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娘娘這兩日可有按時服用臣爲娘娘準備的藥?”
“今日早上才喝了一劑。”
“那娘娘可準備好了?讓微臣替您施針?”
我看着這宮內竟然沒有一個人侍候,本想傳喚春兒,卻忽然想到也許不該叫她,或許她是故意躲避的,心中嘆了口氣,說道:“湯大人,本宮行動不便,這宮裡的人又都在外面侯着,所以只得勞煩湯大人自己前來爲本宮施針了!”
“這……”湯和猶豫了一下,說道:“好!那微臣就失禮了!”
見他並未隨身攜帶東西,便問道:“湯大人的藥箱呢?若是不方便攜帶,本宮可以命人去取。”
湯和淡淡一笑,並未答話,只是從袖中拿出了一個包裹着的小包,展開來,各種型號的針,大大小小,粗粗細細,一一擺在裡面。我大爲驚奇,“這是?”
“娘娘,這就是臣爲您施針的用具。”
以前曾聽人說過施針救人的故事,卻從未見過。上次昏迷,春兒也說過是湯和爲我施針穩住了血脈,只是,我醒來的時候針已經被褪去,並未曾見到。當下一看,不由得心中發怵,凝眉道:“湯大人,這,這些針當真能夠治病嗎?”
湯和伸手從包裹中拿出一根針,那根針在陽光下散發着幽幽的寒氣,我忽然覺得背上涼颼颼的。他斜睨着我,笑道:“娘娘可是害怕?”
“怎會!”我立刻回了他,接着道:“說,要在什麼地方施針?需要我怎麼配合?”
見我一副凜然就義的樣子,他不由得笑了起來,卻是那種清淺的笑容,“娘娘無需擔心,臣的醫術還信不過嗎?”
“自然不是!”
“那好!”他淺笑着,對我說道:“娘娘只需要將袖子擼起來就可以了!”
“僅僅如此就可以嗎?”
“是的!”他笑道。
我聽他的吩咐將袖子擼了起來,再接着,他抽出了幾根針,在我的胳膊上的幾處輕輕地一紮,之後說道:“好了!過上一刻鐘就可以卸針了!”
我只感覺到他施針的時候胳膊上一陣酥酥麻麻,再無感覺。雖然深知他醫術超羣,卻仍舊忍不住驚歎,“只需這樣就可以了?”
他頷首點頭,“娘娘放心,不需要有任何問題!”
“好!”我點點頭。
“在這一刻中的時間內娘娘儘量不要說話,待臣爲您卸針之後再說話!”我再次點點頭,沒有說話。
說話間,湯和已經點上了一炷香,用來計算時間。一刻鐘的功夫過去之後,湯和爲我卸了針,只是這幾針,頓時間我已經感覺到神情清爽,不禁嘆道:“這施針之術果然神奇!”
湯和躬身垂眸,“娘娘謬讚了!娘娘,臣有一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湯大人有什麼話就說,在本宮的面前沒有什麼話是不當講的!”
“臣謝過娘娘的信任!”說話間,他已經開始收拾自己的針具。“娘娘可知道陛下他一直在外等候!”
我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都在爲他求情,便回道:“知道!”
“那娘娘作何感想?”
“沒什麼感想!”
“臣斗膽請求娘娘和陛下和解!”
我再次苦笑,說道:“本宮是有苦難言,你們都在勸本宮,但是誰又能知道本宮心中的苦楚?”
“臣知道!”只是一句淡淡的安慰,卻讓我溼了眼眶。
一方絲帕適時的遞到我的面前,溫柔的聲音響起:“娘娘莫要難過,難過也只是因爲心中有愛,有愛才會痛!”
淡淡一句,有愛才會痛,我的淚愈發的洶涌。沒想到,他居然這樣理解我!
“娘娘和陛下這一路走來,經歷了那麼多的波折,好不容易開創一朝,彼此笑看天下,睥睨衆雄,當真就因爲這件事情要鬧到如此地步嗎?”
