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河縣的百姓們這些年來, 可被聶家大郎給坑慘了。
因此, 當涇河縣縣令命衙役在縣衙外的公示欄裡張貼公文, 說聶家大宅裡的鬼患已經被徹底清除後,他們非但沒有爲此感到欣喜若狂,相反,還在心裡百般疑竇着是不是縣令大人被那聶家大宅裡的鬼物給蠱惑了……所以纔會故意用這樣的方式來降低他們的戒心,以圖將他們所有人一網打盡!
畢竟, 這聶家大宅的鬼物, 比起剛出現時,可是越來越兇殘可怖了。
從前, 它們要將將半年, 纔會剜一次女兒心,現在, 卻是半月一回!
誰知道,它們是不是吃膩了小姑娘心臟,所以想換一換口味!
就在大家憂心忡忡的時候,昨天才因爲藏在地窖裡的女兒失蹤而悲痛欲絕的東街鍾家人已經敲鑼打鼓的扛着一塊救難扶危的金字牌匾,載歌載舞地朝着涇河縣縣衙的方向去了。
乍然看到這一幕的涇河縣百姓大爲驚詫。
他們連忙躋身而入,試圖問個究竟。
因爲他們想不通,昨兒個還哭天搶地的就差沒追着自家閨女而去的鐘家人怎麼會在短短數個時辰不到,就換了張面孔, 還喜氣洋洋的扛着這樣一塊牌匾送去縣衙!
此時對縣衙中人的感激之情已經沒辦法用語言來形容的鐘家人自然毫不吝嗇口水的對慧清大師以及他們的父母官大唱讚歌。
當然,他們也沒忘記對楚妙璃這隻阿飄高歌頌德一番,直說這世上也並非所有的鬼物都和那聶家大郎一樣心狠手辣, 還說,他們家的姑娘能夠平安回來,全靠那位楚大師的妙法所致,否則,他們家的姑娘就算人活着,只怕也要被折騰掉半條命去。
經過鍾家人好一陣的賣力宣傳,涇河縣百姓們這才知道鍾家那被鬼物捉去的女兒,竟然又被寶通禪寺的大師和他身邊同行的那位女鬼大師給救回來了!
原本對縣衙門口公示欄裡的公文不屑一顧的涇河縣百姓們開始在心裡懷疑,他們是不是誤會自己的父母官了!
就在這時,昨天義無反顧跑到聶家大宅門口去給女兒燒紙的中年夫婦也帶着他們的兒子出現了!
他們激動萬分的扯着嗓子告訴所有人,說昨日他們是親眼看到那個大師進了聶家大宅的門,不僅如此,在進去以前,他還親口向他們承諾過,一定會爲他們的女兒報仇!
中年夫婦的話對涇河縣的百姓們而言,簡直有石破天驚之效!
他們再也按捺不住滿腔的激動之情,也迫不及待跑到縣衙門口去大肆慶祝了。
等他們到了縣衙,他們才知道他們的父母官居然打算在聶家大宅門口建一座巨大的法臺,用來超度那些被聶家大郎害死的枉死魂以及淨化被鬼物弄污了的聶家大宅!
獲悉這一消息的涇河縣百姓哪裡還坐得住,紛紛擼起袖子毛遂自薦,試圖爲法臺的搭建盡一份自己的綿薄之力。
對於這些人的請求,涇河縣的縣令當然求之不得!
俗話說得好,衆人拾柴火焰高。
在涇河縣百姓的幫助下,足有九尺高的法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搭建起來。
作爲大家心目中的大能,慧清大師當仁不讓的第一個上了法臺,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敲起了木魚,咚咚咚,咚咚咚,聶家大宅上空的陰煞之氣,隨着慧清大師有節奏的敲擊聲,一點點消散殆盡,那漂浮在慧清大師膝前的宅靈也一改從前的兇戾,變得溫善可親起來。
“阿彌陀佛,”慧清大師表情柔和地摸了摸這宅靈的大腦袋,“你的前任主人聶家大郎在離開前,曾經拜託小僧再給你找一位新主人,眼下這裡的人多如繁星,你瞧着可有閤眼緣的?若是有的,就趕緊定下來吧!”
