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小小的丫鬟沉默不語，薄薄的眼皮棱起，倔強的不肯低頭。
元順好心的俯下身對她講：“我當時在現場，親眼見喬姐搭訕，我們家老爺從來不做這樣的事情。”軟糯的聲音聽着很舒服。
“看她一眼，不肯搭理，這是正經人家男子的做派”“其實雙方都沒有錯，至於後面的事情，不是我們所願，更不是我們做的。你是一個明理的姑娘呀。”
慄旬心中歎服：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林昊竹坦坦蕩蕩，元順溫柔可親。
這個時候，凶神惡煞的官府捕快，最好閉嘴。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對於死硬的犯人，是最好的攻心術。
小風幫襯着說：“你可想清楚了，如果真想給喬姐報仇，我們倒是可以幫上忙的，畢竟我們是官府中人。”
元順說：“你能來這裡未必是你自己所願，明裡暗裡受了別人的指使。”
“你可以想一想，如果你真的毒死我，我家老爺會放過你嗎？”
元順堅持把話說完，悄悄用手指向身後：“不過你最應該毒死的不是他嗎？”
慄旬差點笑出聲：這個正式夫人真的很會說話。
林昊竹陰沉着臉，不便發作。
小丫鬟兩行清淚流下，用手攥着衣襟，遲遲不說話。
小風說：“你別急，但是呢，我們也等不了多久，我們借住在沁香樓，天一亮就要走。”
元順說：“就怕我們離開沁香樓，就是你斃命之時。”“我活着離開，你背後的那個人擔驚受怕，肯定會殺人滅口，你死了，喬姐的仇也報不成，白白搭上你的性命。”
慄旬心裡想，這林家兩個女子，一妻一妾，哼哈二將，相得益彰。林老爺，你好福氣呀。
林昊竹不屑於與女子攀談，安靜的坐在一旁，沉穩的喝茶。
細細小小的丫鬟看着慄旬說：“我知道你是平安州的捕頭，林老爺是京都來的大官兒。我不怕死，但是喬姐對我恩重如山，她這樣慘死，我一定要替他報仇。”
輕細的聲音透出果敢。
林昊竹問：“看來喬姐對你有大恩。所以有人才會讓你來找我的麻煩，對嗎？”
小丫鬟搖搖頭說：“不是的。我報仇是我自己的事情，與旁人無關。”
元順最想明白的是，自己怎麼捲到其中來了。忍不住問：“你報仇，應該冤有頭債有主。可不是我看了喬姐一眼，把她逼退的，你幹嘛給我下毒呢？”
小風好奇的看着夫人，想問沒有開口：你是很糾結丫鬟沒有對老爺下毒嗎？
小丫鬟低下頭，不說話。一定內有隱情。
小風說：“算了，你不便說，我不問。可是你的名字也是秘密嗎？你總得讓我們知道你的名字吧。”
元順點點頭說：“對的，既然我們不是以命相拼的敵人，好歹知道你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我叫元順，她叫小風，兩個老爺，看來你是知道的。”
細細小小的丫鬟把頭低得更低了，聲音細得幾乎聽不見說：“我叫巧妹。”
“那你跟喬姐什麼關係呢？你是她的親妹妹嗎？”
“不是，自從我來了沁香樓，喬姐對我特別好，銀寶姑娘讓我伺候喬姐，她真的把我當親妹妹，如果沒有她，我早死了。”
“繼續說下去。”慄旬拿出十足耐心。
巧妹講了一段驚心動魄的往事。
喬妹是一個孤兒，被族中長輩賣到了沁香樓，原本是調教長大，再給富家做姬妾的。
沒想到她心情剛烈，堅決不從。多虧喬姐從中周旋，於是在自己的身邊做貼身丫鬟。
喬妹說：“沁香樓，除了金寶和銀寶姑娘，喬姐也是說得上話的。”
“繼續。”
“那一日，你們林家人從街上經過。林老爺用目光逼退了喬姐，最初是沒有事的，大家都笑話喬姐眼頭高。喬姐真的很少碰釘子。當時事情是過去了，可是我覺得喬姐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到了晚間，喬姐寫了一封信，讓我送到路路通老爺的府上。並不讓我多說什麼，只要告訴門房要見管家。”
“那路府管家怎麼會見一個陌生人呢？”
“我只要講三界來客就可以了。”
小風聽得一頭霧水，但是看到老爺神情凝重，聽得很仔細。
這一點慄旬也注意到了，心中奇怪。
“三界來客？好奇怪的名字呀，”元順輕輕的嘟囔一句。
“我把信送去，回來的時候只見上了喬姐最後一眼。”巧妹突然不說話了，陷入了深深的恐懼，身子團的緊緊的。
“既然是最後一面，那一定你能提供一些信息。幫助我們找到殺害喬姐的兇手。”
“我去的快，回來的也快，房間裡還有別的人，是熟客，是幾個外族的人。因爲他們說話聲音怪怪的，長得都差不多，鼻孔很小。”
三言兩語，靈巧的喬妹就勾畫出羅羅人的模樣。
“發生什麼呢？喬姐一切正常嗎？”慄旬問。
“現在想起來，覺得喬姐非常古怪。她好像很不安。她和我說，回來要吃香菜餃子。”
元順說：“那你包香菜餃子就是了，有奇怪之處嗎？”
“可是，可是喬姐從來不吃香菜。”
正在聽的幾個人，全都坐直了身子，因爲這明顯是喬姐發出的一個危險信號。