我淚眼婆娑,聲音哽咽,“本宮,本宮……我也不想,可是,他那樣做,如何讓人心中不痛?”
“碩妃娘娘的身世娘娘自是再清楚不過,娘娘糾結的或許是你看中之人居然雙雙揹着你,做出這等事情。雖然臣沒有確鑿的證據,卻可以以項上人頭擔保,陛下和碩妃之間毫無一絲愛意可言!”
我吃驚的望着他,哽咽道:“湯大人言重了,如此事情,怎可用項上人頭擔保!”
“那麼娘娘可是原諒了陛下?”
我嘆了口氣,“這口氣真是咽不下呀!”
“只是爲了一口氣,就要罔顧多年的情義嗎?陛下在乎的始終只有娘娘一人而已!”
眼前似乎出現了我們多年來恩愛的場景,一切都是那麼美好,他也始終待我如一。終是不忍,或是心中有愛,嘆了口氣,說道:“罷了,夫妻哪有隔夜仇,只要他日後改了就好!”
“這樣說,娘娘是原諒陛下了?既然如此,那臣就去將陛下請進來!”
我沒有回答他,或許是默認了,臉上泛起淡淡的微笑。他轉身要走之際,我開口道:“湯大人,本宮有一事相求!”
湯和迴應道:“娘娘有話但講無妨!”
“湯大人的醫術本宮自是見識過很多次了,是以對大人特別信任!煩請大人幫本宮替一人診治!”
“娘娘可是說的碩妃?”
我凝眉,詫異道:“湯大人就這樣料事如神?”
他見我將信將疑,知道瞞不過我,便道:“其實碩妃懷孕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是陛下怕娘娘知道後心中不痛快,所以才命所有人瞞着!”
“那湯大人可會應了本宮?”言談間,我的雙手緊緊握着,生怕他拒絕。
他笑道:“娘娘都開口了,臣還能拒絕嗎?”
我在心底吁了口氣,說道:“謝湯大人!”
他躬身行禮,說道:“娘娘嚴重了!”說罷,他轉身而走。
不大一會兒,那抹明黃色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眼前。或許是怕我不理他,他猶豫着沒敢上前,佇立在牀前。我擡頭望了他一眼,看到他眼中有着深深的愧疚之意。“陛下杵在那裡做什麼?既然來了就坐下,妾身讓春兒爲陛下沏茶!”
聽到我主動和他說話,他欣喜異常,“秀英,你肯和朕說話了?”
我垂下了頭,說道:“陛下是九五之尊,妾身又能奈陛下如何?”
聽了我的話,他澎湃的情緒又落了下來,“秀英你還是沒有原諒朕嗎?”
“不,我原諒了。陛下放心,妾身會好好待碩妃,畢竟她的孩子也是陛下的孩子!”
夫君忽然上前抓住了我的手,言辭懇切,“秀英,朕是糊塗了,朕那日醉酒,將她當做了你,朕以後再不會多看她一眼!”
我從他的手中將手抽回,“陛下莫要說出如此的話,一向酒量不是很好嗎?何以幾杯酒下肚,就至於此?妾身也不想多說什麼,陛下也無需自責,這本就是陛下應當做的!所有的后妃也都有義務爲陛下繁衍子嗣!”
見我抽回了手,他復又抓住,“秀英,朕知道,你還是在乎朕的不是?自即日起,朕只寵幸你一人,如違此誓,就讓日後朕最不看重的人登上皇位!”
聽他如此,我慌忙將他的口掩住,“陛下說的什麼話,怎能用江山社稷做賭注?陛下好不容易歷盡艱苦、九死一生纔打下江山,怎能因爲妾身一人就如此?”
他將我掩住他的嘴的手緊緊握在手中,臉上充滿笑意,“你既然如此介意,那必定是原諒朕了!秀英你放心,朕金口玉言,說過的話絕對不會反悔!自今日起,朕決不再見她!”
聽了他的話,我默嘆一聲,他順勢將我攬在懷中,“秀英,朕這樣說你可放心了?”
