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事十之八九不如意。
生活本來就是由大大小小的麻煩填充而成,遇到麻煩時,我們總是一門心思將麻煩處理。等到所有的麻煩都處理掉的時候,才猛地意識到沒有麻煩的人生,心也會空空如煙。
有時候,在處理麻煩的過程中,因爲方式不當,會淪爲絕情決意的孤家寡人。這是雲朵最害怕的結果,卻成爲她的結果。父親走後,她一直心神不寧,惶惶不安。
在他走後的第三天,她的心神不寧終於找到了歸宿,當時她正坐在臥房裡整理劇本,突然,鈴音傳入她的耳畔。
“是雲朵嗎?”明明是父親的號碼,可聲音卻是一個陌生男人。她的心不由自主開始慌亂,難道他和姐姐一樣,被人控制了?對方的聲音在短暫的停滯後繼續響起:“是雲朵嗎?我是河北省......警察局工作人員......”
冗長的自我介紹中,雲朵提取的重要信息便是父親車禍身亡。
當即,她猶如被當頭一棒,大驚失色不知所措,父親竟然車禍身亡了?關於他們之間的過往就像一幅幅畫卷在她腦海中展開,她着實沒有辦法相信前幾天還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就這樣煙消雲散。
她一直想丟掉父親這個麻煩,這個負擔,這個累贅,現在終於如願以償,可是卻絲毫任歡喜不起來,反而被哀傷、痛惜所包裹。
因爲,父親的去世根本不在她的預料之中。
事情如此重大,她無法一個人承擔。雖然知道姐姐和妹妹不會給她她想要的答覆,可她別無選擇,只能去找她們共商此事,遺體認領,墓地選取,喪禮籌辦,這些都是需要她們共同商議才能決定的。
頂着炎炎烈日焦急忙慌的趕到姐姐所住賓館,可是當她來到姐姐所住房間門口時,透過門框這樣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畔,“我收了你的錢,自然會替你辦事,如果雲朵和許天洛能夠輕而易舉被拆散,你還會給我這麼多錢嗎?你放心吧,既然收了你的錢,我就不會丟下任務擅自逃走,現在我們要彼此信任......”
亦如渾濁的流水劃過她的心田,阻擾了她正欲下垂到門框上的拳頭。她癡癡地站在門口,不知何去何從。
敲門而入,讓姐姐意識到她已經知道了一切?轉身離開,含淚默默忘記這一切,從此以後對姐姐加以提防?
父親已經去世,這是無法改變事實;她爲數不多的親人,只剩下姐姐母子,雲玫,這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她承擔不起和所有親人形如陌路,這是無法改變的人生觀。
一番思量之後,她默默離開了賓館。
現在看來只能聯繫雲玫了,心事重重的站在公交站牌前,通過短信的形式將父親已經去世的消息告訴了姐姐妹妹,還有許天洛。
這幾天,他正在忙着籌
辦他母親回國的事項,根本無暇顧及她。不知道,這一次,是不是也要袖手旁觀?這也許,正是一次檢驗她們是否能夠真正在一起的機會。一個人愛不愛另一個人,不是看他平日裡對她有多體貼這麼單一,而是看他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的表現。
索性,短信剛剛出發,手機屏幕上便跳動起許天洛的號碼,她不知道該欣慰還是不應該讓欣慰來的這麼快。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你不是告訴我,他搬出去住了嗎?怎麼會離開北京?”許天洛的責怪撲面而來。當初,爲了能夠在許天洛心中保留美好的形象,她怎麼可能告訴他,父親是被她和姐姐聯起手來驅逐而走的?
