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明在書房坐了一會兒,慢慢也也瞧出來北辰謹高興的方向和自己並不一致,立即很有眼色地閉嘴,等着北辰謹這股子高興勁兒過去,繼續說正事。
北辰謹抿了一口茶,道:“雙離之中,我們的相士如何了?”
易子明道:“啓稟殿下,雙離城中總共有十九名相士爲殿下驅使。目前有十一名被帶往黎仲。其餘八名本就聲名不顯,屬下命他們各自分散隱藏,以備不時之需。”
北辰謹點點頭,易子明經過幾年的歷練,行事越發滴水不漏,很得北辰謹的器重。
說完了雙離,易子明又道:“黎仲王城現在已經亂了,雖說還在禁軍控制範圍,但屬下擔心……長此以往,黎仲該發生屠戮。”
朝臣世家把持朝政近五十年,一旦王室不再遵從祖宗舊曆,想要翻身掌權,原國必定要有一場內亂。
易子明擔心在這場內亂中,月王一黨精心培育的細作會折損過半,不如在災禍尚未發生的時候,先將得用的人撤回來。
北辰謹搖搖頭,道:“有瀾歌在,原國亂不起來。”
易子明的神情頓時有些詭異:“瀾歌……殿下,屬下斗膽,瀾歌不過是個女娃子,能起什麼作用?一旦亂起,她連自保都辦不到。”
北辰謹對此很是認同:“正因爲一旦亂起,瀾歌連自保都辦不到,所以她一定會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達到自己的目的。”
易子明有些被震懾住了,沒有想到自家殿下平日裡對瀾歌不理不睬的,甚至時不時還算計一把瀾歌,轉過身來,對瀾歌的評價竟然這麼高。
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易子明將各國探子傳回來的情報和北辰謹探討了下,得到了下一步的行動指令,見北辰謹沒什麼新的任務要交給他了,就行禮離開。
弄琴的密信就放在手邊,北辰謹卻沒有那個心情將密信再拿起來看看,指尖輕輕觸碰着光滑的密信,嘴角的笑逐漸變冷。
下一刻,北辰謹就將密信扔進邊上的香爐中,也不看炭星將密信灼燒得千瘡百孔,徑自離開書房。
“主子。”春弦候在書房之外,這會兒見北辰謹出來了,趕緊迎上去,道,“肅王殿下遞了名帖,約主子明日酉時在慕檀閣的畫舫上見。”
北辰謹輕笑:“北辰諾還懂得遞名帖,禮數長進不少。”
春弦抿嘴,笑着跟在他身後半步。
北辰謹淡淡道:“回了他,本王明日要進觀明殿議政,怕是精力不濟,就不擾了肅王的興致。”
北辰諾因爲母族不力,即使求娶了姜太傅的孫女,也並未得到太多世家朝臣的支持。因此北辰諾除非做出大功績,否則是沒有資格進觀明殿的。
北辰謹這麼說,等於是直言他是有公務在身的人,和北辰諾這樣的風月公子不一樣。
在北辰諾派人來遞名帖之後,北辰謹這麼回,和赤裸裸地打北辰諾的臉有什麼區別?
春弦應了,知道這種回話別人去就顯得更不莊重了,想了想,便親自去回那遞送名帖的肅王府僕從。
而被不知不覺得了北辰謹青眼的瀾歌,這會兒喝了藥,正躺在牀上翻來覆去,中午睡得太多了,喝了藥就更沒有睡意了。
長夜漫漫,夜不能寐,簡直不能更悲傷。
不過瀾歌也不好把睡在耳房的侍女叫過來,總不好說自己睡不着,就要折騰得別人也睡不着吧?
就這樣在牀上滾來滾去,瀾歌只迷迷糊糊一閉眼,再睜開眼睛之後,天已經大亮了!
哎喲,所以說她昨晚其實只是睡得晚了點,並沒有失眠那麼嚴重吧。
瀾歌砸吧砸吧嘴,發現嘴裡沒有苦味之後,不用特意讓人來確定自己的溫度,就知道她的病快
要好了。
看來這雙離城的疾醫還挺有兩下子的嘛,瀾歌來了興致,將侍女叫進來,道:“請昨日的疾醫前來,就說本小姐又燒起來了!”
