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貼身宮女叫快卯時過半了主子還沒回來,她在岸上等急了,便回去找了其他的宮女太監點着燈籠,在河岸一直找。
找啊找。
足足找了一個時辰,纔看見那小舟在滿是荷葉高高的水中露出船頭。
衆人合力將小船拉上了岸,才發現那小船之上空蕩蕩的。
有宮人來通報的時候,我正在看着一羣女人陸續來宮裡對我福禮問安。
聽到這個消息的她們,或驚訝,或暗喜,或平靜到心中不起一絲波瀾。
淑妃聽到的時候哭的很傷心,幾乎是在聽到消息的瞬間,就捂着帕子抽咽起來,嘴裡悲悲切切地說着:“昨日見時還好好的,今日怎麼就……嗚嗚嗚~”
整個宮裡經過司馬明月這一渲染,倒是有不少膽小或者跟淑妃走的近的妃嬪裝模作樣地哭的傷心。
那宮人不爲所動,向我行禮問道:“娘娘,屍體已經打撈上來了,接下來……”
我也那些帕子,將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之上,道:“這姑娘平日裡也是乖巧的,以美人之禮,賜諡號‘良’,厚葬了吧。”
“是。”
那宮人剛要領旨下去,我又喚了聲:“等等。”
靜默了一會兒,我又吩咐道:“給他們家人送五百兩銀子,以示撫慰。”
“奴才領旨。”那傳報消息的太監,說完,退了兩步,走了下去。
“皇后娘娘仁慈雍容,讓妾好生佩服。”
“皇后娘娘的仁愛之心,讓妾等歎服。”
“皇后娘娘爲六宮之首,是妾們不得不仰望的。”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夠了!”周身不免是一羣恭維聲,讓我聽到賴美人死掉的消息抑鬱的心情突然變得很煩躁。
喊出來之後,我也覺得不妥,斂了眉目,輕聲道:“本宮累了,爾等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衆嬪妃起了身,朝我服了一禮。我看也不看,其實根本看不到。
我扶着草草走進了裡屋,瞬間腳就軟了。一下子坐到了地上,草草猝不及防,沒來得及扶住我,心裡也慌張了不少。
她急忙將我扶了起來,將我的眼淚擦去:“娘娘,您爲什麼哭啊。”
“我殺人了……”
草草聽了我這樣的話,趕忙搖了搖頭,安慰我說:“纔沒有呢,賴美人她自作自受。若不是娘娘告訴淑妃,淑妃她自己也會發現的。不過是早晚問題罷了。”
“可是……”我試圖讓心中的罪惡感消散一點點,辯解道。
“沒有可是。”草草直接截斷了我的話,將幾乎要脫虛的我扶到了座位上,對我說:“這一切娘娘並非是一個參與者,不過是賴美人她自作自受罷了。娘娘何須耿耿於懷,可憐那種人做什麼?!找奴婢說,賴美人一點都不值得我們娘娘掉一滴眼淚。奴婢說些不遮嘴的話,她今日有本事陷害淑妃,明日指不定就將矛頭指向您了呢。這‘升米恩,鬥米仇’,某些人心裡就把娘娘的施恩當做討厭您的理由!”
草草的一大段話聽着也有些道理,我聽了抽了抽鼻子,眼睛也沒有那麼發酸了。心裡雖然還是有點塞,但還好不會有一個最惡的冠冕壓在我的頭上。
草草見我終於被她這一大段話說的不掉眼淚,面上也欣喜了一陣,照着良好的開端繼續勸道:“娘娘這纔是真的好嘛,本來就是因爲心中抑鬱才讓頭疼病復發,連帶着眼睛也不好。奴婢看你天天掉眼淚又不要人在旁邊勸着,心都跟刀剜着,別提有多難過了。”
我聽到這樣溫柔又耐心的勸話,頭上的烏雲總算散了些,抽着鼻子道了聲:“謝謝草草。”
“娘娘好,我們這些做奴才的纔好,謝什麼呀。”草草拍了拍我的肩膀:“娘娘從早起就沒進一滴水,如今要不要傳早膳來?”
“好。都有什麼吃的?”草草一說,我也覺得肚子空蕩蕩的,簡直要咕嚕咕嚕叫着抗議了。
“都是您喜歡吃的,什麼雞絲木耳啊,瘦肉粥啊,鮮炒嫩白菜……”草草依舊扶着我,或許她是怕我處在黑暗之中會感覺不到她。
草草是一個很細心的人,特意將每個菜名都報出來,然後用公筷站着幫我夾。
這一點引起了剛起*,一聽有早飯吃的喃笙小姑娘的不滿。她揉着自己的惺忪的眼睛,嘴裡不滿地喃喃:“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麼這麼大!”