慧清大師很清楚,宅靈依託居所而生,是絕對少不了主人的。
長得渾圓滾胖的宅靈聞聽此言,忍不住用力搖晃了下它的大腦袋。
與之同時,慧清大師也聽到了一把異常稚嫩的小嗓音在他心頭響起。
“大師,我不要這裡的人做我主人,他們都是普通人,沒辦法爲我的前任主人報仇!我要找一個能幫我前任主人報仇的人做主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纔剛生出靈智沒多久的關係,這宅靈說起話來不是一般的奶聲奶氣。
“阿彌陀佛,”慧清大師對這些剛剛生出靈智的小傢伙向來十分喜愛,他滿臉認真對面前的宅靈說道:“關於這個,你大可以放心,自從昨日從聶施主口中得悉了聶家慘案後,小僧就已經傳信回京,以寶通禪寺的名義,讓大理寺去調查了,相信再過不久,就能大仇得報了,所以,你勿需再顧慮這一點,趕緊爲自己找一個主人吧!”
慧清大師面前的宅靈知道像慧清大師這樣的有德高僧是不會亂打誑語的,因此,在遲疑了片刻後,它到底懷抱着對前任主人一家的滿腔不捨,環顧四下,選中了一個渾身都散發着淡淡功德金光的老年男子。
在慧清大師的要求下,只是過來湊湊熱鬧的老年男子表情楞呼呼的被衙役請上了法臺。
經過對方的一番自我介紹後,慧清大師有些驚訝的獲悉,這渾身散發着功德金光的老年男子居然是一家專門收留鰥寡孤獨廢疾者的慈濟院院主!
“阿彌陀佛,”他滿臉感觸的忍不住再次宣了聲佛號,“果然這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在慧清大師的牽線搭橋下,涇河縣縣令不敢有絲毫怠慢的將聶家大宅的地契轉移到了老年男子名下,老年男子也當着衆人的面表示:雖然聶家大郎作惡多端,但他的父母祖輩卻於整個涇河縣有恩,因此,他在繼承了這幢三進大宅後,會好生派人打理聶家的祖墳和宗祠,還會從院中尋找出一到兩個於醫道上頗有天賦的孩子,繼承聶姓之名,以續涇河聶家香火。
這老年男子的舉措,讓原本對他頗有幾分欣羨和嫉妒之意的涇河縣百姓們一改剛纔的複雜心境,真心實意地爲宅靈的選擇而歡呼雀躍起來。
等到聶家大宅和宅靈的歸屬權塵埃落定,那些被聶家大郎害了家中親人的受害者親屬們也一個兩個的變得神經緊繃起來。
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看到他們的親人,但是又害怕這一見之後就是永訣。
因此,心裡還真不是一般的五味雜陳。
而同樣爲那些少女的枉死而滿心嗟嘆的涇河縣百姓們也一個兩個的收斂了自己面上的喜色,變得滿懷感傷起來。
他們表情肅穆地看着一道略微有些虛無的身影從慧清大師的身側一點點顯露出來。
那是個瞧上去面容極爲清麗可人的女鬼。
雖然涇河縣的百姓早就從鍾家人口中知曉,眼前這女鬼是個大大的好鬼,但是,他們心裡還是本能的感到害怕……
不過這些害怕在看到那十八條枉死魂後,盡數化爲了烏有。
那些枉死魂的家人們更是淚雨瓢潑的衝着那些胸口赫然有着一個猙獰大洞的枉死魂們,不停地呼喚着它們的名字。
它們卻彷彿毫無知覺一般,呆呆地漂浮在楚妙璃的面前,一聲不吭。
在超度鬼魂方面,堪比專家的楚妙璃一甩特意變幻出來的水袖,圍繞着那十八道枉死魂跳起了經由信仰之力特地加持過的清心舞。
開始的時候,那些枉死魂們只知道表情渾噩的看着,可是,隨着時間的流逝,它們就像是明瞭了什麼一般,居然也隨着楚妙璃的舞姿,動作頗有幾分笨拙的舞動起來。
眼見着它們跟着自己一起舞動的楚妙璃忍不住在脣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本就優美絕麗的舞姿又平添了幾分超然出塵的味道。
在楚妙璃的耐心引導下,那些枉死魂的舞動逐漸由笨拙轉爲靈動,呆滯的表情也一點點地重新變得鮮活起來。
等到這支清心舞跳完,它們已經能夠認出自己的親人,甚至憶起那不堪回首的恐怖前塵。
楚妙璃對於這些枉死魂本就充滿着呵憐之意,如今,見它們如同茫然失措的孩子一般按住自己胸口,無聲啜泣地問着“它們的心怎麼不見了”時,更是難受的喉嚨裡彷彿被什麼堵住一般,連話都有些說不出來。
好在,她還記得自己此番的任務。
在定了定神後,她用刻意柔化了好幾度的聲音,對那些容貌因爲失了心而一點點有化作厲鬼跡象的苦命亡魂道:“別難過,你們的心在這呢,你們瞧,在這呢!”