她緩了緩神,悶氣沉沉的說道:“腿長在他身上,他要走,誰能留得住?現在的問題是他離開的時機不對嗎?上天早就爲每個人安排好了結局,即便結局是我們最牴觸的,我們也只有接受的成命,”她原本要的是溫聲細語的安撫,她原本也不想這樣對待許天洛,可是.....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惋惜一條生命就這樣匆匆而逝,前幾天還在一起生活的人,突然之間就聽到他去世的噩耗,這讓我很不適應。”
“我剛纔也不應該衝你發火。我知道,這段時間,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沒關係,你先忙自己的吧,”雖然很想得到更大的安撫和幫助,可還是心口不一的說了這樣的話。
雲朵一邊思量着如何跟許天洛緩和關係,一邊思量着如何操辦父親的喪事,一邊思量着姐姐和妹妹應該是徹底不想管父親的喪事,否則也不會遲遲不來任何消息。
爲什麼非要將所有的責任推到她一個人身上?別無選擇,她只好致電姐姐。想到方纔在門框前聽到的聲音,怒火不打一處而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真的很後悔當初帶姐姐來北京,在她看來如果當初沒有帶姐姐來北京,事情也不會一步步演變爲今天這樣。如果她當初狠下心來拋棄了姐姐,今時今日她在姐姐心目中的形象也不會如此之差,今時今日她也不會淪爲姐姐利用和背叛的砝碼。而姐姐,雖然過的不幸福,但至少留在巴家衣食無憂,不假時日還能收到上百萬的礦區搬遷費。
“短信沒有看到嗎?他再也不會成爲我們的麻煩了,這是最一次了,難道這一次,你們也要袖手旁觀?”電話接通之後,她悶氣沉沉的責問道。
“你要管,那是你的選擇,反正,他現在死了,我沒有任何感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想管,我不會攔着你,我不想管,你也不要強加於我,”姐姐的話乾淨利落,話語剛剛結束,便掛斷了電話。
當她回撥的時候,那裡已經是無法撥通的關機。
如果她們三個都袖手旁觀,誰來埋葬父親的骨灰?她一個人完成不了這艱鉅的任務,她將最後的
希望寄託到雲玫身上。
可是,電話剛剛接通還不等她開口責問,雲玫的責怪便搶先撲面而來:“你們還有完沒完?雲杉上次差點毀掉我的一生,現在好不容易又有人邀我拍戲,雖然只是一個小角色,但這對我而言卻是起死回生的機會。在我閒置的那段時間,你怎麼不說?偏偏到了關鍵時刻你讓我去忙你們那些破事,爛事?再者,難道還要爲已經死去的人賠上活着的人的未來?我現在自己的事情都忙的焦頭爛額,哪有時間去搭理別人的事情?”
“他已經去世了,總不能讓他屍骨未寒吧?我知道,你一直很怨恨他,可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妹妹的手機便掛斷了。
如果她可以一個人完成這件事,她也不會咄咄逼人,可是如此重大的事情,她一個人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
漫長的深思熟慮之後,她決定致電寶格勒日。如果他真的是上賊船的那一個,至少說明,他的良心還未泯滅。此時此刻,她情願去相信他是一個被冤枉的人,是一個善良的人,是一個會在某些時候露出善良和仁慈的好人。
調整好紊亂的呼吸後,擡起手臂抹去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然後敲動手指撥通了寶格勒日的號碼。
可能是害怕他拒絕幫忙,她沒有直接說希望他隨她去安葬父親之事,而是將矛頭指向了他所感興趣的事情上,“我已經想好了,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如果你真的是上賊船的那一個,我幫你出庭作證。”
其實,即便不是爲了獲取他的幫助,她也想過出於正義幫助他。
她不能讓一個孤零零的人再受欺騙,畢竟她也是孤零零的人。何況,既然她希望在她無助時,有人能夠伸出援助之手,那麼對於同樣一個落難的孤零零之人,她又豈能袖手旁觀?
“真的?”
“真的,但是我想先求你幫我辦一件事,你不用擔心此事很好辦,你只需要跟着我就好,也不是違法犯罪的事情。”
這一趟旅程,她真的需要一個陪伴者。
“什麼事?”他有些懼怕的聲音進入她的耳畔。
她覺得,讓他陪她,對他而言並不是一件難於上青天之事。
同樣一件事情,對於當事人而言,或許難於上青天。可對於局外人而言,或許只是小事一樁。
“我想讓你陪我去領我父親的骨灰,他已經去世了。我姐姐和妹妹都說自己很忙沒有時間,就連許天洛也如此,可我真的不敢一個人去,你能和我一起去嗎?”
許天洛曾經口口聲聲說要幫她改善家庭關係,口口聲聲說會照顧她一生一世,卻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只顧着去忙自己的事情。想到這一切,她的心亦如有千萬把尖刀同時刺來。
“什麼時候出發?”良久之後,她終於聽到了她最想聽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