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天狼族的人,可以擅自進入雪深山嗎?”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啊,你放心好了,就你們那冷得要死的地方,我纔不稀罕去呢!要不是爲了你,我纔不沒事跑山上去。”星野說得倒是無所謂,江雪長這麼大,沒跟男人說過一句話,更不要說和聖雪宮有過節的天狼族。只是,突然一個男人在她面前這般花言巧語,倒讓她心下生出幾分不滿,只是也沒動什麼要殺他的念頭。
“你這次下山,是去尋七彩蒲公英了吧?怎麼辦纔好,我也要去找一樣東西,正巧就在七彩蒲公英里面。”說着,他瞟了一眼她的臉,宛若陶瓷,果真冰清玉潔,只是看起來沒什麼血色,不像是個活人。
江雪也不去理會他,徑直朝一邊走去,他依舊不近不遠地跟着。兩人一路也不說話,一般都是星野找她說話,她不予理會。久而久之,他倒像是自言自語慣了,以至於她突然開了尊口,他卻走神漏聽了,待發現之時,江雪已經不再做聲。
“你剛剛說什麼?”星野湊近,看到她雙眼一凜,自討沒趣又退後了些。
“沒什麼。”反正她也不期望他能安靜會兒,一路上就因爲有他的聒噪,行程變得很短暫,不似每次行動那麼久長。她看着身前一株神木上掛着的銘牌,翻開一看,已經鏽跡斑駁,爬滿青苔,字跡有些磨損,隱約可見的只有“嘆息”二字。嘆息森林麼?她聽人說過這個森林的故事,相傳是曾經有對戀人,爲了見證彼此的愛情,便走入這森林,約定往不同的方向走,只要心裡一直想着彼此,用愛就能感動森林裡的精靈,指引彼此在出口相見。可是,男人在出口處一直等了幾個月,都不見戀人出來。於是在神木下發出最後一聲嘆息,身亡。有人爲了警醒世人,便在這裡寫下“嘆息森林”四字,希望戀人們不要誤入。可是,仍舊有許多人前往此處,測試彼此的愛是否是世間的真愛。也有人是一起走出這森林的,攜帶了精靈的祝福。
江雪手裡一直緊握着銘牌,有片刻的失神,微微蹙眉的樣子像是在思考什麼要緊的事情。星野湊近,瞅了眼她手裡的牌子,雙手交握腦後,搶先大步往林子裡走去。
“哎,冷冰冰,我先走了哦~等會兒找到七彩蒲公英,我可是不會讓給你的。”星野朝她笑笑,徑自走進森林。她猶豫了會兒,跟着也進了森林。兩人一前一後在唯一一條大道上走了不久,就遇到了岔路,見星野走了左邊那條,她頓了頓就選擇了右邊那條路。還沒走多遠,身後傳來星野調笑的聲音,對她喊“喂,冷冰冰,出口見。”
江雪身子一愣,只聽見他笑聲爽朗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萬千思緒從腦中閃過,她只得靜了靜心,才朝前走去。
夜黑得很快,伴着一些鳥獸歸巢的鳴叫,森林似乎被一層薄薄的霧氣所籠罩。江雪腳下被什麼東西硌着了,移開腳,印着淡淡的月光,是一堆陰森森的白骨,從骨頭來看,是一副女子的骨。她唸着咒語,手心凝結出一滴冰滴,滴向白骨,水印中浮出一個女子模樣。這是這幅白骨的主人死前腦子裡最後想到的畫面。原來,她真正愛的不是等在出口處的那人,所以,纔沒能和約定好的那人一起走出這林子麼?冰滴化成水汽散開,江雪繞開白骨,繼續前行。走了這麼久,不見七彩蒲公英不說,倒如同繞進了死衚衕,沒個方向。神獸白虎似乎也有些倦意,本來在森林裡,絕對不會迷路的它似乎也無能爲力。這時,她忽然想起星野來。他說“出口見。”,倘若他真的到了出口,會在那裡等着她嗎?就如當年的那人一樣,一直等着嗎?呵,她到底在想什麼,天狼族的人,對聖雪宮恨之入骨了,當初聖雪宮的人差一點滅了天狼一族,他即是天狼族的族人,就不會對聖雪宮的人有什麼好感,更不用說她,聖雪宮的宮主。
耳畔有點點熒光,似乎還有小小的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
“跟我來。”
她轉頭,卻什麼都看不見,開了冥界之眼,依舊什麼都不見。難道,剛剛是三界之外的生物?
“跟我來。”那個聲音再一次出現,她猶豫了會兒,還是循着聲音往一邊走去。走了不久,那個聲音慢慢聽不見了,眼前卻豁然開朗,一個懸着的瀑布下面,撩人的月色下面,朦朧的水霧中盛開着一朵荷花般大小的毛茸茸的花,在水霧中隱隱散着七彩的熒光。啊!七彩蒲公英!
