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這突然的怒斥嚇怔了,看着那女子的怒容,我急忙拿出身上的荷包,說道:“這個是你送給我的呀,你都忘了嗎?”
江浸月看見我手裡的荷包,神色微閃,接過荷包細細端詳起來,說道:“這的確是我的繡品,不過……我在未出嫁前,乃是全黎陽最好的繡娘。求我一個繡品的人排着隊都能到城門口去。”江浸月擡起頭,將東西還給我,溫和地退了一步:“若浸月真的認識姑娘,還會送你一樣繡品,那便是說你是我的朋友,可是……我現在忘了你,可能你也沒有那麼重要了。所以……以後姑娘若是與浸月在街頭遇見,權當不認識罷。”說完,她對後面的奴才們喊了一句:“我們走!”
於是,便繞開我走了出去。
黃夫人見我下了馬車,又跟人這樣吵起來。這麼大的動靜,總引得她走向我來,扶上我的肩頭摸了摸,這是一個人感覺到對方的不安而安慰的動作。
原來……我的不安已經這樣明顯了嗎?
黃夫人輕聲問我:“怎麼了?”
“原本的一個好朋友忘記我了。”我看着江浸月離去的背影,站在原地,總也踏不出去步子回馬車裡,好躲避那些人看熱鬧的目光。
黃夫人聽了我的話,一步一步,輕拉着我慢慢走,說道:“你說的好朋友……剛纔那個人?”
“嗯。”
黃夫人跟草草吩咐了一聲,叫那個掀着簾子,盯着自己妻子看的黃公子放下心。
我沒看那人的表情,都能感覺到黃公子有多害怕自己的妻子又走失……
黃夫人一邊扶着我進馬車,一邊耐心安慰我:“既然人家說忘記你了,那你也忘記她唄,有什麼好難過的?!”
“可是……我們原本真的很好呀。”
“這又有什麼,皇帝家的兒子爲了奪嫡都能手足相爭,你不過認識一個沒心沒肺的朋友而已。你把人家當做手心寶,人家指不定把你當成路邊草。想開點,不要爲了那種人傷心!”黃夫人扶着我上了馬車,來了興致的她話好像很開了匣子般停不下來。
見我還是愁雲慘淡,烏雲遮面的,便想着法子開導我。
我淺笑望着她的眼睛,等她說累了,窗外又傳來食物的香味。
“你餓不餓?”我問。
“剛吃過飯,不怎麼餓。”黃夫人說。
當我掀開簾子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一個黃衣少女,她正在街邊跟一個賣陶瓷小人的女孩說着什麼。
先生這個人,真是無處不在啊!
黃夫人也湊了過來,她也看到了那個黃色的身影,說了一句:“那個人我認識。”
“你也認識她嗎?”我問。
“對啊!當初我還跟她一起並肩作戰過呢!”黃夫人說到這裡的時候,連忙叫了車伕停下。
她快速走了下去,我好歹看得見路,便跟着下去了。
黃夫人一拍黃衣少女的肩膀,她轉過頭來,眸裡帶着不喜悅的光。
可是黃夫人並沒有注意到,她“嘿”一聲,說道:“怎麼二十多年沒見,你還是像當初那樣年輕。”
黃衣少女似乎對面前的這個人很陌生,疑了一句:“你是誰?”
“你忘了我嗎?當初我們在白契國的東南鏡那裡的‘府河’鎮裡打過一個妖怪呢!”黃夫人興致很高,儼然沒有受到少女不悅神情的影響。
只看先生退了一步:“抱歉,我不認識你,我從未如果什麼‘府河’鎮,也從未打過什麼妖怪。”
這讓黃夫人“哦”了一聲,自然而然地說道:“也是,都二十多年了,當初的她若是你的話,也有三十多歲了,怎麼可能像你這樣長的十六七歲般。對了,你是不是跟你孃親長的很像?”
先生搖了搖頭:“抱歉,我從有記憶開始,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
“那……”黃夫人還想說什麼,卻被少女截住了話:“我現在在做事,麻煩你不要打擾了。我不認識你。”
先生說完,跟着那收拾好攤子的女孩走了。
那個女孩好像很不想讓先生跟着,跑的奇快。先生步履不停,硬是緊緊跟着,寸步不離。
我買了兩串糖葫蘆,伸到黃夫人的面前。
她接過的時候,自嘲地笑了笑:“我好像……能理解你剛纔的心情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頭,安慰道:“想開點,幹嘛要爲不記得你的人傷心呢。”
黃夫人翹了翹嘴角,她的這個表情,突然有個人的面容在我眼前一閃而過。
竟然是那麼相似嗎?
