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如碧海,雲向海上的輕舟,靜靜地、輕輕地漂泊着。
雲朵原以爲姐姐會和父親展開猛烈的廝打,讓她始料未及的是姐姐只是冷幽幽的衝着父親丟出一句讓人摸不着頭腦,只能等待着厄運降臨的警告:“你等着。”
“等着就等着,我是你老子,還能怕你不成?我是你老子,你能拿我怎麼樣?”雖然父親的態度依舊不依不饒,但是怯弱的語氣卻明顯出賣了他。
姐姐泛起了倔強,掏出手機,粗暴的按壓着泛着光澤的屏幕。
給誰打電話呢?雲朵心底泛起狐疑。
只聽姐姐這樣說道:“喂?警察局嗎?我要報警,我是一名孕婦,一個我不認識的人,突然闖到我住的賓館搶劫,搶劫不成便對我行兇,他的模樣我已經記下了。”
姐姐悶氣沉沉的說完這段話,雲朵悶氣沉沉的消化着這段話。
父親卻怒火沖天的叫囂道:“胡鬧,胡鬧,簡直就是胡鬧。警察來了又能怎麼樣?我是你老子,他能把我怎麼樣?”
雲朵不知道父親是真的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還是不願意接受即將到來的厄運。擱在以前,倘若家裡發生這一幕,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加以勸阻。可是,此時此刻,她......
父親是一個麻煩,這點毋庸置疑。丟掉這個麻煩,她可以活得比現在輕鬆舒適,這點也毫無疑惑。可是,她不忍就這樣拋棄他,她害怕這一次之後他真的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她等了那麼久,一直希望他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現在在最後一步放棄,要她如何甘心?
恰此時,姐姐粗重的喘息和父親紊亂的呼吸悉數進入她的耳畔。是不是,他們都在爲自己方纔的衝動後悔?是不是,雖然他們都在後悔,可是誰也不願意主動開口致歉?倘若真是這樣,雲朵願意委屈自己撮合他們。
她轉頭,平心靜氣地衝姐姐商量道:“這一次就饒恕他吧,畢竟是他給了我們生命,再者,相信他也意識到自己錯了。”
可是,話還沒有說完,姐姐就抓起沙發上的靠枕氣沖沖的衝她打來,與此同時粗暴的呵斥道:“你瘋了吧?”
姐姐竟然打的出手?雲朵不知道將這解讀爲姐姐根本就不愛她,是不是太過絕情?可是,除了這個解釋,她又找不出別的更準確的解釋。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那一日火車在呼倫貝爾停下時姐姐前來接站的場景,那時她們是那樣親暱,而現在卻......
她意識到她們之間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了!
姐姐的聲音在短暫的沉寂後再次響起,這聲音帶着清冽的哭腔:“我已經被他毀掉一次,絕不可能被他毀掉第二次。你也已經被他毀了,你還想讓我再被他毀
掉?你被他毀掉,那是你心甘情願,我可不願意。我現在已經起死回生,我能管好自己已經是勉勉強強了,你還讓我去遷就一個畜生?我是不會爲任何人毀掉自己的人生,誰也不會。你們去死,那是你們自己的選擇,可我還想好好活着,我辛辛苦苦是爲了讓自己活得更好,不是給不想活的人陪葬。”
曾幾何時,這些想法也在雲朵腦海中出現過。唯一不同的是,她們能夠做到絕情決意,而她卻優柔寡斷。
她粗重的嘆息着,與此同時,看到父親衝她投來希望的眼神。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如果不是已經下定決定,最後一次幫他,她也會逼迫自己就此放手。
“最後一次,”她抿了抿脣,鼓起勇氣衝姐姐低聲下氣的乞求道。可是,得來的卻是姐姐歇斯底里的狂笑,那笑聲漸漸消失的時候出現淒涼的符號。
笑聲過後,姐姐面色鎮定的對着父親警告道:“你現在最好馬上離開這裡,等警察來了,你想走都走不了的。現在就離開北京,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我的生死從今以後跟你沒有任何關係。倘若有一天,我們在別的城市一不小心撞見,我會主動躲開你的,如果我沒有看到你,而你看到了我,你也不要跟我打招呼,我們就像陌生人那樣,各管各的,各走各的,知道嗎?”索性姐姐饒恕了父親,雲朵頓時心曠神怡。可是父親卻明顯對這樣的結局很不滿意,將求助的眼神再次聚焦到雲朵身上。還不等雲朵思量出如何應對父親的求助,姐姐的警告便率先響起:“你不要看她,看她也不管用。你以爲我現在還會什麼事都聽她的?做夢去吧。”
