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悠被推進產房,兩個醫生和幾個護士跟進去準備助產。
一位護士將莫狄推進產房旁邊的一個小房間,給他全副武裝起來,頭上戴了頭罩,身上穿了藍色防菌衣,腳上穿上腳套,他茫然地被護士擺弄,疑惑不解。
“護士……護士小姐,等一下,您要做什麼?”他慌張失措,拘謹不安,像是被綁手綁腳了似地。“我不是醫生,你給我穿這些做什麼呀?”難道醫院的醫生不夠用,需要他給莫悠動手術嗎?這也太離譜了!
護士將他帶出房間,領先走向產房。
“你老婆要生孩子,你當然要在產房陪着她給她加油打氣呀。”
沒有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她一轉頭,就見虎背熊腰的健碩男人正縮在牆邊上,他的臉色比醫院的牆壁還白,不見絲毫血色。
“先生,你幹什麼呀?你沒有聽到你老婆在喊痛嗎?還不快進去陪她?她是在爲你生寶寶耶!”
莫狄雖然心裡早就已經明白護士的話,卻還是不太確定,“你的意思是說,我要進產房?”
“當然啊,難道你不知道嗎?寶寶出生要有爸爸陪在媽媽身邊呀,這樣才能支撐媽媽順利生產呀!”
“我可以不去嗎?”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這個男人怎麼磨磨蹭蹭的呀?護士的口氣裡已經有些怒,“你是怎麼回事呀?難道你不愛你老婆嗎?”
“愛……可是……”他可以不進去嗎?他就是不想進去而已,又不是真的不愛悠悠。
莫狄很想解釋,但是護士卻不由分說上前來拉住他的手臂,“快點,你老婆要痛死了。”
“我,不要,不要啊!”他是愛莫悠沒錯,卻還沒有愛到要陪她一起生孩子的地步。
而且,莫悠要生的孩子又不是他的,他不想看這殘忍的一幕,他來只是想談情說愛的,不是來看她生孩子的,可不可以吃後悔藥呀?
一進入產房,他就看到醫生們正在讓莫悠調整呼吸和身體,產房內的擺設讓他直覺想逃,看到醫生把莫悠的腿分開,他忙轉開頭,脊背陣陣發涼。
“啊——好痛——”
莫悠突然地大叫,嚇得他冷汗猝然冒出來,豆大,掛在腦門上,卻沒有溫度。
他不知所措地站進最不礙事的牆角里,遠遠躲開。
這種場面,這種過程,太震撼,太駭人,太驚悚,他神經打顫,實在無法接受。
他可以殺人,可以放火,可以打家劫舍,可以做任何壞事,就是不能接生助產。
生孩子,不是男人等在外面就可以了嗎?爲什麼非要參與進來呢?他想逃,可是那個拉他進來的護士一直死盯着他,一副看“壞丈夫”的厭惡眼神,讓他根本沒有勇氣逃出去。
“你在做什麼?過來幫忙!”醫生嚴厲地怒斥他,“快點過來呀!”這個男人看上去又帥又壯的,怎麼這麼慫?
莫悠可不想他這個外人摻和,“不要叫他過來!讓他出去……讓他滾——”
“產婦,請你專心生寶寶!深呼吸,平穩地深呼吸……掌控好節奏,聽我的口令。”
莫悠深呼吸,在醫生的鼓勵下嘗試憋氣用勁。
另一個醫生卻還是把莫狄拖過來,“扶住你老婆的上半身,幫她調整好姿勢,這樣生產比較順利。”
“不,不要,我不要……”莫狄抗拒。
他一直嚷着不要,卻還是拗不過醫生,被硬生生地拽了過來。
莫悠的雙肩被交到莫狄手上,她的上半身靠在他懷中,他抱住她,閉着眼睛,緊張地像是要赴死。
“很好,很好,吸氣,吸氣——很好,用力——”
莫悠一隻手抓在莫狄的手臂上,狠狠地用力,指甲也陷入他的肉裡,“啊——”
莫狄也痛得大叫,莫悠是下面痛,他則是手臂痛。
醫生提醒,“已經看到孩子的頭了,很順利!再吸氣,吸氣,深深的吸氣……用力……”
莫狄居高臨下,正看到血淋淋的一幕,“血,我看到血了,好多血——醫生,悠悠流血了!”
“先生請你鎮靜,這是正常現象,一會兒就好了。”醫生一邊忙着幫莫悠,一遍安慰,卻發現莫狄已經攤在了地上。
“現在的男人怎麼越來越娘?不會生孩子也就罷了,看一看而已,竟然也會暈倒。”護士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得把他收拾出去。
莫狄醒來時,他正躺在莫悠病房的沙發上,他睜開眼睛,就見莫悠頭上戴着產婦帽,懷中抱着一個襁褓,正在逗着孩子笑。
窗外的陽光打進來,讓整個病房都溢滿了暖暖的金色,病炕上的莫悠洋溢着母性的慈愛神采,她眉宇間還有幾分疲憊,卻無損笑容的驚豔。
她的大肚子消失了,那個折騰地她和他差點沒命的小傢伙,就在她懷中的襁褓裡,小小的臉兒在柔和的陽光裡粉嫩地幾乎透明,小小的手只夠捂住莫悠的拇指,儘管他這樣嬌小,這樣脆弱,卻還是讓莫狄再次震撼。
這次當然不是恐懼,而是生命的美好,潔淨,與神聖!