引月一聽,嚇了一跳,三兩步上前,認認真真地碰了碰瀾歌的額頭,不等瀾歌說什麼,就皺眉訓斥道:“小姐!你明明都退熱了,何必這樣嚇唬我們?”
引月的聲線柔軟,這會兒皺眉板着臉,聲音聽上去也像是吳儂軟語的抱怨,瀾歌一點都不生氣,笑道:“那你說,用什麼方法可以讓那兩個疾醫來見我呢?”
引月覺得挺奇怪:“小姐不是快要病好了嗎?爲什麼還要見疾醫呢?”
瀾歌立即轉身,在枕頭底下翻翻找找,拿出來一張折了好幾折的藥方,珍而重之地展開來看,正是昨日那兩個疾醫給瀾歌定下的方子。
引月沒有學過醫技,看了藥方也不明白有什麼奧秘的,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瀾歌,一臉的疑惑。
瀾歌笑着解釋道:“這張藥方中,並沒有什麼特別出彩的藥對或者單味藥。但你看,整個藥方確實非常對症的,不然我也不會只一晚上,熱退神清,口中和。”
引月依舊愣愣的:“那……既然藥方對症,小姐只管吃藥就是,還要見人家疾醫幹什麼呢?”
瀾歌長嘆一聲,她算是明白引月是什麼個性了。
引月真的有點奶媽潛質,在各種細節上關心人,但是對於高深的學識卻寧願一知半解,是相當典型的小農思想的體現者。
引月和畫雲一樣,不能委以重任,但在日常生活中,她們可以把人照顧得很好。
引星話不多,但行事幹練,有膽識,瀾歌還不能確定她的忠心,但一些尋常的任務是可以放心交給她的。
弄琴嘛……瀾歌其實最頭疼這個人,她是北辰謹的人,也就是說,瀾歌不能不用她,但從感情上來說,瀾歌對刻意欺騙了自己的弄琴並沒有什麼好感。
至於引風……瀾歌想想那張溫柔和婉的皮後面是尚雀,就什麼想法都沒有了。只要尚雀好好保護護明,瀾歌敢說,她對尚雀是沒有任何要求的。
引星和畫雲端着洗漱用工具進了寢殿,見瀾歌已經醒了,正靠着牀頭和引月說什麼,神情有些沮喪的樣子。
引月還不明白自己哪裡惹得小姐露出這樣讓人擔心的表情,擰了帕子走到瀾歌面前,柔聲勸道:“小姐,讓奴婢服侍您洗漱吧。”
瀾歌乾脆丟開藥方,任由引月在自己臉上擦拭,趁着空隙還能對引星道:“我想見昨天那兩個疾醫。”
引星愣了愣,皺眉道:“小姐若是今晚獲准出府,想怎麼見都行啊。”
瀾歌現在沒病沒災的,自然不好再將疾醫召喚進行宮來。但山不就來我去就山呀,瀾歌不是打定主意今晚要出去走走嗎?到時候想見誰不行?
被引星這麼一提醒,瀾歌立即就想起來了,握着引月的手不讓她動作,眉目含笑,道:“昨天你答應了我什麼,還記得嗎?”
引月放下小帕子,交給身後的畫雲,道:“奴婢記得的。等奴婢伺候完小姐洗漱,就去稟告主子,小姐您看,可以嗎?”
瀾歌點點頭,不再在制止引月,笑眯眯地洗漱完,還把護明給叫進來,跟侍女們一起,用了點小菜。
因爲身上的熱度並未完全退下去,這天正午的時候,瀾歌身上出現了暫時性的潮熱,好在喝了藥之後,很快又發了一次汗,瀾歌覺得整個人都舒服不少。
引星見瀾歌是真的沒有問題了,纔去了原傲平日裡休息的院子。
經過層層通傳,引星被漱溟引着進了內院。
內院之中,靠近南邊的地方,有一株不知年歲的古木,華蓋巨大,幾乎要覆蓋整個內院
,四季常綠,非常可人。
原傲今天心情很好,命人搬了一張桌子放在樹下,鋪好了宣紙,讓近侍在邊上磨墨,揮毫寫寫畫畫。
漱溟進來通傳的時候,原傲還沒完成畫作的一半,但也隨之放下毛筆,道:“什麼事?”