巧妹繼續說：“我覺得不妙，趕緊去找小銀寶姑娘。銀寶姑娘說沒有關係，都是熟客了。至於餃子，偶爾換個口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小風問：“然後喬姐就再也沒有回來了嗎？”
“是的，第二天小銀寶姑娘讓我收拾喬姐的東西，原來喬姐遇到了恩主，爲她贖了身，已經帶着她離開平安州，回那人的家鄉去了。”
“這也未免太快了，一聽都不是真的。”元順想到就會說，喬妹面如土色，說中她的心思。
巧妹說：“我也無法，只是想着喬姐真的遇到這樣的好事情。”
“那你什麼時候覺得事情不對呢？”
“其實就在今天早上。”
巧妹輕輕說，陷入無際痛苦恐懼：“因爲我無依無靠，而且膽子小，做事謹慎，所以銀寶姑娘就讓我在這裡服侍偏院的老爺。”
“你知道偏院的老爺是誰嗎？”
“最初不知道，後來聽銀寶姑娘提及，原來是天下鉅富路路通老爺。他一直和我們家銀寶姑娘關係很好，是銀寶姑娘最大的恩主。”
林昊竹突然插嘴問：“路路通在這住了多久？”
“之前偶然來，這一次大概有三天。”
“他一直住在這裡嗎？”
“這個說不好，我除了固定時間收拾，就只能待在院子外邊，是管家老爺在院內服侍。他們倆很安靜，從不叫我。”
“繼續說，有什麼你覺得奇怪的？”林昊竹貌似閒適，隨意問。
小風的心提到嗓子眼，這個問題太重要了。灰衣人是不是路路通，到現在沒有直接證據。
“我整天守着，總覺得裡面怪怪的，說不出什麼聲響。”“每天早上進去收拾屋子，路老爺總是面對着牆坐着，發呆不說話。”
慄旬和林昊竹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敞亮：完全可以，灰衣人就是路路通。在路路通待在天坑的時候，管家只要穿上相同的衣服面對牆，誰也看不出來呀。
元順同情的看着小丫鬟說：“好吧，你充當了他的徵人。”
林昊竹的眉骨一挑，好像想起了什麼，眼中亮過一絲光，這細小的變化被小鳳察覺到。
慄旬認真的盤問：“你說是今天，那麼今天，你怎麼發現喬姐的事情不對頭。”
巧妹的眼淚刷的就流了下來，雙手無力的扭在一起。“在這個偏院裡有一個怪獸，一頭特別大的狗，一般總是趴在那裡，路老爺告訴我說，這是外地產的一種大狗，不會傷人的。所以我也不害怕。”
“然後呢？”元順的聲音開始發抖，她本能的覺得要出大問題了，膽小的抓住小風的手。
小風伸手摟住夫人，輕輕的拍着她的手臂說：“沒事，他們老爺都在這裡，沒事兒的。”
“那隻特別的大的狗，就在西邊角落，有一幢房子住。夜晚獨自在院子裡走來走去，我有一兩次看到。今天我竟然看見看見。”
巧妹的聲音凌亂不成語，渾身抖若篩糠：“在那畜生趴着的草垛上，我看到了一隻鐲子，那是喬姐的。”
慄旬問：“你怎麼能斷定？”聲音也很慎重。
“那個鐲子紐襻有一串兒心，當時喬姐還跟我講，這是她自己費心思請人打的，自己設計的。我看的真真的，就是喬姐的鐲子。”
底下的事情不用細說，大家都能想明白，既然鐲子在這裡，那麼人呢？
“那隻大狗嘴裡嘎吱嘎吱的嚼着，只有嚼骨頭纔會是那個聲音。”
巧妹癱伏在地上，想哭又哭不出來，從喉嚨裡發出淒厲的悲鳴。
小風想：這路路通膽子也太大了。
元順面露哀傷，勸慰：“事已至此，應該想着替喬姐報仇，讓殘害她的人付出代價。是路路通，對吧？”
小風問：“有一個問題，我想不通。喬姐到底犯了什麼事兒，路路通這樣對付她？”
巧妹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我想了很多，想不出來。”
林昊竹又回到眼前，問：“那你怎麼想起來對付我呢？如果我記得不錯，那一日在街上碰到喬姐，你並不在。是喬姐告訴你的嗎？”
“不是，是今天中午銀寶姑娘跟我提起，說不管怎樣，你是一切事情的原因。”
小風很好奇：“她怎麼說的，結果你把我家老爺恨上了？”
“他說您是京城的高官，認爲喬姐辱沒了您，路路通老爺爲了要巴結你，嘴上說我姐姐被一個惡漢帶走，還不知怎的下場。”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解釋。”
巧妹渾身癱軟在地上泣不成聲：“喬姐就像我的親姐姐，她死的那麼慘，我怎麼能不替她報仇？”
小風問：“如果換我是你，應該找路路通報仇，怎麼還繞了一圈，找林家呢？”
巧妹用盡最後氣力說：“銀寶姐姐說，沒有姓林的，路路通怎麼會對付我喬姐，再有路路通防範嚴密，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
小風暗自咬牙：小銀寶，好個歌女，算是把你記住了。走着瞧。
林昊竹盯着面無人色的小丫鬟，冷冷的說：“我如果說我沒有殺死喬姐，也沒有授意別人傷害她，你相信嗎？”
巧妹一言不發。
元順無辜的說：“我們犯不着啊。就爲了走在街上一個眼神，一句搭訕。我們只是尋常商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