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何故擋道?”那玄衣男子面無表情地問她,音色低沉而渾厚。
婉媚微微一窘,在馬前歉然一禮,“二位公子,抱歉打擾你們了!但我不幸受傷,而且有急事要馬上趕回京城,所以想從二位手中借一匹駿馬急用!”
那玄衣男子容色冷淡,還未答話,那青衣男子已是“呵”的一聲笑出聲來,“咦,這位姑娘,看你嬌嬌弱弱的,難道也會騎馬?”
她微一赧顏,點頭小聲道:“是,從前跟家父學過幾天……”
兩個男子好笑地對望一眼,似是懷疑她的馬術。
那玄衣男子略略凝眉,微揚起下巴,神情冷峭,“抱歉了姑娘,我等要事纏身,這馬不好出借,你還是另覓他人吧!”
婉媚十分失望,急急取下發間的和田玉釵,向那玄衣男子雙手奉上,“二位公子行止匆忙,我本不該打擾。但我一路走了許久,也才遇見公子二人,眼見時間緊迫,心中實在焦急,纔會有此不情之請!這支玉釵是我母親遺物,約莫值得百十兩銀子,我願以此爲質,還請二位公子千萬行個方便!”
她玉手纖纖,神情懇切,那青衣男子略有些不忍,看向玄衣男子,似是一種無聲的規勸。
那玄衣男子卻面色冷淡,絲毫不爲所動,“姑娘,我等愛莫能助,還請你自求多福!”說罷便撥轉馬頭,從她身邊繞開。
她動了動嘴脣,本想再說幾句,但見那人森然冷漠模樣,只得暗歎一聲,躬身退到一旁。
那玄衣男子淡漠地掃了她一眼,繮繩一扯,馬腹一夾,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青衣男子急忙打馬跟上,一邊喚“大哥!”一邊卻又回過頭來,目露憐惜之色,頻頻看了她幾眼。
她眼睜睜地看着二騎絕塵而去,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忘掉那一絲不,勉強擠出些力氣,繼續朝東方走去。
但是還沒走出半里,她的眼皮又開始沉重,兩條腿也像灌了鉛似的,擡不起來。她一再強迫自己保持清醒,但終於還是眼前一黑,虛軟地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又迷迷糊糊地醒來,耳旁只聽到“得得”的馬蹄聲,又感覺自己的姿勢十分怪異,竟像是被人擁在懷中,跨坐在馬背上,隨着馬匹的奔馳,不住地起伏顛簸。
有一種陌生而強烈的男子氣息,霸道地闖入她的鼻間,讓她耳根發紅,十分羞澀。她勉強睜開眼縫,入眼處似乎是一片黑色的衣角……
同時她又發現自己脣齒溼潤,像是喝足了水,而且左臂上的傷口也已經不再那麼疼痛,只感到緊緊的、麻麻的,應當是被人重新包紮過了……
她心中紛亂,慢慢明白過來,自己是被人救了!難道是先前見過的那兩位年輕騎士麼?他們終於還是決定帶她去京城了?
她胡亂地揣測着,但畢竟身體虛弱,隨着馬步顛簸,她漸漸又開始昏沉起來。
朦朦朧朧中,她聽到一個低沉渾厚的青年男聲,“阿飛,到西城門還有多久?”
她只覺得做夢一般,入耳的聲音都極爲遙遠。但是這把嗓音充滿磁性,她心中能明白,正是出自她先前見過的那個玄衣男子。
她很想睜眼確認,奈何眼皮卻似粘住了一般,無法張開。
“還有三十里地,也就小半個時辰吧!嘿嘿大哥,這位姑娘傷得不輕,我就猜到你會回頭救她!呵呵,你果然是個面冷心軟的!”這個聲音甚是輕,是來自另外那個青衣男子。
“阿飛,你太多話。回去後自領山規,三個月不得下山。”那玄衣男子平靜地發令。
那阿飛叫苦不迭:“不要啊大哥……”他說了若干好話,後來卻又正經起來,“對了大哥,到了京城,我們去哪?”
“那就要聽這位姑娘的了!”那玄衣男子答得十分瀟灑,隨後便輕輕晃動她的身軀,和聲問道:“姑娘,你聽得見我們說話嗎?能否告訴我們,你要去京城哪裡?”
“尚,尚玉齋……”在強烈的眩暈中,她只聽到自己啞聲說道,聲音同樣杳遠。
“好!就去尚玉齋!”那玄衣男子輕笑道。
她心中一喜,漸漸放鬆了心神。雖然明知道男女同騎實爲不妥,但眼下還是回京要緊。
那之後,她便放任自己徹底昏睡了過去。這一次昏睡極爲長久,再醒來的時候,她便已經在爹爹的這間賬房裡了……
蘇婉媚回憶了自己回魂重生的前前後後,其實也就是一瞬的功夫。
眼前,蘇老爺正在笑眯眯地介紹那位郝大夫。
“呵呵,婉媚,你有所不知,這位郝神醫也住在西郊,與我們家可是多年的老鄰居、老朋友了!但他數年前雲遊去了,前不久纔剛回來,我也是費了老大的功夫,纔將他請來我們懷仁堂坐館。今日正是有他出手診治,你才能安然醒轉!”