“陛下這又是何苦?妾身並沒有非要陛下立下重誓!她畢竟懷了陛下的孩子,陛下這樣做怕是對她殘忍了些!”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脣邊輕輕地一吻,說道:“如果對她不殘忍,就是對你殘忍,朕怎麼忍心再對你殘忍!這幾日,你不理朕,朕總感覺這心中空落落的,極其不是滋味!有時候半夜醒來,心竟會隱隱作痛!或許你與朕早已融爲一體,而朕卻不自知,朕不想對自己也那麼殘忍,所以只好對其他人殘忍了!”
我眼眶一熱,竟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悲,喜的是他終於不會再揹着我亂來,悲的是,我的本音並不是想讓他發出這樣的重誓對待蘇蘇!不管他們二人誰先錯在先,如今她懷有夫君的子嗣,卻是我不得不管的!
“陛下,以後在這後宮之中,是否妾身一人說了算?”
“那是自然!朕早就將金印金冊交給了你,這後宮自然是你說了算!”
“多謝陛下!”這句感謝的話乃是發自肺腑!
這一夜,是我們鬧矛盾之後他第一次與我一起躺在牀上。我的頭枕着他的手臂,恍如隔世。夫君也有同樣的感覺,他輕聲說道:“秀英,以後,朕不會再上其他的牀了!”
我聞言,一陣竊笑。
他望着我,詫異的問道:“秀英你爲何發笑?是朕說錯了什麼話嗎?”
我搖搖頭,他輕拍着自己的胸膛,吁了口氣,“就說麼,以朕的智慧,怎會說錯話!”
我再次搖搖頭,他愈發糊塗,復又問道:“那秀英你這是什麼意思?”
“陛下不是說錯了一句,而是徹底說錯了!”
他聞言,凝眉道:“哪裡錯了?”
“陛下日後難道不會回自己的寢宮嗎?那樣的話,不也是上了其他的牀?”
他笑道:“那怎麼能一樣,朕的牀其實就是秀英你的牀,並不能算作其他的!”
“陛下強詞奪理,陛下的是陛下的,妾身的是妾身的!”
“這都要和朕分得一清二楚?”
我挑眉,“那是自然!”
這句話才說完,嘴已經被堵了上。他總是這樣,趁着我不注意,就強行壓了下來。他的呼吸有些紊亂,手已經開始在我身上游走,原本身子還有些弱,不太想這些事,卻被他一挑逗,反而控制不住自己,隨着他的行走而迎合着。
也許是太過於陶醉,胸口中忽然一陣氣悶,竟是忍不住,將他推開,咳嗽了起來。夫君見狀,慌忙伸手撫上我的背,急切道:“秀英,你怎麼樣?都怪朕,怎的就沒忍住呢!忘了你身子還沒好!”
咳嗽了一陣之後,氣息逐漸平息,衝着他擺擺手,“陛下無需自責,妾身沒事了!”
他扳過我的臉,細細查看,看看我究竟有沒有說謊。在沒有發現任何隱藏的痕跡之後,他終是鬆了口氣,並且親自下牀爲了倒了一杯水。我喝過之後,頓覺喉嚨中舒暢了許多。“這些事情妾身喚春兒就可以了,陛下何必親自做這些小事?”
他接過我手中的空杯,說道:“朕犯錯了,自然要將功補過!”
這一夜,他抱着我,再沒動作。躺在他的臂彎裡,看着他熟睡的面龐,我心想,或許有時候鬧矛盾也能增加彼此之間的情誼!
翌日,夫君去上了早朝,春兒見我這幾日難得的露出了笑容,心中也甚爲驚喜,她將早膳遞給我,說道:“娘娘,這下子您與陛下冰釋前嫌了,可是開心了嗎?”
我斜睨了她一眼,沒有誰說話,自顧自的吃着。春兒見我不答話,倒也知趣,沒有再問。吃完之後,春兒接了空碗,正待離去,我叫住了她,“春兒,湯和那邊可有消息?”
春兒會意,回道:“娘娘,湯大人已經診治過了,藥方也已經開了,只是還未動手去煎!”
