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聽後微微喘了口氣,原來並不是太后召見自己,忙擺手道:“秋水姐姐客氣,這麼多天不曾前來侍奉太后,臣妾心中也委實不安,實在辜負了太后的一番疼愛.太后已經休息,臣妾不便打擾,先行告退,待明早再進宮向太后請安吧!”說完便要轉身離去。
剛轉過身來,女侍秋水快步擋在林清前面說到:“夫人留步!”
林清轉過身來,詫異地看着秋水,不知她還有什麼事。
秋水伸手拉住林清的手,焦急地說道:“夫人先不要走,且等一等。”
林清低頭看了一眼拉着自己手的女侍,面帶微笑不動聲色地看着秋水。
秋水忙鬆開了手,重新站好略微定了定神說道:“依奴婢看,夫人今夜就不要出宮了吧,現在宮門已經下了鑰,且夫人明早再來還得一番折騰不是嗎,不如今晚索性留在宮中,恰好宮裡有處宮殿,太后一早看好了說要留給漣清公主作爲宮裡的宿處,今夜夫人就歇到那裡吧!”
林清微微笑着問道:“這樣妥當嗎?臣妾並無太后的傳召,若貿然留在宮中只怕於禮不合。”
秋水忙接口道:“夫人不必擔心,夫人來之前奴婢已經提前通稟過皇上了,皇上說,若時辰晚了便留夫人到‘思清檯’歇息一晚,明日見過太后再出宮不遲,今日隨夫人入宮的是婢女黃楊對吧,女婢這便讓人遣她回府交代一聲,免得府內焦心等待。”說完擡手喊過另一個女侍,交代了幾句,女侍便匆匆退下了。
林清看着秋水略微屈了屈膝,輕聲笑道:“既是這般,臣妾如不留宿宮中反倒有些不像話了,煩請秋水姐姐前邊帶路。”
秋水長長喘了口氣,點了點頭,挑着燈籠引領林清出來昭陽宮向前走去。
思清檯是個湖心閣樓,靠近二道宮門,與皇極殿相鄰,水國皇宮,二道宮門裡面是皇家女眷所在,林清四顧一番發覺周遭並無異常也就放下心來。湖中水面種滿荷花,近六月的天氣裡,蓮葉田田,荷花嫋嫋,月色如水,涼風緩送,別有一番清涼雅緻的韻味兒,林清隨着秋水踏着木質棧橋向湖心樓閣走去,呼吸着沁人心脾的荷花清香,眼中閃着愜意的微笑。
走近思清檯,林清嘴角的笑意猛地僵在了臉上,川北一身紫色長袍手持摺扇正站在房內含笑看着自己。林清愣怔過之後,忙屈膝行跪拜大禮,川北微微點頭輕聲道:“漣清公主免禮。”眼角動了一下,秋水輕聲退了下去。
林清站起身來,偷眼打量四周,幾間精巧雅緻的房舍,坐臥等一應擺設皆是齊全乾淨的,只是空空的沒有一個侍者。林清心裡有點驚惶詫異,微微垂着頭,腳下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川北走上前來,拍了拍林清的肩膀說道:“孤王只有夕兒這一個妹妹,以後常來常往,兄妹之間不要生分了纔是。這思清檯是專門爲夕兒修建,夕兒看着可還算合乎心意?”
林清垂眼看了一下川北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作勢屈膝行禮避了開去,輕聲說道:“臣妾十分喜歡,多謝皇兄和母后惦念,臣妾此番見到炎將軍,將軍也曾多次囑託夕兒要盡心侍奉太后。”
川北看着屈膝行禮的林清,眼睛略微眯着,眉梢僵硬了一下,隨即搖着摺扇哈哈笑道:“夕兒喜歡就好,炎將軍身上的毒都解盡了?”
林清低頭回答道:“多謝皇兄惦念,都解盡了,已經無虞了。”
屈膝站着的林清身體已經有些打晃,川北若有所思地盯視林清片刻,猛地收了摺扇說道:“天色不早,漣清公主早些休息吧,明日早些去探望母后,你離京數日,母后對你甚是惦念。”說完跨步走了出去。
林清忙再次行禮恭送,看到川北已經遠去,輕輕呼了口氣,眉頭不自覺地擰在了一起。
不一會兒,幾名內侍送來了飯菜,服侍林清用完之後,便又退了下去,林清獨自一人在門口站了片刻,沿着木棧道向外走去。
思清檯外面並無守衛,也沒有侍立的內侍,林清獨自一人藉着月色向前慢慢走着,轉過一處亭臺,遠遠望見十幾個燈籠逶迤行來,林清忙後退躲到了一叢灌木旁。
不一會兒,一行人行近,內侍女侍環環拱衛着的是一個端莊女子,看品級禮儀應該是川北的妃子,林清躲在灌木叢後不敢出聲,等來人行得更近了些,這纔看清中間那妃子是蕭月影,林清心頭猛地一喜,急忙跳了出去,站到路上屈膝行禮道:“漣清給梅妃娘娘見禮!”