嗯……
說實話,黃夫人自我調整能力真的很好。
我們齊齊上了馬車,她坐在我的對面,我們一起吃着糖葫蘆。她的話滔滔不絕,欲將她這幾年闖蕩江湖的事蹟,遇見的,聽說的故事跟我一一道出來。
女人傷心地表現有兩種。
一,吃吃吃。二,說說說。
很顯然,黃夫人屬於後者。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她說。
“好。”黃夫人的心情很不好,我也很不好。若我們都不說話的話,這個氣氛的冰點會降地很低的!
“這個故事是我從別人那裡聽來的,據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江湖上曾經盛名過四個女俠,她們是很好的朋友,默契的程度比那雙生子還要更甚。因爲四個人曾經行俠仗義,做了不少好事。人們把她們稱爲‘四顏女俠’!”黃夫人說的時候,動作配上神韻,那繪聲繪色地跟洛笙華說書時有的一比。
“然後呢?”我問。
“那四個人我記得不太清了,姓名裡都有一種顏色。好像是白最大,然後依次是紫,黃,綠!下面的故事,就給她們前面都加一個小字吧!”黃夫人說的時候,我並沒有準備去插嘴。
只是她說的時候,故意提起人的好奇心似的,將話說得一截一截地,硬是本來不太想聽故事的我,好奇心都被她那種特殊的嗓音加繪色千佳的語氣勾了起來。
“你繼續。”我說道。
看着我的好奇心被成功勾起,黃夫人得意地挑了挑眉,這才繼續說道:“她們的友誼如同堅固的城牆,所有人都覺得她們無堅不摧,可是,再堅固的城牆總有倒的那一天。她們分道揚鑣,有的還在繼續闖蕩江湖,有的卻已經退隱了。過了很久很久,約莫是五十年的時間吧,其中的一個人,就是她們的頭頭老大‘小白’找了做‘不停’的人,下了一個委託。她說,想要在最後的日子裡,見她們最後一面,看她們過的好不好。”黃夫人說到這裡,將最後一個糖葫蘆吃掉。還沒等我說話,她一把將竹籤扔了出去。
我喃喃了一句:“亂丟垃圾不太好吧。”
“沒事!”黃夫人的嘴角還有糖屑,可是她就是這麼迫不及待地繼續說了:“小白最先去看的是小紫,小紫她退出江湖是因爲遇見了良人,可等小白找到她的時候,她的良人早就死了。生了一個兒子,兒子娶了媳婦,並不心疼娘。小白看見她的時候,小紫正在院子裡洗衣服。她從頭到尾沒正眼看過小白一眼,孫子一叫她,她頭也不回進了屋裡沒有再出來。等到了黃昏,小白和陪着她來的人就站在門口,院子都踏不進去!”
黃夫人的聲音有些爲她口中的小白抱不平!
我也點頭同意道:“那個小紫真沒良心!”
“就是!”黃夫人哼了一聲:“要是我早就走了,還會一直站門口等到晚上!”
似乎感覺到了自己言語太過激動,黃夫人假意咳了幾聲繼續道。
“後來小白又去找了小綠,這小綠是因爲在一個戰鬥中傷了腿,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攢夠了錢便在某地來了個雜貨鋪,沒曾想丈夫染上了毒癮,一屋子雜貨銀錢賭了個乾淨,欠了一屁股的外債倒一蹬腿起了個乾淨。那小綠一個人養大了剛出生不久的兒子,把外債也還了。好不容易迎來幸福生活,卻得了呆症,整個人傻傻的,見到小白的時候還推倒她拍着手嘻嘻傻笑。幸虧那兒子孝順,一直照顧自己的老母親。傻人哪還認識什麼人,於是,小白留下一些銀子,也走了。”
黃夫人感嘆故事中主人公的命運多拮地攤了攤手,也沒等我問,自己迫不及待地說了下去:“最後一個小黃,嘖,與我同姓啊!小黃最後是去了尼姑庵,早就死了!小白哀慟,回了家不久也死了。”
“真慘!”
黃夫人同意地點了一下頭:“是啊,真慘!所以,不要爲人生那些逝去的所謂美好的時光而感嘆啦!反正再怎麼追憶,也追不回來的,對吧?!”
我剛想“嗯”一聲,沒曾想卻聽到本來行駛好好的馬,突然嘶鳴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