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不尋常的案件。不過,像這一類案件,有了作案現場的平面圖,有了調查
方向,通過推理和科學的偵察方法,似乎可以作出結論的。更何況,羅森離開警察局
的時候,對案情已經瞭如指掌。
因爲出事的地點並不遠,所以他預計這次出差用不了多少時間。可實際上他卻作了
一次長時間的疲憊不堪的“出差”。他乘坐又老又慢的火車,來到離平縣20公里
的梅莊子。這種火車簡直是荒誕可笑,只有在埃平縣較遠的地方印製的懷念海報上可以
見到它們。下車以後,他向周圍的人打聽,想叫一輛出租汽車,可人們都用驚奇的眼光
看着他,以爲他是在開玩笑。那麼剩下的那段路怎麼走呢?只有坐黃包師傅的黃包車了。
可是,他終於說服了那位開小貨車拉貨的老闆,老闆答應送他一程。
“您常去那兒嗎?”羅森一邊談着他要去執行任務的村子,一邊問。
“一星期去三趟。多虧您‘照顧’我,這不是又增加了一趟嗎!”
其實,羅森就坐在離那個村子4公里的盧家河畔。但是他完全沒有想到,在離村子很近的森林裡,還能找到一個這樣偏僻落後的小村莊。
小貨車行駛在森林深處,兩邊都是高聳入雲的大樹。走了約八公里以後,終於到達
一片林中平地,一個小小的村莊坐落在平地中央。
“是這裡嗎?”
“不是,是前面那個村子。”
雨停了,樹林裡很潮溼。陽光蒸發起白茫茫的大霧,使人感到窒息。樹枝是光禿禿
的,脫落的枯葉正在黴爛,不時發出咔咔的響聲。有時還看到遠處一團團磷火閃着光亮。
“常有人來這打獵吧?”
“那一定是某位村長......”
車繼續往前開,又來到一片林中平地。這塊地方比剛纔經過的那一塊地方要小一點
兒。10來所簡陋的小平房把一個有圓頂鼓樓的學堂緊緊地圍在中央。這些房子沒有一所
不是二十年以上的,那黑色石板的屋頂,看上去就使人覺得掃興。
“請您把車停在梅玉姐妹家的對面。”
“我想,大概是在學堂右邊......”
羅森下了車。拉貨老闆把車退到稍遠一點的地方停下來,打開汽車的後蓋兒。村
子裡幾個愛管閒事的女人圍了過來,她們看着新鮮的蔬菜,卻沒有決定是買還不買,因
爲按照慣例,這一天不是來車賣菜的日子。
出發之前,羅森已經把前次來過的警員所畫的平面圖研究得相當透徹並且記在
腦子裡。現在,他閉上眼睛都能毫不費勁地在這所房子裡走動。
羅森走了進去,房間是那樣陰暗,幸虧他記住了圖上標出的位置,否則簡直是寸
步難行。這是一家店鋪,它的古老和陳舊像是在對我們的時代提出挑戰。僅有的幾面光,
透過縫隙射在幾幅古舊的年代畫和室內的椅子上。在這陰暗對比很強烈的房間裡,牆和那
幾幅年代畫一樣,都蒙上了一層模糊不清的灰暗顏色。偶爾可以看到花瓶和瓷器在光線照
射下閃閃發亮。
梅玉家的兩位老奶奶自出生以來就一直住在父母留給她們的這所房子裡,如今已
有43了。(姐姐至少有55歲,因爲妹妹已經52歲了。)長久以來,房子裡的一切陳設
都絲毫沒有改變:櫃檯上放着稱和裝糖的盒子;貨架上的食品雜貨散發着桂皮和香草的
氣味;甚至連喝茶用的小桌子也放在原來的地方。在一個角落裡,並排放着兩個水缸,
大缸裡裝的是紅棗,小缸裡裝的是小麥。再往裡邊有三張桌子,左邊的一張,由於用
的時間太久,已經褪了顏色。桌子兩側擺着沒有靠背的椅子......左側的門開了,進來一個二十八九歲的女人。她挺着肚子,腰間繫着一條圍裙,懷
裡抱着一個小孩,站在那裡看着羅森。
“這是怎麼回事?”女人說。
“我是來作調查的。您一定是這家的鄰居吧?”
“我叫李麗,雜貨鋪老闆的妻子。”
羅森看見掛着的那盞煤油燈,不知道這個小村莊裡沒有電燈。
沒有人邀請他,羅森就進了裡屋。這裡一片昏暗。幸虧有兩根正在燃燒的紅蠟燭,
借這這一點亮光,羅森看見一張大牀,牀上鋪着很厚的褥子,白色鴨絨被鼓鼓攘攘的
像個雪球。牀上躺着一個老太婆,一動不動,臉色灰暗而呆滯,只有那雙眼睛證明她還
活着。
“她總也不說話嗎?”羅森問李麗。
“不說。”李麗用手勢作了回答。
羅森聳聳肩膀,然後坐在一把躺椅上,從口袋裡掏出一疊材料......
案件發生在八九天以前,案子本身並沒有什麼特別轟動的地方。梅玉姐妹兩人同
住在店鋪裡,爲了攢錢,過着十分節儉的日子。在這個村子裡,她們還有三處房屋。她
倆因摳門而出了名。
星期三夜裡,鄰居們的確曾經聽見了什麼動靜,可是並沒有引起注意和不安。星期
五拂曉,一個農民經過這裡,發現一間屋子的窗戶大開着,他走近一看,大喊起“救命”
來。
窗戶旁邊,穿着睡衣的孫玉躺在血泊中,她的妹妹孫笑玉面朝
牆躺着,胸部被砍了六刀,右面頰被毀,一隻眼睛上也有刀傷。
周小美當時沒有死,她推開窗戶想去報警,可就在這時,由於失血過多而暈倒在地。
她的6傷痕都不算太嚴重,而且這些傷痕都在肩部和右側。五屜櫃的第二個抽屜開着,在那些散亂的衣物上邊,人們找到了一個發黴變綠的皮
夾子,想必姐妹倆在這裡面珍藏着各種證件和票據。在地上找到了一個存摺,一些產權
證書,房屋租約和各種各樣的**。
平縣地方有關部門對這個案子已經作了調查。羅森不僅有詳細的現場平面圖,
而且還有照片和審訊記錄。
死者孫玉在出事後兩天就被埋葬了。至於周小美,當人們要送她去醫院的時候,
她拼命地用手抓住牀單,死也不肯走,她的眼神似乎在命令人們:把她留在家裡。
法醫斷定周小美身體的主要器官沒有受到傷害。她突然沉默不語,一定是因爲受了
驚嚇。她已經三天沒有開口了。雖然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可是她在觀察着周圍發生的
一切。現在也是這樣,她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羅森。
在平縣警察局作了調查以後的三小時,一個男人被捕了。一切跡象表明他就是
兇手。這個人叫趙坤,是已經死去的孫玉的私生子。梅玉在26的時候,生
了一個兒子,現在已經23歲了。村裡人都說,他先在一個村幹部家裡當下人,後來在樹林
裡靠砍柴過日子,他住在黃花崗池塘旁邊,離他母親家有五公里。過去那裡是一個魚塘,
現在魚塘已經荒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