林月影目送紀妃香進去後,轉身向她的辦公室走去,腳步越來越慢,快到門口,終於停住,然後猛然轉身向東跨院快步走去。
東跨院是情報處所在,二十多號人將這個不大的院子擠得滿滿的,王小山的辦公室在正廳西側,林月影的人緣不錯,沿途與人打招呼,可她腳步卻不慢,很快到了王小山的辦公室。
王小山正在與兩個手下商談對挺身隊的搜查是不是要擴大到商丘城內,聽說林月影來,便很快結束了談話。
“就這樣,即便是打草驚蛇,也好過這樣無聲無息,只有讓他們動起來,我們纔有機會。”王小山站起來說:“你們與韓鋒杜見時商議下,看看該怎麼動吧,這事已經摺騰半個多月了,儘快把他們找出來。去吧。”
林月影看着這張普通之極的臉,心中微微一嘆,以前沒有人注意這個人,即便他就任情報處長,依舊沒人注意,包括韓鋒和杜見時。這次事件一爆發,韓鋒和杜見時立刻見識到他的厲害。
在碰頭會,他挨個點出司令部內嫌疑人名單,這些人不是軍統就是中統,問韓鋒杜見時是不是他們的人,如果不是,他就下令抓人了,逼得韓鋒杜見時不得不承認。他拿出來的名單中就有林月影。
既然已經被發覺,不知道是韓鋒還是杜見時,率先提出將這些人交給王小山指揮,王小山也毫不客氣的接受了,可讓人奇怪的是,他沒有將他們調到情報處,而是讓他們依舊保留原職,其中有個居然還是作戰科的參謀。
“林科長,是不是有什麼發現?”王小山的目光很凌厲,甚至還有些許期待,林月影既然敢公開過來,就說明肯定有所發現。
“是,我有個想法。”林月影乾脆的點點頭:“王處長,你有沒有覺得奇怪,爲何鬼子還沒行動?”
王小山一愣,忍不住有些生氣,臉色一下就沉下來,林月影卻象沒看見一樣,按照她的思路繼續分析:“自從我們接到情報,已經十多天了,鬼子沒采取行動,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們還沒到,從南京到商丘,不遠不近,可由於戰亂,走上十天半月也不是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我們沒找出那些人,是因爲他們沒到?”王小山感到林月影的分析有一定道理:“因爲沒到,所以隱藏在司令部的內應沒有采取行動。”
林月影點點頭,王小山皺眉想想說:“可我們的排查是排查履歷出身,是根據人事檔案來進行的排查,即便他不動,也可疑發現破綻。況且,如果他們行動夠快的話,最多七天時間,就可以趕到商丘,這個假設最多隻有三成可能。”
“還有一種可能。”林月影慢慢的說,潔白的牙齒,配合紅嘟嘟的嘴脣很是誘人,筆挺的軍裝勾勒出曲線妙曼動人:“這個人不在秘書科、作戰處,或者他還根本沒到莊司令的身邊,無法掌握司令的行蹤。”
王小山聞言,心中一動,神態卻依舊保持平靜,林月影接着分析:“從接到警告的到現在,莊司令出去視察好幾次,其中包括去虞城,碭山這樣遠遠的地方,還有商丘城內的工商大會,都沒有問題;所以我懷疑,這個人根本不知道司令的行蹤,他應該是在外院。”
所謂外院,是司令部的格局,司令部所在的大院分內外兩層,內院是通訊處、作戰處、秘書科這樣的重要部門,外院則是後勤處、宣傳處、情報處、動委會等部門,內外院之間還有道崗,外院人輕易不去內院。
說完之後,林月影就盯着王小山,王小山沉思片刻,終於緩緩點點頭,算是認可她的分析,可這也僅僅是一點頭,王小山上下打量下林月影,這個女人非常漂亮,在他見過的女人中恐怕只有劉殷淑能相比,沒想到她居然還有如此聰慧的腦子,真是塊幹特工的好料。
“那麼你有什麼建議呢?”王小山問。
林月影見他的目光僅僅在之極身上流轉一下就若無其事的移開了,心中也不禁有些佩服,她是知道自己的美麗的,多少男人面對她時都有些難以控制,包括那個賊嘻嘻的花處長,可這個王處長居然就這樣看兩眼就算了,真是少見,連莊司令都不像他。
“徐州戰後,”林月影思索着說:“司令部補充了一些人,我以爲,排查範圍首先應該確定在這批人身上,爲什麼呢?”林月影自設一問:“因爲莊司令對曰寇的打擊,不僅僅是虞城,可南京徐州戰後爲何沒有這樣的消息呢?說明那時條件不成熟,而現在條件成熟了。”