婉媚聽得此言,急忙口稱“見過郝神醫”,還想下地行禮。
郝大夫急忙趕上去虛扶一把,口稱“使不得、使不得”。
他隨後站開兩步,嘆息着摸起了白鬚,“呵呵,蘇老爺你誤會了!賢侄女吉人天相,我不過施針令其醒轉,但真正救她性命者,其實並非老叟我啊!”
婉媚心中一震,微有幾分驚恐。難道說,她回魂重生之事,已經被這位飄飄若仙的老先生看出來了?
蘇老爺自然不明所以,欠身一揖,“郝神醫,您的意思是……?”
郝大夫連忙回禮,“蘇老爺,其實賢侄女來此之前,左臂上的經絡便已被人封住,而且傷口也已經過處理,且是用過了三七等止血靈藥和人蔘等補氣聖藥。否則她絕難撐到現在啊!”
婉媚心頭一跳,郝大夫果然醫術精湛,還好他沒有看出更大的蹊蹺。
蘇老爺微微一怔。他自然也看出來了,婉媚左臂上包紮的黑色面巾分明是男子之物,再說先前送她回來的人裡面又有兩個長相不俗的年輕人。該不會是……
他腦中閃過若干個念頭,但女兒的閨譽要緊,他還是先把話題岔開,稍後再來單獨問她吧。
他連忙對郝大夫哈哈一笑,“郝神醫,你看小女這傷可還有大礙?”
郝大夫微笑頷首,“蘇老爺放心!老叟先前已經爲賢侄女號過脈了,依脈象所示,也只是一般的氣血虧損之症罷了。只需安心靜養,調養氣血,數月以後,當可無礙。”
蘇老爺重重點頭,這才真正放下心來。他舒展了面容,拱手感謝,“郝神醫,你果然是當世華佗,小女蒙你診治,還真是她幾世修來的福氣啊!”
郝大夫忙道“不敢不敢”,二人又再客氣了幾句,郝大夫提筆開了幾則外敷內服的方劑,囑咐婉媚好生休息,調養氣血,便告辭離開了。
蘇老爺陪着送了幾步,便命小廝張興旺代爲將郝大夫送回懷仁堂去。
蘇老爺回頭再看婉媚時,神色仍是飽含關切,卻又多了幾分疑惑與凝重。
婉媚眸中含淚,待蘇老爺走到牀前,便一把撲進他懷裡,委屈地嗚咽起來,“嗚嗚,爹爹,我好怕!我今日命懸一線,差一點就再也見不着你了!嗚嗚!”
若是在從前,她一定不會這般撒嬌。因爲孃親的早逝,她對父親總有些耿耿於懷,刻意保持着幾分距離。但現在,經過了孃親的提點,她已經決定改變自己的態度,跟父親好好相處。
還好蘇老爺並沒有感到怪異,只當她受了莫大的刺激。他抱住女兒,輕拍着她的背部,極盡呵護之意,婉媚於是一聲聲哭得愈發虛軟。
蘇老爺心疼地扶起女兒,“婉媚,有爹爹在此,你無需害怕!乖,別哭了,把眼睛哭腫就不美了……你只需告訴爹爹,今天一早,你從蘇園去了白雲山,爲何時隔半日,卻身受重傷,還被兩男一女駕車送到尚玉齋來了?這期間究竟發生了何事?”
婉媚微微一驚,兩男一女?駕車?這又是怎麼回事?
她按捺住心中的驚疑,神情悽楚地望向蘇老爺,“爹爹,若是我猜得不錯,二孃那邊已是派了人過來,說我在白雲山上無故失蹤了,對麼?”
蘇老爺略感驚訝,沉鬱地點點頭,“是了,你二孃先前派了興順過來,說你在白雲山走丟了,催我趕緊回府,安排人去找你!”
“啊,幸而我已經找到了爹爹!”看來二孃和潘世昌這兩姑侄已經有所行動了,還好她及時趕回來,當先見到了父親!
“是啊!我那時心中焦急,剛要跟興順回去,卻在門口遇到一駕精雅的馬車。一個美貌姑娘將你交到我手裡,只說趕緊找大夫醫治。但那三人都不肯留下姓名,說完話轉身就走。我疑心他們來路不正,讓人攔下他們,卻被其中一個青衣男子三兩下打翻在地……而另外的那個玄衣男子,根本都還沒有出手!”
蘇婉媚大驚失色,急忙扯住蘇老爺的袖子,“爹爹,你莫要誤會了!那兩人不是壞人,而是我的救命恩人!”
蘇老爺也吃驚不小,“啊,你的救命恩人?可是他們如此厲害,不知是何來頭?”那幾人器宇不凡,憑他的見識,絕不會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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