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嬋娟把印氏放周佳娘進門的行爲比作是把魚放到貓嘴裡——事實上, 也確實如此。
周佳娘進門後, 她的眼睛就不曾有一刻從北宮長毅身上離開過。
她總是用一雙含怨帶嗔的秋水剪瞳凝望着北宮長毅的背影, 希望能夠打動他,能夠得到他的回眸一顧。
然而,不論她怎樣絞盡腦汁的試圖接近北宮長毅,最終換來的,都是北宮長毅半點不近人情的冷語冰人。
周佳娘很痛苦。
因爲,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不好, 她喜歡的人要這樣無視她對他的一片真情!
她也想不通,想不通這樣一心喜歡着他的自己, 爲什麼就是得不到他的另眼相看!
印氏雖說是具溼屍, 但性子卻頗爲柔善,它儘管從不曾品嚐過愛而不得的滋味, 卻也可以體諒周佳娘此刻的煎熬,因此,它可以說是北宮家對周佳娘最好的‘人’。
不過,它的這份善意到了周佳娘跟前,反倒成爲了周佳娘威脅北宮長毅與她在一起的把柄。
周佳娘到底與自己的溼屍‘爹’生活了這麼多年,儘管房阿婆已經盡她所能的隔除了周佳娘與‘兒子’周忠直的接觸,但是,家裡有一具溼屍, 生活習慣總是與其他家庭不同的。
以前周佳娘不知道周忠直的存在,當然不會多想,後來她知道了周忠直的存在, 又被漠州知州反覆提上公堂審訊了好幾回,對於溼屍的瞭解,自然要比尋常人瞭解得多。
也正因爲如此,周佳娘很快就敏銳的感知到了印氏的不對勁。
畢竟印氏的某些舉動,和她祖母房阿婆實在是太像了。
尤其是在知曉她來月事以後的態度上!
周佳娘以前跟祖母房阿婆住的時候,每次她來月事,她的祖母房阿婆總是會表現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強行把她趕回自己的小房間裡躺着。
不僅如此,她還不讓周佳娘出門,吃的喝的用的,也全是她親自送到周佳娘房間裡去的。
對此,周佳娘也不是沒有激烈反對過,但是,在別的事情上都願意對自己孫女忍讓妥協的房阿婆卻大失常態的不論前者怎麼抗議,都無動於衷的很。
房阿婆這堪稱瘋魔一樣的強制行爲,讓周佳娘滿心不快——因爲,在平日裡,房阿婆不止一次的當着周佳孃的面感慨過她爲什麼不是個男兒身的遺憾——只是,必須依靠自己祖母才能夠勉強在漠州生存的她,哪怕心裡再怎麼不快,也徒喚奈何,只能硬逼着適應。
直到她被關進了漠州知州府大牢,直到她知曉了溼屍周忠直的存在,她才滿心恍然和怨憤的回過味來。
原來,祖母並不是因爲她是一個每月要流好幾天血的女兒家嫌棄她,而是因爲祖母居然揹着她在她們家裡藏匿了一具對血腥味格外敏感的溼屍的緣故!
在剛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周佳娘差點沒整個人都氣厥過去!
她本來就是一個以自我爲中心的霸蠻性子,如何能夠忍受與自己相依爲命多年的老祖母居然爲了一具強佔她父親軀殼的溼屍而把她這個做親孫女的安危徹底拋褚腦後?!