“見微知著,好!”王小山忍不住輕輕稱讚道:“那我們就把目標盯在外院,第一批目標就是徐州戰後進入司令部的那批人。”
林月影心中有些得意,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王小山就感到眼前一花,心中一蕩,他連忙定定神,有些不悅的說:“林科長,等抓到間諜再高興不遲。”
林月影做個鬼臉:“是,處長。”
林月影的小兒女姿態,頓時化去王小山的批評,王小山心一軟,溫言說:“還是老樣子,我們在明,你在暗;另外,你要特別注意那些記者,記者可是間諜的最好掩護身份。”
林月影點點頭:“還沒有其他吩咐,沒有我就走了。”
“情報這行,講究的是該笑的時候才笑,該哭的時候才哭;與心情無關。”王小山的語氣變得十分平靜,林月影眨巴下美麗的眼睛,隨即明白:“謝謝長官指點。”
“我以爲,用革命二字太高,就像摩西一樣,有點過。”紀妃香雙腮微紅,胸口在微微起伏,那一起一落之間,誘惑無數,她甚至感到旁邊的藍義華的喉頭在輕輕發響。
不過,說完之後,紀妃香卻感到一道寒光突然降落到她身上,那道目光是如此寒冷,如此嚴厲,她的心忍不住猛烈收縮,一股冷汗沿着背脊淌下。她努力堅持才讓自己沒有發抖。
過了好一會,那道嚴厲且冰冷的目光才從她身上移開,紀妃香緩緩舒口氣,隨即明白,自己的賭博看來成功了,莊繼華是完全明白其中厲害的,不是個只會打仗的武夫。
可她不知道,她給莊繼華的震驚更大,當那兩片紅嘴脣吐出摩西兩字時,莊繼華就明白問題在那了。摩西在武漢帶來的微妙變化,已經有人來電提醒了,除了武漢,渝城的張靜江也來電了,同時建議他在恰當的場合分辨兩句,另外要想法管住記者的嘴;新聞檢查制度與這個實際就有七分關係。
莊繼華每天的事情實在太多,根本顧不上去認真思考該怎樣化解這個消息的負面影響,只要作出如無其事的樣子,希望不會影響到豫東的戰後重建,以及軍心。可沒想到,這點心思居然被這個小姑娘一語道破。
“韋伯,到我辦公室去談一下。”莊繼華神色不變,轉身就走,徐祖貽連忙打招呼,讓圍觀的人都散去,藍義華和紀妃香也離開內院,紀妃香就感到一道目光始終在追隨她的背影,她忍不住扭頭,卻看到宮繡畫正衝她微微一笑。
感到莊繼華已經進屋了,宮繡畫才收回目光,不過一轉身她的臉色卻完全變了,愁緒浮上秀容。
“韋伯先生,”莊繼華在腦子裡組織詞彙,想着該怎麼讓這個頑固的記者同意修改他的文章:“聽說您在中國有二十多年了。”
“是的,”韋伯點頭,這時宮繡畫掀門簾進來,韋伯衝她略微點頭,算打個招呼,嘴上卻還不停:“在我看來,嚴格的說,中國人對國家的認同並不強烈,他們更認同家族,地方,特別是中國農村,散漫,封閉,落後,二十多年了,沒有人能打破這一切,北洋政斧沒有,國民政斧沒有,可我看來,您在渝城,在豫東所作的一切,正在打破這些,影響中國走向現代國家的障礙,這不是一場革命是什麼?長遠來看,這是一場比得上正在進行的戰爭更重要的事。”
韋伯敏銳的感到,莊繼華是贊同紀妃香意見的,他正在想法說服他修改文章,而這是他絕不願作的事,記者的筆,應該報道他的真實感受。
“韋伯先生,看來您對中國的瞭解還是比較膚淺的。”莊繼華從宮繡畫手中接過茶杯,放到韋伯面前,韋伯欠欠身,表示感謝,隨即就要表示反對,可莊繼華擡手,又接着說:“農村的農民的確有很多缺點,但並不表示他們不認同這個國家,相反,這個國家已經滲透到他們的骨子裡去了,否則您無法解釋,爲什麼說打鬼子,他們就前赴後涌,連軍閥、土匪都可以放棄成見,攜手抗曰。”
韋伯一愣,感到莊繼華說得也不錯,可與他以往所見卻有不同,以往在農村,家族族長的命令甚至要大於本地縣長,中國的私刑也非常流行,鄉里犯罪,往往是族內解決,根本不通過法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