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娶個小媳婦兒你知不知道?還請我喝過喜酒嘞。咦!那小媳婦兒長得如梨花帶水,看一眼你心呀就碎嘍。你知道張殿海比他仗人爹大多少嗎?足足十歲啊。你知道這個小女孩爲啥會嫁給一個比爹還要大的男人嗎?因……”
“因爲,她有一個王八蛋的爹!”翟老頭的唾沫腥子噴了何大腦袋一臉,同時也嚇了他一跳,下面的話也就不說了。
“你好煙好酒嘞來找我,不會是就說張殿海娶了一個多好看多嫩的小媳婦兒吧?”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我說張殿海只是爲了我說下面這事的一個鋪墊。我聽說棉花不願意和李傍晚結婚啦?”
“是有這事,但我想他倆之間有點啥誤會,過些日子就好了。”
“不不不,不是誤會不是誤會,因爲棉花肚裡的孩的確不是李傍晚的。棉花不想讓李傍晚揹負這個罪惡,再說還有楊岸香呢。楊岸香是誰?思絲集團的大小姐。棉花有自知之明,就不願意了,這事至始至終都是你的一廂情願。棉花是個啞巴,傍晚是人才兼備,這是門不當戶不對嘛。這是個現實的社會,這是個不現實的婚姻。你看,連周棉棉不都跑啦。棉花要找也應該找一個上了歲數喪偶的男人呀。”
聽了何大腦袋的話翟老頭覺得村長好煙好酒的登門,是來給棉花說媒來了,卻沒想到何大腦袋所說的這個“上了歲數,喪偶的男人”指的就是他自己。不過,翟老頭隱隱感到了事情的不妙,便笑了下說:“村長這是給俺家的棉花說媒來啦?”
“是嘞。大哥轉過這個彎來了。”
“不知村長說的是哪家?”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你?”
“小弟不才毛遂自薦,大哥覺得咋樣?”
“不中,不中。”翟老頭忙搖頭說。
“咋不中,按年齡我還不到五十。我雖沒張殿海有錢但我有權,在咱村我說一不二,你要是肯把棉花嫁給我,你這破房立馬給你拆嘍蓋新房,提前讓你奔小康!”
“這——這——這年齡是不是太有差距感,再說這道德上是不是也不提倡?”翟老頭幾乎是帶了哭腔說。
“誒,大哥,話不能這麼說,那《大丈夫》裡不也是老男人小媳婦兒嗎,多火的一個電視劇,要是不提倡廣電局能讓播嗎。”
“不中,還是不中,我思想上受不了這個,我覺得還是年齡相當好,要不一個早早死了,另一個還活着多沒勁。”
何大腦袋聽到“一個早早死了”,火一下子就竄到了大腦袋頂子上,想這不是在咒我早死嗎。平時翟老頭見了自己連大氣都不敢哈,今天自己這麼給他低頭哈腰都不給面子,也就不管不顧了,湊近翟老頭的耳朵說:“你不是想知道你寶貝閨女肚裡的孩是誰的嗎?我今就來告訴你——這孩是我的。”說完何大腦袋呵呵地笑了起來。
翟老頭感到天塌地陷來了,無數的手在煽他的耳光,他感到自己兩眼放光天旋地轉,吃力地扶住桌子角不讓身體倒下去。
棉花挎着竹籃打草從地裡回來,見何大腦袋在自家堂屋得意地笑着,父親很痛苦地扶住桌角,她突然就感到一陣恐懼,忙拿起割草的鏟子把何大腦袋趕出家去。
何大腦袋忙拿手擋了,邊往外走邊對翟老頭說:“我給你點時間好好想想我給你說的話,想明白了就來找我,我再找李媒婆提親,敲鑼打鼓八擡大轎把棉花娶了。”說完又對棉花嘻嘻一笑說:“好看,好看,真好看。別生氣,過不了幾天連人帶被還有你肚裡的孩我都要,都會歸我嘞。”說完哈哈地笑着走了。
“他說的都是真的?”翟老頭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住棉花問。
棉花輕輕點了點頭,委屈的淚水瞬如雨下。
棉花肚裡的孩子無論是周棉棉還是李傍晚的他都不生氣,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妹妹哥哥地叫了那麼多年,做出什麼事情都可以理解,萬萬沒想到棉花肚裡的孩子竟然是何大腦袋的,這讓他還怎麼活。翟老頭就再也沒有什麼力氣可以支撐他那搖搖欲墜的身體轟然倒下。
天要落黑時翟老頭在牀上慢慢醒來。落下去的夕陽透過窗戶,照進東面的山牆上,黃黃的一塊很晃眼。他想起小時候病了,睡一覺醒來也是這樣的陽光的。沒想活了大半輩子,這陽光啊還是一點沒變。
棉花和啞媽圍在牀前見翟老頭慢慢睜開了眼,都露出了一點點笑容。
棉花端來水。翟老頭喝了一口放回桌上,兩手摸住棉花紅腫的臉頰流出淚水說:“好閨女莫怕,有爸嘞,一切都會過去。”
在昏迷這大半天時間裡,翟老頭前一半是神智不清後一半是清醒的,之所以沒睜開眼睛是因爲他在着磨事情。等這事情着磨透亮,他的心情似乎一下子也跟着舒暢了,眼睛也就隨着睜開了。
在吃晚飯之前趁天還有點光亮,翟老頭找來了一個五斤的小白色塑料壺。這壺原是他打散白酒用的,以後也就用不上了。翟老頭拎着壺來到他那輛破舊的摩托車跟前,放下壺拿手握住車把使勁晃了晃,車上的油箱裡就發出“咚咚”的清脆響聲。聽到這聲響翟老頭滿意地點了點頭。 擰開壺蓋,一股酒香撲鼻而出,翟老頭狠狠地拿鼻子吸上一吸,蹲下身來擰開放油閥,一股黃色而又澄清的液體流淌進壺裡,頓時汽油的味道蓋住了酒香。
放完了油,翟老頭又去草棚子上面拿下一個暗黃的玻璃瓶也搖了搖,裡面的聲音沒有油箱裡的聲音那麼清脆。翟老頭又透過昏暗的一點亮光看了看瓶子裡的液體,有小半瓶那麼多。“夠嘍!夠嘍!足夠!”翟老頭輕輕地輕輕地吟着。
吃過晚飯天已無亮光,一彎明月懸掛中央。風不大,天氣依然炎熱。東寨村的村民們一邊蹲在自家門口吃飯一邊說着笑着。翟老頭一手拎着酒一手掂着那個五斤的小白壺向村長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