只是,即便她再怎麼生氣,也沒什麼意義了。
因爲她的祖母房阿婆已經死了,還是爲那具溼屍獻祭而死的。
房阿婆死後,周佳娘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卻恨透了她。
如果不是顧慮着北宮家人對她的感觀和滿心盼望着能夠藉此機會住到自己的心上人家裡去,她根本就不會傾家蕩產的主動去安葬她那愚蠢的老祖母,而是任由她暴屍荒野,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當然,這樣堪稱惡毒的想法,周佳娘是不會主動表露出來惹人煩厭的。
是以,她在北宮家人面前提及自己祖母房阿婆的時候,從不曾對前者有過半句惡言,相反,還總是做出一副十分想念對方又偏生不願承認的可憐模樣。
這樣的周佳娘無疑讓印氏大爲憐惜,也讓周佳娘更進一步的判斷出了它確實是一具恐怖溼屍的真相。
周佳娘攥着印氏的把柄找上北宮長毅的時候,是這麼說的。
“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爲你們家藏匿着的那具溼屍是蘇婉兒,因爲她才符合我對溼屍的印象……”
周佳娘在提及此處的時候,語氣裡充滿着惋惜的味道。
顯然,她是打從心底的盼望着楚妙璃也如同她那‘父親’周忠直一樣,也是一具溼屍的。
因爲,如此她就能光明正大的奪了楚妙璃的心上人,而不需有任何慚愧的情緒了。
畢竟,人和異類本來就不能在一起的,不是嗎?!
“比如說昏迷近半年,突然醒轉什麼的……”周佳娘眼睛骨碌亂轉的打着比方。
“不過,後來我很快就發現我的猜測是錯誤的,因爲幾天前我和她一起去井邊打水的時候,我故意被井口的麻繩磨傷了手腕,當時,她明明看到了我手腕上流的血,也聞到了濃郁的血腥氣,卻半點異樣的神色都沒有,反而是一向關心我的印夫人她……”
周佳娘語聲微頓,臉上的表情也有些怪異。
“北宮大哥,我不知道你們是因爲什麼原因,而選擇與一具嗜血噬心的溼屍長住於一個屋檐下,但我想,左不過就是我祖母那一套,捨不得印夫人,所以自欺欺人的希望着,她能夠一直以人的形態活着之類的,我不在乎!”
周佳娘一邊說,一邊滿臉自信地微揚起自己的下巴。
“我已經和那佔據我父親軀殼的溼屍生活好些年了,我有和它們生活的經驗,如果你願意娶我的話,我不但不會把印夫人是溼屍的事情捅出去,還會和你一起孝順它,一起把它當成你真正的母親看待!”
“在我們兄妹倆心裡,它本來就是我們的母親!”不知在外面聽了多久的北宮嬋娟冷着一張臉,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而且,我哥他已經有婉兒姐姐了,”她俏目含煞地瞪視着周佳娘,“壓根就不需要你再這樣厚顏無恥的主動送上門來毛遂自薦!”
此時此刻的北宮嬋娟心裡簡直氣惱得不行!
如果不是母親今天和婉兒姐姐一起出門了的話,自己一定會把她給硬拽過來,讓她也好好聽聽看她口裡的‘好佳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貨色!
“呵,婉兒姐姐?北宮大哥,倘若我沒猜錯的話,住在你們家的那位嬌客只怕還對印夫人的真實身份矇在鼓裡吧?”
同樣看北宮嬋娟這個未來小姑子極其不爽的周佳娘在聽了北宮嬋娟的話以後,忍不住在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滿譏誚的弧度。
“北宮大哥,”她直接無視了北宮嬋娟的存在,一雙彷彿會說話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北宮長毅道:“你說,如果讓蘇婉兒知道了印夫人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存在,她還會不會興致勃勃的和印夫人一起去逛街?還會不會留在你們家,心心念唸的盼望着要嫁予你爲妻?!”
“你知道什麼,我婉兒姐姐她早就知——”被周佳娘氣得三尸神暴跳的北宮嬋娟鐵青着一張姣好的面孔,就要和周佳娘大吵一架,被她兄長一個按住她肩膀的舉動和一聲語帶告誡的“小妹”給制止住了。
“周姑娘,你的觀察能力十分敏銳,不僅如此,還頗懂得舉一反三,對此,在下很是佩服,”成功鎮壓住自己妹妹的北宮長毅用一種異常平靜的眼神注視着周佳娘,“只是,你再怎麼聰慧也算不透人心!”