我蹙眉,問道:“怎麼回事?爲何這樣緩慢?”
“回娘娘的話,因着娘娘生氣,這宮中都知道了。是以碩妃娘娘那邊,自然都照顧不周,唯恐娘娘怪罪下來。大家誰也不想擔這個責任,自然就怠慢了。”
春兒的言下之意就是說因爲我蘇蘇的藥纔沒那麼快到位,同是女人,又同是夫君的女人,着實不忍心,何況她還懷着孩子。
“你吩咐下去,碩妃的一切起居仍舊按照以往那般對待,湯藥也要按時送着,不可以怠慢!”
春兒點頭回道:“是,娘娘!”
若是以往,春兒必定會問我爲何要對蘇蘇那麼好,可是今日她卻沒問,我想,她大概也是知道我的心思的。畢竟,我從未想過要與蘇蘇爲敵。
儘管湯和一再的囑咐我不能下地,夫君也是在我耳邊不斷的警告,不準下地,可是連日來一直待在牀上,身子不免還是痠痛不止,終是忍不住下了牀,來回的走動。一想到許久以來都未曾見過棡兒,心中總是對此愧疚不已。想來以我現在的身子出去見他定是不可能,只能儘快養好身子趕緊去見他。
不多時,春兒從外面回來了,看到我下了地,連忙走到我身邊,將我扶住,臉上滿是焦急,“娘娘,您怎麼下地了?快些回牀上躺着,若是被陛下看到了又得處罰奴婢了!娘娘可忍心看到我受罰?”
聽了她的話我噗嗤一笑,說道:“陛下何時懲罰過你了?你可是這裡的姑姑,除了我,不會有人敢妄自動你的!”
春兒也一笑,說道:“娘娘,春兒自是知道陛下不會輕易處罰,但並不代表他不處罰。再者說,我也真的是爲了娘娘考慮,再多忍耐上幾天,您就徹底自由了,到時候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雖然知道我的身子沒那麼快康復,卻不免被春兒如此一說,心中充滿了嚮往,順了她的意,我躺回了牀上,她替我掖好被角,說道:“這就對了麼!娘娘您如今可要乖乖地聽話!”
我淡淡一笑,說道:“春兒,我想棡兒了!”
“娘娘原來是想小皇子了,這好辦,春兒等會就去奶孃那邊將小皇子抱來,也讓他認認九死一生將他生出來的母后!”
我笑着點了點頭,又問道:“太子那邊可好?”
“太子很好,最近一直都在學習功課、武術,還幫忙爲陛下分擔國事!”
“那就好!樉兒呢?他最近可好?”
“二皇子也很好,很聰慧!就連宋先生也一直在誇他,說他比太子的領悟性還要高!”
“那就好,那就好!”我點點頭,很滿意她的回覆。
“娘娘如今的任務就是安心養身子,其他的就不要再想了。太子是大孩子了,他自己做事有分寸!二皇子聰慧異常,更是勝過太子一籌,娘娘也不用擔心!至於三皇子,如今的年紀也只是睡了吃,吃了睡,更是不用掛念,什麼時候想見了,就和春兒說一聲,抱過來就是了!等娘娘身子好了,就將三皇子接過來親自帶着,這樣您就安心了?”
我淺淺一笑,嗔道:“你這個丫頭!對了,我交代你辦的事情辦了沒有?”
“娘娘交代的事情春兒幾時忤逆過不是?碩妃那邊已經安排好了,只是她最近孕吐的厲害,一直嚷着要見皇上,不然就不肯吃飯。若是她平日裡這樣鬧鬧也就罷了,如今她卻懷着龍裔,着實讓人爲難。這不,上上下下一羣奴才好言相勸,她就是不買賬。”
夫君昨夜裡發了重誓不再與蘇蘇見面,他說到做到,這點毋庸置疑,只是想蘇蘇肚子裡的孩子怎能受得了這般折騰!這樣想着,掀開被子又要下牀,春兒慌忙攔住,“娘娘您這是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