引星還是頭一次這麼接近原傲,看都不敢擡頭看,低頭吶吶道:“啓稟……啓稟主子,小姐、瀾歌小姐想要晚膳過後,出去走走。特意讓奴婢來請示主子,是否……”
原傲擺擺手,不耐煩道:“你是瀾歌身邊的侍女?怎得如此小家子氣?”
漱溟掃了一眼引月,她一向也看不上這種遇事瞎緊張的女子,接口道:“瀾歌姑娘想在今晚出去走走,特地讓這丫頭請示主子。主子認爲呢?”
引月瑟縮了一下肩膀,勉強穩住心神,沒有丟臉地往後退去。
原傲笑了笑:“本王當是什麼大事。瀾歌的身子若是好了,可自去散心,不用特意跟本王報備。只要你們……記得把瀾歌帶回來就好了。”
引月被最後一句話暗藏的殺氣給嚇白了臉,連連點頭,慌慌張張地保證:“奴婢……奴婢一定會將小姐帶回來的!”
原傲不願意再看着她,揮手讓她下去,頓了頓,看着漱溟,道:“你剛纔叫瀾歌什麼?”
漱溟神情淡淡的:“瀾歌姑娘。”
原傲眉頭淺淺地皺起:“本王說過了,從今往後,府中所有人對待瀾歌,要如同對待本王一樣敬重。你這是……公然違抗本王的命令?”
一邊的近侍研墨的手一頓,墨水微微濺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很快就消失無痕了。
那近侍屏息凝神,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的墨條之上,眼觀鼻鼻觀心,恨不得自己沒有長這一雙耳朵。
漱溟在梵王府中的地位很特殊,除了沒有侍寢,她有着梵王寵妾的一切特權,同時漱溟也做着所有侍女要做的活兒,在這一點上,並沒有什麼特殊的。
漱溟微微勾起嘴角:“奴婢不敢。”說着不敢,漱溟並未低下頭,甚至連眼神都沒有柔和多少,這句話與其說是妥協,不如說是在挑釁。
原傲眉頭皺的更緊了。
自原傲的父親死亡,十歲的原傲襲爵,到後來得封梵王,一直到現在,原傲掌權近十六年,他已經不習慣有人膽敢挑釁他了。
只是眼前的人是漱溟,是除了瀾歌之外,榮貴妃在世上僅剩的親人,一想到這一點,原傲就軟了心腸。
罷了罷了,漱溟能力不差,就是性子倔了點,也不是不能容忍吧。
原傲捏了捏眉心,擺擺手,看也不看漱溟:“你也下去。”
漱溟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最後卻更用力地閉上嘴巴,轉身快步離去。
原傲掃了眼畫了一半的畫,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好興致,隨手將畫作撕了,也走進屋中。
和氣氛沉重的梵王內院不同,穿花苑此時正是一派歡樂。
瀾歌靠在牀頭,聽完引月複述的梵王的話,做了個鬼臉,笑道:“在這種時候,梵王竟然會擔心我逃跑?我又不是沒腦子,天底下,還有什麼地方比梵王身邊更安全的呢?”
弄琴眉頭微挑,也笑道:“小姐,說話可要小心。天底下啊,能讓小姐安全的地方,雖不多,但一定不止梵王身邊這一個的。”
瀾歌的心情瞬間也糟糕透了。
擦,這個弄琴真是越來越不討人喜歡了。是不是出來蹦躂一下,這是什麼意思?老孃根本沒有忘記她肩上還揹負着北辰謹給的任務好嗎!
引月對於瀾歌的心情很是敏感,見她驟然放下了臉色,趕緊走到瀾歌和弄琴之間,笑道:“小姐,晚上要出去玩,我們可要提前準備點東西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