他雖然不是孩子的父親,但他慶幸自己見證了這個小生命的誕生——好吧,儘管見證的不太完整,錯過了後半場,但他也是一個很像樣的證人。他一定要認這小傢伙當乾兒子。
“笑一笑,寶貝真乖,寶貝認識媽咪了嗎?”
剛出生的嬰兒只是瞪着大眼睛滴溜溜的到處看,藍黑色的眼睛,邊緣有明顯的深藍色氳圈,狹長的鳳眼的形狀,看上去像極了莊奕恆的眼睛。
莫悠愛憐地在他額頭上輕吻了一下,兀自揚起脣角,“果然被你爸爸說中了,你真的好像他呢!長大了,你一定要像他一樣,又聰明,又帥,又能幹!”
感覺到有視線盯着自己,莫悠擡頭看向落地窗前的沙發,莫狄半撐着身體,正瞅着她,眼睛愣愣的,一眨不眨。
“你醒了?”
他窘迫地笑了笑,忙起身,“我可以抱抱他嗎?”
“當然可以。”莫悠把懷中的襁褓託高,“小心,他的骨頭現在很軟。”
莫狄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輕若無骨的重量讓他失笑,“他好小,好輕,好可愛!”接觸到孩子澄澈的眼睛,他的整顆心也變得柔軟起來,“悠悠,他的鼻子和嘴巴長得像你。”
這孩子一點都不像她,五官整個就是比照莊奕恆的模子刻出來的。不
過,莫悠沒有爭辯,這種情況下,實在不適宜提起莊奕恆。
“悠悠,很抱歉,我在產房裡……暈倒的事,實在對不起,我以前沒有看過生孩子,所以很害怕,我聽說生孩子會血崩,還會沒命,當時看到你流血,我以爲你要死了。”
說話間,他抱着孩子交還給莫悠,舉動仍是小心,像是抱着一個易碎的水晶,讓莫悠不禁驚訝於他的善良。
“呵呵……我倒是也見識到了,堂堂黑幫老大,也有膽小的時候。”不過,莫悠打心裡感激,這一刻還有個人在她身邊照顧她,陪伴她,與她一起經歷孩子的誕生。“醫生交代了很多事情,你能幫我辦理住院手續嗎?單據都在這邊的炕頭櫃上,我的包包裡有銀行卡。另外還有很多需要採買的東西,我都已經寫在了便籤上,你去幫我買回來吧。”
莫狄忙拿起單據和便籤看了看,“這些事情交給我就好,你好好休息。”身爲一個男人,他總算是有點事情可做了。
“對了,別忘了給周叔打個電話,之前找好的月嫂,讓她先在家準備着。”
“好的。”
莫悠想了想,生怕漏下什麼東西,“對了,我好餓,你問一下醫生我能吃什麼,多買一些回來。”
“好。”被需要的感覺真好,這一刻,他竟然有當了丈夫和父親的感覺?!“悠悠,我可以做孩子的乾爹嗎?”
“當然可以呀。”多一個人疼愛孩子,莫悠高興還來不及呢。
“你真的答應?你不怕我帶壞他?”
“我相信,莊奕恆不會給你帶壞他的機會。而且,一個能在產房暈倒的男人,應該不算太壞吧。其實,在我心裡,你一直都不算一個壞人,你救莫良,你孝順你的母親,你有衡量好與壞的明確標準,只不過,你的好心總是被壞人利用而已。”
“謝謝你這樣看我,我愛你。”這個時候說出這句話,應該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莫悠並沒有再生氣,“謝謝你愛我,但我不愛你,也不能愛你。”
“沒關係,你給我機會照顧你,就是對我最好的迴應。”
莫狄離開之後,莫悠一手託着孩子,另一隻手從枕頭下摸出手機,心中躊躇,心臟噗通噗通跳的失衡。
應該給莊奕恆打個電話嗎?如果這通電話打過去,他一定會折騰的天翻地覆,也要把她接回莊家去。
可是,如果不打……孩子出生時,他沒有在身邊,已經很遺憾,如果他再錯過孩子的成長——那頭噴火龍似地男人,一定會大發雷霆,一定把她大卸八塊,拆得連骨頭都不剩。
思及此,她頓生畏懼。
話又說回來,如果打過去,莊奕恆還是一樣會掐死她呀!
那個男人一向都愛斤斤計較,不管幼兒園,小學,中學,還是大學,凡是她身邊有個男生出現,都會被他揍扁。她還記得在大學時,一個路人甲和她搭訕,只是碰了一下她的肩膀,他竟然把人家揍到粉碎性骨折!所以,如果他知道莫狄陪着她進產房的話,恐怕他會在天上捅下一個大窟窿。
“不可以,不可以,一旦這通電話打出去,他一定衝過來殺人。算了,還是等過了這一陣子再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