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烏雲求藥

林清微微垂目看到桌子上杯盤碗盞,山珍海味,瓊漿玉液,又環視一週旁邊站立的侍衛,暗想這隻怕是‘鴻門宴’,開口道:“我聽聞蒙古人多擅豪飲,說話也喜直來直去,既是如此,郡主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吧。”

烏雲其其格聽後又是咯咯一笑,半天收斂笑容說道:“林姑娘真是爽快人,那我也就開門見山了,此番請姑娘前來,是想求賜貴府一樣東西,日前我派家奴攜重金前去求購沒想到貴府卻不賣,烏雲其其格甚是奇怪,雖說此物珍貴,但林家既爲商人,豈有上門的買賣不做的道理,故請姑娘玉步輕移,聽烏雲其其格一番陳述,盼望能對令兄稍作勸解,以促成此樁生意。”

林清聽完心中明白了一二,原來林家是商人,烏雲其其格抓自己來無非是想以自己爲人質,從林家手裡買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又看烏雲其其格言辭之間懇切有禮,似乎對林家也有幾分忌憚,並不打算撕破臉皮。弄明白了這一點,林清問道:“不知郡主需要的是什麼?”

烏雲其其格似是有些驚疑林清居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但驚疑只是一閃而過,隨即恢復真誠懇切的面色答道:“救命靈藥——凝碧雪蓮。”

林清聽後先是一愣,隨即問道:“不知是誰••••••”

烏雲其其格略有哽咽道:“是我父王,上月父王外出,不幸身中毒箭命在垂危,聽聞‘凝碧雪蓮’有解毒救命之靈效,林家又負‘雅商’之名,故想高價求之。”

林清聽到‘凝碧雪蓮’四字,心中閃過一絲疑惑,剛纔自己看到的那朵蓮花,花瓣鮮紅底葉爲碧,難道就是烏雲所要求購的東西?林清心內這般想着,手不由自主地去端桌上的酒碗,手臂一彎,登時想起袖中還有紫衣男子給自己的箭,紫衣男子說只要拿出此箭,自己便可解困,不知是不是真的,躊躇了片刻說道:“‘凝碧雪蓮’的事我一無所知,不過,我這裡有枚短箭想請郡主看一下。”說着抽出袖中短箭遞與烏雲其其格。

只見烏雲其其格看到短箭先是好奇,等接過仔細一看後神色立即大變,轉身讓人把箭拿給哈丹巴特爾,焦急地問林清道:“此箭你從何處得到?”

林清登時明白此箭大有文章,剛想說出其中原委,忽然記起自己吞服下的藥丸,便撒謊道:“是今日在沙漠中得到的。”低頭暗想,借用你的手查探一下沙漠命案究竟是何人所爲倒也不錯。

烏雲其其格目不轉睛地盯視着林清說道:“實不相瞞,此箭與射傷我父王的箭一模一樣,不知襲擊姑娘的是些什麼人?”

林清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想起此箭是紫衣男子給自己的,暗自猜測道:“難道是他?”

烏雲其其格忙探身向前,急切地問道:“是誰?姑娘所指是誰?”

林清忙答道:“我只是胡亂瞎猜,究竟是誰我也不清楚。”

烏雲其其格點了點頭說道:“此箭直衝姑娘和斡爾沁而來,便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斡爾沁總領將軍哈丹一直在追查此事,待捉拿到兇手,烏雲願和姑娘一同手刃仇人。姑娘意下如何?”

林清道:“這樣很好,只是麻煩郡主和將軍了。”哈丹對林清行了一禮便告辭出去了。

烏雲其其格見哈丹走出去後,又頻頻對林清勸進酒食,林清推辭不過,胡亂吃了一些東西,便返回自己的帳篷了。

回到帳中,林清發現水桶早已撤去,自己換下的髒衣服也被收了去,仰面躺在矮榻上,再三確定腹內的毒藥沒再發作,便沉沉睡去了。

一覺醒來已是午後,牆上的油燈早已熄滅,火盆上的水壺‘嘶嘶’冒着熱氣,林清摸了一下胸前的木盒還在,起身下牀。剛轉過屏風,迎面碰到昨晚幫自己梳妝的女婢,女婢屈膝行了一禮,盈盈淺笑道:“姑娘好睡啊,快吃些東西吧,郡主等姑娘有一會了。”

林清聽後窘迫的笑道:“怎麼不叫醒我呢,讓郡主久等多不好啊。”女婢聽後笑道:“是郡主吩咐的,不讓吵醒姑娘。”林清點了點頭,轉身向帳內走去。

林清坐到矮几旁,女婢動作熟練麻利地衝了一杯熱茶,轉身接過身後女婢手中的飯菜,擺放到林清面前,然後便退到了一側。林清低頭看到四碟點心,有餅有糕,遂一一拿起來品嚐,因是剛睡醒,肚子並不餓,心裡又牽掛着事,吃了幾塊就放下了,喝了口茶,起身對那位女婢說道:“好了,快帶我去見你家郡主吧。”

走出帳篷,林清看到日已西斜,夕陽的餘暉灑在草原上,明暗交錯,草原如同一幅線條勾勒的山水畫,別有一番勾魂攝魄之美。走了約摸有半個多小時,方來到一個較大的帳篷前,帳前武士林立,前面的空地上豎着一個旗杆,繡着紅黑色圖案交織的錦旗迎風飛舞,在風中咧咧作響。旁邊的侍衛面色嚴峻目視前方。

