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早晨，劉桐約方安歌到“昨日重現”洗浴中心見面。早晨去洗浴的人少，睡過一夜的浴客也陸續離開，隱蔽性強。在自家洗浴中心談判是不可能的，這種事情繫典型的細節出魔鬼。當你遵紀守法，遵循道德規範指引，最多隻是覺得日子過的平淡無奇，可能會有一些煩惱，無非是家庭瑣事，愛情惆悵，物質匱乏之類的，只有當你踏入違法世界，你才能真正感受到生活的惡意無處不在，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可能面臨陷阱。
十點差五分，方安歌到了“昨日重現”，脫光衣服，拿了一次性毛巾，劉桐已經在澡池子等他。這種情況下見面是穩妥的，政界要人，江湖大佬酷愛的談判方式，赤裸相見至少不用擔心對方錄音。
“方先生您好。”
“劉總好。”
倆人禮貌地寒暄。劉桐整個身子都埋入水中。方安歌雙腿被熱水燙了一下，他選擇慢慢地坐下，讓皮膚有個適應的過程。談判場上，先開口說話的一方通常是力量對比劣勢方，方安歌年輕但不是雛，孤兒院小勢力的存在，不僅靠拳頭，也靠談判。
“方先生提供的解決方案我們看了，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一下。”劉桐其實沒想那麼多，在他眼裡，方安歌無非是什麼電腦天才，半大小子而已。
“劉總客氣，您請問。”
“先說使用問題。您這個程序是不是要安裝到每臺比賽電腦上？用什麼方式呢？”
“無線傳輸器傳輸安裝，如果知道電腦主板型號，解碼速度會快一些。用通用解碼的話，整個破譯安裝的過程，大約需要一分鐘。極限傳輸距離是二十米，最佳傳輸距離是五米。每臺電腦都要安裝。”
“事後怎麼刪除痕跡呢？”
“一樣的操作，用傳輸解碼還原遊戲文件。刪除電腦日誌有些麻煩，我不建議動電腦日誌，容易節外生枝。”
“那樣還是有隱患。”劉桐說道。
“比賽完以後，可以找人以網吧名義把那批比賽用電腦買走。主辦方留着電腦也沒用，如果能以原價賣掉，想必他們也是願意的。”
劉桐點點頭，那到是。小夥子不錯，考慮問題很周全。
“方先生，現在我們要談另一個重點，你這個服務的報價是多少？”
“劉總您覺得多少合適呢？”
“我的心理預期當然不會太高，因爲這個事情對我們來說沒有太大意義，比賽往前走幾步，戰勝一些對手，拿個好的名次，當然是件好事，但你知道我們俱樂部只是一個業餘性質的玩家部落，說的直白一些，就是吸引消費者到洗浴中心消費的一個輔助手段。花費大了沒有必要也沒有意義，可出的少了，也對不起你這精湛技術。”劉桐思考了一會兒，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20萬吧，說實話，這也是給黃所面子。再說你也得給黃所有個交待不是？”
方安歌笑了笑，“劉總，等會兒洗完了咱們到外面吃，沒啥好的，城隍廟那塊有個醬豬蹄店，味道比較獨特，黃所也帶我去吃過。這個事情咱們就不談了，買賣談不成沒關係，朋友總是要做的，以後貴公司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還可以聯繫我。”
劉桐抻直脖子，伸展一下腰肢，泡澡這事兒，作爲南方人，初來東北的時候他還真不適應，滾燙的池子，別說人坐進去，用手摸一下都難受。一晃十年過去，他現在每天都要泡一泡，泡完感覺神清氣爽，精神抖擻。唉，壞習慣都是在不知不覺中養成。
他語重心長，推心置腹道，“小方，我叫你小方不介意吧？小方我跟你說，我能來，就代表了公司誠意。如果沒有誠意，你也忙，我也忙，那又何必浪費時間？我不知道你的心理預期是多少，但買賣是以買家的心理承受能力爲上限，譬如冰種翡翠再好，兜裡沒這個預算也只能看看，你說是不是？”
“400萬，低於這個數咱們就不談了。一口價。劉總您也看出來了，我小方是個孩子，也不懂怎麼討價還價，您的時間價值和我是不一樣的，我也不願耽誤您。”
劉桐露出一副被氣笑了的表情，語氣略帶調侃，“這樣，小方你給我個出400萬的理由好嗎？”
方安歌說行，“劉總我給您說幾個理由，您看合適不合適。第一，齊總有錢。”