“呀,冷冰冰,看來我們真是命定的戀人吶!”身後傳來星野的聲音,就只有他喜歡叫她冷冰冰。她猛地一回頭,果然,他依舊壞壞笑着,蹲在一棵大樹的樹枝上,腳掌撓了撓耳朵。她心裡一驚,來不及多想,飛到蒲公英那邊,剛伸出手去,卻被另一隻溫熱的手覆蓋住。她瞪了他一眼,一個輕旋,企圖拔起七彩蒲公英並且掙開他的手。他卻只是笑笑,並沒有被她掙開,一用力,七彩蒲公英被他們兩隻手合力拔起,雖然握在她的手裡,可她冰冷的手卻緊緊被鉗制在他寬大的手掌中,她雙目怒瞪他,他卻從容的笑笑。
“你想要,跟我說就是了,又不會不給你。”他雖不捨,卻還是輕輕展開手,蒲公英的種子飛散開來,最後只剩下一個如同蓮蓬的底座。她笑笑,唸真訣,慢慢從底座裡生出一塊透明棱椎,印着水霧,又散射出七彩的光芒。
“七子之心。”江雪的臉被這流離的光也照得熠熠生輝,星野不禁看的出神了,當對上她璀璨如星河的眸子時,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將她的發極爲巧妙的用當初他拿下的她的面紗束起,一點兒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這樣看起來,就不是冷冰冰了。”星野眼裡藏了暖意,柔聲說到。
江雪忽然意識到什麼,猛地推開他,心莫名地亂跳。她收起“七子之心”,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不去理會星野在身後帶着笑意地怪叫。兩人竟然真的一起走出了嘆息森林,當江雪看着天際已經初現魚肚白的時候,當初進入森林時路口的那掛着牌子的木樁還在那裡。她只略微側目看了星野一眼,偏偏被他撞了個正着,看着他眯起的雙眼,彎起的嘴角,他立馬偏轉了頭,往前直走,不再理會他。快到雪深山的時候,屬於星野的那股氣味才散了,踏着風雪,只是回頭一望,空蕩蕩的漫漫長路,她一直是獨自行進,這樣的一次例外,也應當是唯一,最後的一次了。她們聖雪宮的人,是不畏嚴寒的,自然,也不該期盼溫暖。
星野沒有拿回“七子之心”,狼牙也沒有多說他什麼,只是覺得,星野從山下回來就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只是,哪裡不一樣,他也說不上來,倒是星願對此諸多不滿。
“星願,去哪裡?!”老者呵斥正欲離開的少女。
“哥哥拿不回的東西,我替他拿回來,哥哥收不回的感情,我替他理清,斷了他的念想。狼牙,你就等着吧。”星願說完,縱身一躍,在皎潔的月光下,只有一隻狼的身影劃過。
那個被叫做“狼牙”的老者,收起血龍眼,感到身後有人靠近。
“哼哼,狼牙,我真佩服你,連自己的兒女都可以利用。”一個老者拖着一條長長的黑尾走到狼牙身後。
“這有什麼,只要拿回天狼族聖器:血之印,什麼都可以犧牲。”
“呵呵,恐怕,不只是血之印那麼簡單吧。你分明就覬覦聖雪宮的白晶。有了那東西,這一方都將歸你所屬。”
“你知道就好,所以,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都該有個分寸。”
“都說聖雪宮的人的心是冰做的,我倒真想看看,狼牙,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哼。”狼牙只橫眉看了他一眼,老者已經不再說話了。
雪深山。
江雪把“七子之心”交給師父召寧,召寧看着“七子之心”散發的光彩,會心一笑,擡頭看了眼江雪,神色有些異常,慢慢轉過身,語氣盡緩,卻仍舊讓人聽出幾分不悅在裡面。
“小雪,你什麼時候把頭髮束起了?”
“師父!”江雪跪到地上,眼中驚慌一閃而過,低了頭。
“這也沒什麼,只是,一宮之主,應該知道什麼纔是最重要的,不要被假象迷了心智纔是。”召寧拂袖而去,留下江雪一人跪在堂內,心中如同這雪深山的雪一般,蝕骨的寒冷。
“江雪明白。”她深深磕了個頭,應該忘了的,不該動什麼雜念,讓白晶受到污濁之氣的侵擾,都是她的過錯,如今都不得不借助“七子之心”來淨化它。九宮的九珠,都是門人們要拼死來維護的,她沒有資格去不管不顧,更沒有資格因爲一己之私,讓整個聖雪宮的門人蒙羞,替她去承受那白晶損害帶來的後果。
樹梢上一個身影飛快掠過,月亮漸漸被雲遮掩,隨後緊跟着一個黑影,怎樣都追不上前面的人,兩個黑影急速往雪深山方向的水晶宮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