“北宮大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得在北宮長毅面前得了個正眼的周佳娘卻無法爲此感到高興,相反還莫名其妙的覺得自己心裡慌得不行。
她強作鎮定地回望着他,同時在心裡暗暗發誓,除非對方點頭同意娶她爲妻,否則她一定要把印氏也是溼屍的事情鬧得滿城皆知!
要知道,現在整個漠州城,正是對溼屍敏感的時候,北宮長毅兄妹倘若撞到槍口上,即便不死,恐怕也要因此而脫下一層皮來!
而且,周佳娘知道,她滿心欽慕着的北宮大哥並不是個愚鈍如豬的蠢貨——他在聽了她的威脅以後,肯定會按照她的指示行事的!
與之同時,捏有‘印夫人也是溼屍’這一把柄的她,也完全可以藉此爲踏板,順順利利的在北宮家佔據一席之地!
不僅如此,等到那個時候,不論是北宮大哥的舊情人蘇婉兒也好,還是北宮大哥的妹妹北宮嬋娟也罷,她都要統統眼不見爲淨的把她們趕走!
反正,她相信,以她的美貌和柔情,終有一日,她能等到北宮大哥對她動心的那一天的!
北宮兄妹倆並不是周佳娘肚子裡的蛔蟲,當然不知道周佳娘現在心裡打得是什麼如意算盤,不過,假如他們當真知道的話,只怕會噁心的連膽汁都吐出來。
因爲這樣的周佳娘,已經不是一句厚顏無恥就能夠輕易形容得了了的。
面對周佳娘帶着幾分忐忑和狠辣的詢問,北宮長毅繼續用一種不疾不徐的腔調開口道:“我的意思是,周姑娘,饒是你殫精竭慮,也不可能讓我喜歡上你,更遑論娶你爲妻了。”
“北……北宮大哥,你、你在開什麼玩笑?!你怎麼可能不娶我?你又怎麼敢不娶我?!”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從北宮長毅嘴裡聽到這樣一個答案的周佳娘猛然瞪圓了眼睛,“難道你就不怕我把印夫人是溼屍的事情說出——等等!”
剛詰問到一半的周佳娘像是想到什麼一般,猛然朝後退了兩步,滿臉謹慎地看着北宮長毅道:“北宮大哥,我知道你是玄士,是人上人,想要殺我更是如同易如反掌,壓根就不是我這樣的普通人奈何得了的,不過,我們普通人也有着普通人的處事方法!”
“今天在來找你攤牌以前,”周佳娘語聲急促,“我已經用了點小手段,把印夫人是溼屍的秘密傳到可信之人的耳朵裡去了,如果你娶了我的話還好,如果你不娶……那麼,有關印夫人是溼屍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整個漠州城的!等到那時,你就算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周佳娘!你怎麼這麼卑鄙!”北宮嬋娟差點沒被周佳娘給氣得當場嘔出兩口血來!
“嬋娘,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畢竟,我若不是被北宮大哥逼得沒法子了,也不會走這樣一步棋!”周佳娘很享受北宮嬋娟這副氣急敗壞又投鼠忌器的模樣,她臉上表情頗有幾分哀怨地繼續注視着北宮長毅道:“北宮大哥,我向你保證,只要你娶了我,以後我們的日子還是和以前一樣沒什麼區別,真的!”
“周姑娘,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更聰明一些,不過,很可惜的是,我北宮長毅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威脅,”北宮長毅在周佳娘又有些驚疑不定的眼神中,冷笑一聲,“而且,早在很久以前我就以自己的玄士身份正式向蒼天發過誓,我這輩子的妻子只會是蘇婉兒一人!”
如果是平時那個把親情看得極重的北宮長毅在聽了周佳孃的話後,恐怕還真有可能被她威脅到,但現在的這個北宮長毅不同!
他是系統。
儘管他繼承了殘魂碎片的軀體,但是,卻並不意味着他也連帶着繼承了殘魂碎片的感情。
因此,心裡眼裡從來都只有見習宿主的系統版北宮長毅在聽了周佳孃的話後,非但沒有被她給威脅到,相反還在心裡對她動了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