劉桐這次是真的笑了，揶揄道，“齊總有錢算是理由嗎？”
方安歌像看傻子似地看他一眼，“這種事情，不找有錢人談找誰談？”
“嗯，有道理，繼續。”
“第二，我知道齊總去年夏天成立了一個雪域影視娛樂文化中心，我也知道齊總爲此投入了3個多億，並且我相信，這只是初始投資。齊總是一個極負開拓精神的企業家，他開影視公司，肯定不是爲了洗錢，而是真的要在這個領域做一番事業。但是您也知道，國內影視公司多如牛毛，怎麼才能用最少的廣告費用，做出最佳的宣傳？很顯然，具備全球影響力的《攻城拔寨》競技大賽是一個很好的宣傳平臺，我猜測，今年貴俱樂部參賽的贊助商，應該就是雪域影視公司。如果俱樂部能順利通過淘汰賽，打入正賽，甚至進入前八前四，加上俱樂部都是女子選手，我相信這一定會是頭條新聞。如果操作手法得當，頭條熱度保持一個月是沒問題的。“
“冒昧問一下，方先生今年多大了？”
“剛滿十八，其實我還是個孩子。”
劉桐哈哈一笑，“有見地。你很成熟，建議也非常不錯，我會認真考慮一下，今年要不要雪域來贊助；你說的對，這是個很好的宣傳機會。”
“不過，這個建議還不值400萬。小方，我不跟你玩虛的，試探來試探去也沒意思，我也說個底價，30萬。你看，我不用技術含量高低來壓價，純粹就事論事，咱們各退一步怎麼樣？我先退一步，表示誠意。”
“我分析過貴俱樂部的實力，看過俱樂部的比賽資料。貴俱樂部也算是一隻腳踏入了職業門檻，那些女選手的實力不算差。據我所知，春節期間，俱樂部又引進了國內水平最好的兩位女選手，這說明俱樂部的打算，一定是想進入正賽，這是最低目標。如果說俱樂部只是玩票性質，相信我，劉總我不會來找您談這個事情的，正如您所說，沒有意義，看客和買家我能區分出來。引入選手，就是要打入職業賽，給雪域做宣傳。即便不講廣告效益，單從經濟收益而言，如果能打入正賽，也就是64強賽，俱樂部的收益是200萬，打入32強賽，舉辦方拿出的分紅是800萬，16強賽是2400萬，8強是4800萬，4強是8000萬，亞軍是1.2億，冠軍是2億。”
方安歌繼續蠱惑道，“有這套軟件助力，我認爲拿下16強，甚至8強都是很有可能的。”
劉桐不禁點了一個贊，“小方，你這是理想照耀現實版啊！很勵志。”
方安歌嘿嘿一笑，笑出陽光燦爛的味道，“劉總要不這樣，我提兩個建議，一個是400萬的建議，一個是對賭協議，我先拿50萬，如果俱樂部能打到16強，包括後面的晉級，我分一半獎金。兩個建議，您認爲哪個合適？”
劉桐用毛巾抹把臉，慢條斯理道，“對賭這個選項不考慮。說實話我是抱着誠意來的，40萬，到此爲止。小方，你這個東西做的不錯，我相信你也能找到另一個下家，再往上沒法談了。到此爲止，我相信你和我一樣，都是有底線的人。”
“這樣，劉總咱們各退一步，350萬，到此爲止。正如您說所說，我可以再找一家。這樣吧，要不您再考慮考慮，不急着下決定。我最近要出去一趟，這個電話暫時不開機，下個月的時候您再跟我聯繫，如果還有需要的話。但我不能給您保證，下個月還跟您談。我是說，如果我找到了下家。這個您能理解吧？”
倆人又是一番心理攻防戰，劉桐最終妥協，畢竟一個月以後什麼事情都耽誤了。250萬，高一分都不可能。這250萬，他要回扣120萬。再經過一番艱苦博弈，最終成交價是300萬，回扣150萬。預付50萬，因爲方安歌暗示，“要先給領導一個交待”。至於洗浴中心怎麼給黃所安排，那要看洗浴中心自己的孝心足不足。
但劉桐不這麼看問題。這個事情既然是黃所介紹的，方安歌做爲執行人，他跟黃所就是一夥的，黃所沒道理一雞兩吃，有些話要說清楚，關於怎麼感謝黃所這事兒，與“大富豪”洗浴中心無關。
方安歌一臉便秘地思考半天，最終妥協，黃所那邊他來安排。
劉桐爲此深感滿意。
操作細節方面，方安歌提供訓練用軟件，同時負責《攻城拔寨》春季賽在遼陽比賽場地的“安裝”工作。賽後回收電腦事宜，由“大富豪”方面負責。
談完以後，方安歌邀請劉桐等下去吃醬豬蹄，劉桐禮貌謝絕，說自己還有公事，以後再見，他握着方安歌的手說，“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