看到旁邊花叢裡猛地跳出來一個人影,衆內侍不僅被嚇了一跳,剛想呵斥,聽到來人自稱漣清,忙定睛站住了,看到果真是漣清公主林夕,爲首的幾個禮儀內侍忙屈膝給林清行禮。
蕭月影先是被嚇得一怔,待看清來人,忙欣喜地快步越過衆人,拉起林清的手說道:“夕兒怎會在這裡?你不是去南邊邊境了嗎?何時回來的?何時入的宮?”
林清擡頭看着蕭月影盈盈笑道:“今日剛剛回京,聽內侍通傳說太后有恙,便急急入了宮來,天黑時來的了,因宮門下了鑰,出去不方便就留了下來。”
“太后有恙?”蕭月影輕呼出來,詫異地看着一臉盈盈笑意的林清,回頭對着衆內侍冷聲道:“你們先在此等着,我同漣清公主說幾句話。”說着拉着林清的手向前行了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看到衆內侍皆垂頭侍立一動不動,方纔壓低聲音說道:“太后有恙?我怎麼沒聽說此事?對了,夕兒,這裡是皇極殿外,已經出了二道宮門,夕兒在這裡若被人看到只怕有些不妥,快些回去,等我去皇極殿見過皇上再去尋你,你今晚宿在哪裡?”
林清聽到蕭月影的話不由得吃了一驚,回頭環顧了一下說道:“我今晚住在思清檯,月姐姐等下可以去那裡尋我,我等着姐姐。”
聽到林清說‘思清檯’三字時,蕭月影身體猛地怔了一下,勉強露出笑意說道:“好,我知道了,夕兒快回去,皇極殿外看着守衛不多,其實都是隱在暗處的,夕兒小心着些,別被人看到了。”拍了拍林清的手,推着她道:“快去吧,等下我便去尋你。”
林清點了點頭,忙四顧着回去了。
蕭月影目送着林清遠去,擡手招過自己的心腹女侍,小聲交代了幾句,理了理衣襟,由衆內侍拱衛簇擁着向皇極殿行去。
林清一路跑回到思清檯,走進房間捂着心口喘了幾口粗氣,徑自走到桌邊倒了碗茶喝了,又轉身走到門外踮着腳尖向皇極殿的方向望去。
過了大約有一個時辰,林清看到蕭月影獨自一人四顧張望着向這邊走來,忙快步迎了過去。蕭月影拉過林清的手說道:“夕兒放心吧,皇極殿和往常一樣,是我多心了,夕兒也把心放回到肚子裡吧,我已經遣人去昭陽宮打探消息了,且等等,等婉儀回來便知道太后究竟得的是什麼急症了。”
林清微微笑着點了點頭,起身倒了杯茶遞給蕭月影說道:“走了這一路,月姐姐且先喝杯茶潤潤喉。”
蕭月影笑着接過茶,打量着房內的佈置說道:“聽聞思清檯是皇上專門爲夕兒所建,曲水觀荷,風度清香,這周遭環境和意蘊的確與‘水漣清漪’四字十分契合。”說着含笑觀察着林清的神色。
林清不以爲意地笑道:“這裡佈置精巧雅緻,的確是個好地方,只可惜也就夏天能勉強住上兩日,賞賞荷,乘乘涼,到了冬天若還住在這,這四周空曠臨水的,還不得被凍死!幸好我也不常在宮裡住着,一年有個一次兩次便足夠了,這房子也就是個看景吧!”說着便自嘲地哈哈笑了出來。
蕭月影看着哈哈笑着的林清,凝眉思索了片刻,擡頭看着林清低聲問道:“聽聞皇上曾在去歲重陽,花澗別苑裡向你求過親,此事當真?”
林清猛地收斂了笑意,呆怔了片刻,點了點頭,轉過臉去幽幽嘆道:“帝王天子,焉有真情?所求所娶,所作所爲,都不過是安邦定國的手段罷了!”
蕭月影也低下頭幽幽嘆了口氣,過了片刻又似有意似無意地輕聲說道:“皇上已經有半年不曾召見過惠妃了,四下聽內侍傳言,賜婚你和炎將軍的主意是惠妃向太后進獻的。”
林清猛地擡頭看向蕭月影,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自己一直以爲這是川北和太后的主意,是川北爲了拉攏斡爾沁才這麼做,卻不曾想,始作俑者竟然是惠妃,一個自己以前素未謀面毫無過節的人!林清眼神中滿是惱恨和寒意,盯視着蕭月影低聲問道:“她爲什麼這麼做?我從不曾與她打過交道!”
蕭月影並不看向林清,擡手將茶碗輕輕放到桌子上,淡淡地說道:“惠妃和皇上是姑表兄妹,衆妃中,她與皇上的關係更親近一層,多打聽思慮些事情自是難免。”說完擡頭看了一眼門楣上寫着‘思清檯’三個字的匾額,嘴角浮起一絲諷刺,幽幽嘆道:“我一直以爲皇上是冷血的,卻不曾想,原來竟也是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