她一邊說,一邊將水袖朝天一甩,十八顆用功德之力凝結而成的心臟已經次第出現在了那十八條枉死魂的面前。
它們表情呆滯地注視着那十八顆對它們而言,有着巨大吸引力的心臟,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顫着手指,將那十八顆由功德之力凝聚而成的心臟,穩穩當當地送入了自己倍覺空曠的左胸腔中。
慧清大師表情震動地看着這一幕。
他沒想到常家大娘子居然會如此大手筆!
爲了讓這十八條枉死魂能夠心甘情願的重入輪迴,居然用己身積攢的功德之力化作那些枉死魂們缺失的心臟,送它們上路!
同樣爲此倍感驚詫的並不止慧清大師一個!
還有九天之上那冥冥之中的主宰——天道。
這一方天道才成型沒多久——只有數百萬年——對自己的地盤十分看重,楚妙璃這迥異於常人的超度方法,以及不拿功德當功德看的豪氣,讓它不由得對楚妙璃的存在生出了幾分好奇之心。
不過,因爲楚妙璃已經取得了慧清大師的認可,並且得他遮掩庇佑的緣故,這一方任務世界的天道,並沒有看穿楚妙璃的非土著身份,而是和慧清大師一樣,當真把楚妙璃當做了一位功德善人的轉世!
只需稍微一動念,就把常媚孃的前世今生都查了個透徹的天道饒有興致的又將楚妙璃從頭到腳的掃描了個遍,它很好奇,發下大願的楚妙璃能不能當真超度一萬枉死魂,並且還成爲一位合格的草頭神,爲她家鄉的百姓們謀福利。
從天道將注意力投注到自己身上,就被系統以光速提醒的楚妙璃直到前者收回灌注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才勉強從驚魂未定中回過神來。
她強忍住抓着系統死命搖晃,大叫“啊啊啊啊啊”的衝動,強作鎮定地繼續擺出一副溫柔可親的表情,對那些齊齊向着她行禮的枉死魂道:“既已清醒,就趕緊去找你們的親人道別吧,黃泉路遠,你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呢。”
那十八條枉死魂對楚妙璃的話語如奉綸音,它們雖然捨不得自己的親人,但也知道人鬼殊途,因此,在叩謝了自己父母的生養之恩,又和親朋道別後,就一步三回頭地飄進了楚妙璃拽出來的鬼門關裡。
等到一切事情盡皆處理完畢以後,楚妙璃和慧清大師婉拒了涇河縣縣令的再三挽留,在涇河縣百姓們依依不捨的十里相送下,離開了涇河縣,繼續朝着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出發。
由於被天道盯上了的關係,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楚妙璃除了超度枉死魂外,再也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而她與慧清大師的關係,也隨着這一路的驅鬼降魔,越發深篤濃厚。
等到楚妙璃完成超度一萬枉死魂的任務,準備迴轉常媚孃家鄉時,向來萬物不縈於心的慧清大師居然在心中生出了幾分異常難捨的情緒。
他,不願與楚妙璃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