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宰相府已是五天之後,其間慕容熙玄探望她三次也只是觀察病情,並非提及其他事。楚瑾妍雖然心裡不是滋味,但也沒有放在心上。
此時已是辰時,楚瑾妍大病初癒,醒得比較晚。剛睜眼,貼身丫鬟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日未進食,她也有些擔心自己會忍不住。一番梳洗完畢,楚瑾妍就叫丫鬟拿來新鮮的血汁飲下,纔算填飽肚子。
進宰相府已經三年,但楚大小姐喝血這事也只有承嫺夫人和楚瑾妍的貼身丫鬟映兒知道。
“小姐,夫人說今日市集熱鬧,小姐不妨帶幾名隨從上街買些首飾布料,添點新鮮物件兒。”
映兒是楚瑾妍最喜歡的丫鬟,平日裡照顧得井井有條。
“哦?是嗎?這幾日悶在屋中確實無趣。你速去取些便裝銀兩來,我們換上便走。”
其實她心裡明白,算算日子,今天該碰上一個貴人了。
清早一陣大雨過後。瓦片上的水漬沿着凹槽匯聚成線,在檐邊處凝結爲珠,顆顆滑落。被大雨洗刷後的街道顯得格外溼潤淨潔,店鋪紛紛開門營業,行人也陸陸續續多了起來。
這片地處都城東北角的集市是著名的商區,來自各地的商人們在此開闢出一幕鼎盛的繁華景象。除了一條隸屬於國舅長孫熾的華錦街,另有三條南北走向的並列街道,而其中最東側的,便是憶安街。
比起百貨雲集的華錦,憶安則以風雅昂貴著稱,出售的貨物也以古董字畫、珠寶藥品居多。因此,儘管在四條街中顯得最是冷清,但放眼看去全是香車寶馬,商客們也都服飾鮮麗。楚瑾妍想父親多年於此經營商業必定也設立了許多收集情報的集點。
正走着,忽然一曲琴聲引得楚瑾妍頓足聆聽。
貴人來了……
於是她轉身走進身後的這家琴行。立刻有店夥計迎上前來。
“小姐可是買琴?這邊請。”
楚瑾妍沒有作聲,只是四處看看。
“小姐想要什麼琴,我們店裡什麼琴都有。”
楚瑾妍輕笑一聲,這琴行樂器確實不少,可沒幾樣她會演奏的。
“你們店裡可有鋼琴?”
那夥計傻眼了,別說店裡沒有這琴,他自小在琴行長大也沒聽說過什麼鋼琴。
看到夥計滿臉爲難,楚瑾妍“噗嗤”笑出聲來。遂走到一把玉色絃琴前沉吟不言。
夥計尷尬地撓撓頭,但見楚瑾妍並無要走之意,忙上前取琴準備推銷,楚瑾妍沒有多聽。“我要試琴。”
那夥計一愕,很快反應。
“好的,沒問題,姑娘請那邊坐。”
楚瑾妍在一張玉案前坐下。這時店夥計取來琴,把琴擺到案上。
“弦已上好油,音已調準,姑娘請放心試琴。”
楚瑾妍滿意的笑笑,擡手,樂聲頓時悠揚而起,優雅低婉,徽宮交替、泛散錯織間,悲憤若鏗鏘濤鼓,淒涼似嘆息若虛,絲絲扣心,節節入骨,卻又從頭到尾溢含慈悲之意。
楚瑾妍只彈了小段,已引得店員爲之側目,路人爲之駐足。當她停指時,一陣掌聲從後廳傳出來。
轉頭,錦簾重重,不見簾後人。
你該出來了。楚瑾妍在心裡偷着樂。
掌聲停歇,簾後走出一名男子。
穿一身雪白緞子衣袍,冰藍滾邊,玄紋雲袖。墨黑的頭髮飄逸,鬆束一新月白玉環,其餘的都披散在頎長的身軀上。腰繫玉帶,腳登青緞小朝靴。膚白如崑崙雪蓮,眸清似天山池水,鬢若刀裁,眉如墨畫。他下顎輕擡,杏眼泛光,薄脣微抿。看上去風骨俊逸,氣宇軒昂,頗有幾分出塵之姿。
原以爲自己看到他已經不會驚訝了,可是這一刻,再見到那翩若驚鴻的臉,楚瑾妍還是禁不住看得癡迷。
“楚小姐琴藝高超,正是‘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頤遙欽佩不已。”
楚瑾妍記得沒見過頤遙前,總是處處能聽到衆人誇他業精六藝、才備九能,少年揚名,廣集天下有才之士,門人萬千,名聲遠播,飽受賞識。因此得皇上賜字“有斐”。那時的自己還總是遺憾遲遲無緣相見呢。
“‘有斐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楚瑾妍微笑道。
頤遙,好久不見了。
“頤遙早聞宰相之女色藝無雙,國色天香。如今一見果真如此。”
“有斐公子過獎,小女不敢當。”楚瑾妍微微一笑,問道,“有斐公子今日怎有雅興到這琴行來?”
“呵,今日集市熱鬧,頤遙來收購些古董字畫,路過琴行進來看看,有幸聽到楚小姐彈琴,就止不住撫掌稱讚。”
“原來如此,那小女可否與公子結爲知音。”
趕緊答應吧……
“此乃頤遙的榮幸,今後楚小姐若有事相求,我定當竭盡全力。”頤遙微笑,如水的眸子閃動着光輝。
“如此甚好,小女謝過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