林清擡腿邁上三級臺階,擡頭看到早有人挑簾迎接,而那位和自己同來的女婢則停下了步子,林清擡頭看她,她微微一笑,示意林清進去。

林清走進帳篷,另一個年紀尚輕面容姣好的女婢迎了出來。林清環顧四周發現裡面甚是寬闊,粗如嬰孩手臂般的蠟燭照得室內亮如白晝,迎面一架畫着駿馬圖案的大屏風將室內分爲裡外兩間,外間像是會議室,背靠屏風是一張黒木矮几,下面是兩溜稍小矮几,矮几旁整齊擺放着褥墊。無意往屏風前的矮几裡側一掃,林清驀地被嚇了一大跳,驚慌之下連尖叫也顧不得了,伸手緊緊抓住前邊女婢的胳膊,哆嗦着手指向矮几裡面那隻側臥的純白老虎。只見老虎身體低伏,眼睛虎視眈眈,似乎馬上就要撲將過來。女婢見林清的手猛地抓向自己時先是一愣,回頭詫異地看向林清,順着林清的眼神看過去,隨即微微一笑輕聲道:“姑娘不必驚慌,那是假的,只有皮囊,內爲絲絮。”說罷牽着林清的手向裡間走去。林清驚詫地看着女婢,似乎不相信她說的話,壯着膽子覷眼再次看向那隻老虎,果然發現,老虎雖兇怒卻並無生機,身體四肢毫不動彈,遂放下心來,尷尬地笑了笑,鬆開緊緊抓着女婢的手,向裡間走去,邁動步子時發覺雙腿猶在打顫。

進到裡間,林清發現是個臥室,只點了一盞燈,窗戶緊閉,光線略顯黑暗,傢俱陳設透出一股古樸之氣,裡面牀榻上被子微微起伏,竟是躺着一個人,只是氣息微弱,狀若死人。烏雲其其格坐在一側椅子裡,雙目紅腫,看到林清走進來後,收斂悲容,對林清重重行了一禮說道:“多謝姑娘!”

林清詫異不已,忙快步上前攙扶起烏雲其其格說道:“郡主快起來,你這樣我可擔不起。”

烏雲其其格起身爲林清讓座,林清坐下後看到桌子上放着一隻銀質短箭,銀色箭頭上還隱有斑斑血跡,正是昨晚自己給烏雲其其格的那一支,短箭旁邊還放着一個木盒。烏雲其其格伸手打開木盒,取出裡面東西遞給林清。林清接過一看,是一隻斷箭,正自詫異,遂發覺斷箭有些面熟,竟是跟自己先前那隻短箭材質做法皆是一模一樣,趕緊拿起桌上短箭,一手一個,兩下里仔細比較,只見斷箭箭鏃也是銀製,上面血跡殘留,僅存的半截箭桿亦是非竹非木光滑無比,不禁瞪大眼睛問烏雲其其格道:“這是射傷王爺的那支箭?”烏雲其其格起身對林清行了一禮說道:“烏雲其其格謝過姑娘,若非姑娘,只怕我和我父王至今仍被矇在鼓裡,任由奸人耍弄於股掌之中,將財富土地拱手送人而不自知。”

林清一臉疑惑,烏雲其其格繼續說道:“此箭正是射傷父王的那支,父王當時昏死過去,是泰赤族的人救回去了,等我們趕到時,朝魯王子只是將這枚斷箭交給了我。僅有這枚斷箭,兇手自是不好追查,但昨晚看到姑娘手中的短箭後,我驀地想起了一件事,才知曉了傷害我父王的兇手究竟是誰。”

林清問道:“兇手到底是誰?爲何要害王爺?”

烏雲其其格道:“這枚箭的主人也曾加害過姑娘,自該讓姑娘知曉。此箭正是朝魯所有。”

林清驚呼道:“朝魯?是他?你確定嗎?他爲什麼這麼做?”

烏雲其其格見林清不相信自己,指着短箭箭尾上的羽毛解釋道:“此箭所用翎羽爲虎頭海雕的尾羽,虎頭海雕生性兇猛機警極爲罕見,能捕獲到的人寥寥無幾,朝魯私下裡卻養有一隻。而且泰赤族素喜箭羽粘貼方式爲螺旋形,以保證箭飛得遠且平穩。”說完面色突然轉爲冷峻,冷聲道:“縱是他朝魯詭計迭出,只要有我烏雲其其格在,他的奸計就別想得逞!斡爾沁草原他就永遠別想囊入懷中!”

這一刻,林清突然覺得眼前的烏雲其其格絕不是自己所看到的那般簡單,此刻她既不是那個假扮紫荊的女婢,也不是快馬回營梳妝打扮只爲和自己一竟其豔的少女,也不是酒席上言笑晏晏一言一語卻都深思熟慮的郡主,此刻,她是一個王爺的女兒,是一個部族的首領,是廣袤草原的主人,是保護自己和家人勇於和姦人鬥智鬥勇的巾幗英雄。低頭轉念想到,此箭是紫衣男子給自己的,既是朝魯所有,又怎會落到紫衣男子手中?迴轉神思,林清起身問道:“王爺可好些了?”說着走向牀邊,只見牀上躺着一個似有五六十歲年紀的老者,頭髮斑白,面色憔悴。

站在牀邊,猶豫了片刻,林清伸手掏出懷中的木盒,遞給烏雲其其格,低頭說道:“我這裡有件東西,但不確定是不是郡主要找的‘凝碧雪蓮’,郡主不妨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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