最後這四個字,姐姐的語氣就像是丟棄憎惡的垃圾。
好似,這垃圾就是雲朵。
“我現在身無分文,能往哪走?”父親哭喪着臉擠出這幾個字,語氣極其生硬。雲朵知道,他不是貪戀留在她們身邊,而是要她們給他養老送終。
“我和你已經沒有任何關係,這錢,我是不會給你一分的。這錢是我用生命換來的,怎麼可能讓你拿去揮霍?”姐姐率先表明自己的態度。
父親轉而將目光聚焦在雲朵身上,好似在等雲朵提他討回公道。可是此時此刻,雲朵全部的身心都聚焦在姐姐剛纔所說的那句話中,姐姐說這筆錢是用生命換的?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就在她思緒亂飛的時候,耳畔響起父親這樣的聲音:“這樣吧,你們三姐妹,每人給我十萬。”
“我是不會給你一分錢的,”姐姐雙臂抱胸,再次申明。
“我也沒有錢,”雲朵也定眼看着父親,平心靜氣的說道。
“你們可以向有錢的人去借,反正,把三十萬給我,我痛痛快快的離
開,再也不來找你們,”他態度明確的申明。
“你現在還在打我這筆錢的注意?那你就繼續呆在這,等着被警察抓走吧。我告訴你,我可不會幫你,等你入獄,我就帶着這筆錢,離開北京,到一個你們永遠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去。”
“白養你了。”
他們還在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執着,父親明顯忘記了姐姐方纔報警之事,爲了不讓父親被警察抓走,雲朵焦急忙慌的衝着父親催促道:“你趕快走吧,別等着警察真的把你抓走,我告訴你,這一次你被抓,我是絕不會再幫你的,我也不會將你被抓的消息告訴許天洛,所以你也別期待他會去保釋你。如果你覺得監獄是你最好的歸宿,那你就繼續留在這裡吧。”
“我就不信你會不管我,哼,你只是嘴上這麼說說,你向來只是刀子嘴豆腐心,我知道,”他這是在將她一點點逼向對他袖手旁觀的深淵。
她明白麪對父親這樣的人,的確該袖手旁觀,否則她這一生別想再看到希望的曙光。如果她也是等死式的生活方式,她倒是不會建議唄父親這個等死式生活方式的人拖累,可問題就在於她是一個熱愛生活之人。她緩了緩神,面色凝重的看着父親,鄭重其事的宣誓到:“你已經年過半百,可我還二十不到;你的人生已經步入晚年,可我的大好時光纔剛剛開啓;你是等死式的消極生活觀,可我只要活着就不會停止對美好的生活的追求。少了你這一個麻煩,也許,我的生活就能恢復平靜。我對你不是你想的那樣永遠不會疲倦,實話告訴你吧,上次你入獄,就是我檢舉的。人被逼急了,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你將所有的希望寄託在我身上,其實是最錯誤的選擇。還有,你身爲父親,什麼時候盡過一個做父親的責任?現在,我姐姐的錢從何而來都沒有搞清楚,你卻只想着從中分一杯羹,或許這是一筆讓她一輩子呆在監獄的不義之財。你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你只知道索取。”事情發展這一步,這些話,不得不說。再者,在她看來只要他還沒有放棄自己,她的這些話,只會讓他從今以後不再將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而是自己去爭取。
“這回你總可以走了吧?本來可以好好的離開,非要鬧得撕破臉。誰也怨不着,只能怪你自己,多行不義必自斃,自作孽,不可活,”姐姐的咒詛爲這場爭執畫上最後的符號。
父親垂頭喪氣的走了。
可是雲朵的心卻陷入了彷徨,說好的最後一次呢?
這是給她生命的父親,沒有他,就沒有她,可如今她卻逼走了他。
他的確是一個麻煩,可丟棄這個麻煩,她並不感到開心,反而新增了幾分壓抑,沉悶。無可奈何,她只能將這樣的結果歸咎爲人性是自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