我攤了攤手,頗爲無奈地解釋說:“在其位,謀其事。你知道昨天我告誡淑妃小心的賴美人,她現在怎麼樣了嗎?”
喃笙本來在撐着腦袋,開始吃自己的第三碗粥,聽我這麼說,很好奇地睜着眼睛,眸子裡閃着興趣的光:“她怎麼樣了?”
我閉口不言,意識到這個話題又被我說起,恨不得打自己幾個耳刮子。
“死了。”草草替我添了一些雞絲在碗裡,聲音冷冷的說着。
在這個世界,只有身份高的人死掉才叫“薨”了,其他人……死就是死了,身份地位那麼低,連死都不能用好看點的,多筆畫點的詞來修飾……
這大半年的時間裡,我在成長,草草也在不斷進步。
現在口中說死字,也不過是隨口就能寒着眼神說出來的。
對於這點,我爲草草感到高興。
成長嘛,就是不斷蛻變的過程!
喃笙喝到第四碗濃粥的時候,草草纔剛給我打第二碗。添地不多,七分滿。
這個時候,白翎羽來了。
他剛下的早朝,就來了我這裡。很顯然,此人也沒有吃完飯。
他頗爲自覺地坐在我的旁邊,在等人把粥打來的時候,特別隨意地就跟我提到:“聽說賴美人撈上來了?”
我點了點頭:“不錯,即使在早朝就關心後宮實事!”
對於我的這個誇讚,白翎羽卻不太接受,解釋道:“不過是方纔坐來的步攆上聽站在牆邊的碎嘴宮人說的。”
“哦。”我喝了一口粥,那雞絲木耳蠻好吃的,雞絲煮地湯汁飽滿,肉很爛,不會出現嚼不爛的情況。一口咬下去,濃郁鮮香的雞湯在味蕾裡活躍着,讓人都不捨得吞下去。木耳也是脆爽好吃,一口噶唧美味。
“你在早朝,我賜了賴美人一個封號,送了她家裡人五百兩。所有做的不足的,你再補好了。”我端着碗,頭也不擡地說道。
飯菜那麼好吃,誰還有興趣跟他說話。
作爲一國皇后,坐後宮的人,這不過是例行公事一般的對話。
這次輪到白翎羽平平淡淡地“哦”了一聲,也喝着粥,說道:“今日朝堂上,大理寺卿將湯氏母女的口供上呈來,口風倒是緊。說下毒菌這種事情,是她們僱人去投藥的。將什麼罪責都攬在身上,就咬定不改了。”
我點頭,思索了一會兒:“如果我沒有瞎,幫你問問,我有把握問出什麼來。”
“怎麼說?”
我放下空碗,兩隻手擺成耶的姿勢搖了揺,有點小自豪:“因爲我可以通過她們的表情,知道我在問問題的時候,看出她們在顧忌什麼呀。”
“你有這本事,我怎麼不知道。”
“你又沒問過。”我撇了撇嘴,喝了口茶清了下口中的雞肉味兒。
“這麼說,我的嫌疑解除了吧。”喃笙從第七碗中擡起頭來,嘴角還粘着一粒米飯。她毫不忌諱地伸出舌頭,捲進嘴裡,還特別滿足地吧唧吧唧嘴,打了個飽嗝。
“是,那個投菌之人在回去之後,就被滅口了。”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走?”
“隨時。”白翎羽簡單說了兩個字,因爲他沒有下桌,我也繼續坐着。
一個人吃飯什麼的,是最讓人感覺到孤獨的時候之一了。
喃笙聽了,迅速開始收拾衣物。其實她的東西並不多,但是塞進我給她準備的首飾衣物什麼的,滿滿兩個包袱。
看起來,她好像隨時都可以被這兩個大大的包袱壓垮似的。
首飾嘛,一可以拿來戴,像喃笙……我並不覺得她會帶,但二不是還可以賣了換錢嗎?
說不定遇到危險,還可以拿着簪子一戳臀上……爆那人的桔花!
喃笙對我對她顯示的關心差點感動成淚人,她抱着阿布,牽着白翎羽送她的馬,被我一路送到了宮門口才止了哭。
白翎羽在我的旁邊,扶着我一起走,有什麼階梯凸石,他都提醒着我。
若不是我堅持,他可能會一路抱着我跟喃笙道別。
喃笙最後拉着我,好像還有什麼話要囑咐我。帶着我一路走到離白翎羽起碼二十尺遠才放下心來。
她在我耳邊,小聲說着:“其實那天喜宴我看到那個下病菌的人,就一直跟着。你猜,我跟他一直到了哪裡?”
我剛要開口,喃笙將食指放在我的脣上,否認道:“不是慕府,不是右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