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兒哥哥,全村人都死了---都死了----”
杏兒從外面衝了進來,此時太陽已完全落山,黑暗完全籠罩着蒼穹,她看見華家的所有人都圍在着一個滿身是血的人周圍。聰明伶俐的她一下就猜到了,華伯父也在這場浩劫中遇難,眼淚刷地流了下來,殘存一絲僥倖問道:“伯父他?還好嗎?”
“他已經走了。”華中陸沙啞地回道,回頭看向杏兒,感覺這一切如此的不真實,下午他還和杏兒在樹下互訴衷腸,情愫暗埋,轉眼間家破人亡、慈父離世,忽然間他腦海中又產生出一絲莫名的恐懼,連忙問:“師傅,師傅她還好嗎?沒出事吧?”
“媽媽,她不見了!”
“什麼?師傅她去哪了?”此時,華中陸想到了吳丐,又想到了師傅,心中的恐懼越來大,不敢將這些事情連起來細想。
“我也不知道,和你分開後,我就一路跑回鐵匠鋪,沿路所有的商鋪都被大火燒燬,燕姨、仇叔叔都死了,屍體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當時我害怕極了,擔心媽媽也出事,着急到家後,沒有看見媽媽,於是我馬上出門,去了一些媽媽平時經常去的地方找她。哎,李兒哥哥,你不知道整個村子有多慘,我轉了好大一圈,一個活人都沒看到,到處都是屍體,漸漸的天有些暗了,我感到害怕極了,不敢再找,於是又折返回到家中。到家後我才發現,饕餮鼎爐下壓了一封信,是媽媽寫的,信上寫着‘華中陸親啓’,因此我馬上跑了過來。”
華中陸從杏兒手中接過信來,藉着月光定睛一看,確實是師傅的筆跡,但讓他感到奇怪的是,在此緊要關頭,師傅那裡會有時間寫信?就算師傅要寫,師傅爲何把信寫個自己,而不是寫給自己的女兒?!
不容多想,華中陸拆開了信封,讀起了寫滿字的信紙。
信中師傅說,她臨時有事去了山東泰山,多久才能回來也不知道。還把祖傳的饕餮鼎爐留給他,並在鼎爐中放了一個布袋,讓他成親後才能打開。並叮囑他在此之前需要繼續按照她教授的方式堅持練習打鐵,並詳細記述了幾種新的打鐵方法。除此之外,對於杏兒,她隻字未提。
華中陸心中生出更多疑問,翻來覆去仔細看信,確認是師傅的字跡無疑,轉頭疑惑地問杏兒,“師傅沒有信留給你嗎?”
杏兒拿過華中陸手中的信,讀完後就傷心地哭了起來,“媽媽爲何一個字都沒提到我的事情?我在她心中到底算什麼?”
金雙兒連忙跑過來安慰起杏兒,但杏兒卻哭得更傷心了,一天的大起大落,擔驚受怕,不甘委屈,在此刻全部爆發出來,哭得梨花帶雨,完全停不下來。
華中陸也走了過來,把杏兒摟入懷中安慰道:“別哭了,你看師傅的字,沒有任何急促慌張,至少證明她沒事。”
金雙兒自覺的站到了一邊,雖然老爺剛把他許給了華中陸,但她沒有絲毫想獨佔華中陸的念頭,她當然知道華中陸和張杏兒之間影影綽綽的情感,此時站在一邊不打擾他們是最合適的。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能當華中陸的一個妾室在旁默默照顧華中陸一生已讓她心滿意足,不敢有其他任何奢望。
“李兒哥哥,雖然我不是媽媽親生的女兒,但這麼多年的相處,在這種情形下,她竟然隻字未提及我。” 華中陸抱着她,杏兒兩行熱淚順腮邊而下,兩眼紅腫含淚水瑩眶,滿臉寫滿委屈。
“我想當中一定有一些無法言述的原由,信裡不方便直言。”華中陸說道。“我是瞭解師傅的,平時她雖然看上去又嚴肅又兇,可骨子裡是很溫柔的,對我倆都是無微不至的關懷。你平時有什麼想法,她都會順從你。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華中陸心底也奇怪師傅爲什麼把最重要的東西留給了他?而不是給自己的女兒?可他此時不想再徒增杏兒的傷心,於是轉開話題問道:“杏兒妹妹,你之後有什麼打算?”
“我現在心裡很亂,我也不知道。李兒哥哥你呢?”
“我?”華中陸想了想,心中不由生出四個字,“我要報仇!”
杏兒望着華中陸的眼神,感覺有些陌生,那眼神中流露出的是熊熊的火焰、切齒的仇恨。科舉失敗後,那雙透徹的眼睛又被重新點燃,感覺它又有了新的目標和動力。
“我會先安葬好父親和鄉親,然後尋找線索,爲父報仇!”華中陸怒目道。
“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怎麼報仇?還是去縣城報官吧。”杏兒擔心地說。
“殺父大仇我一定要親手來報!”華中陸堅定地說。
“嗯,那我也跟着李兒哥哥你吧,媽媽離開了,李兒哥哥你就是我最值得信任的人。”杏兒偷偷觀察着華中陸的表情,又瞄了眼周圍的雙兒、中臺等人。
“報仇一定會遇到很多危險,我怕連累到你。”
“我不怕!”杏兒把頭又靠到了華中陸的肩頭,和下午一樣,頓時在此夜寒料峭之時,一股暖意又從杏兒心中升起。
華中陸沒有理由再拒絕,點頭答應。
夜深了,五個人用能找到的材料做了一個簡易的棺材,將華夏入殮後,就在華家燒燬的大廳中央點了一堆篝火,金雙兒和童叔在廢墟中找出了一些食物,大家圍坐於此,吃起了晚餐。
邊吃邊談中,華中陸才知道,原來華中臺在收到華中陸送的三顆石頭後,越玩越愛,忍不住讓金雙兒和童叔陪着去河邊多撿一些回來,才僥倖躲過此劫。華中陸很想感激上蒼,如果此刻讓他同時承受失去父親和弟弟兩個至親之人,他可能會完全喪失再活下去的勇氣。
華中陸也將自己遇到吳丐的事情告訴了大家,但並沒把心中對於吳丐的猜測說出,因爲父親已經讓他做一家之主,有些事情他只想自己去承擔,不想讓家人徒增煩惱。
整個晚上,金雙兒的話特別少,自從老爺把她許給了華中陸,她就有些心神不寧,更不敢和華中陸有任何眼神和言語交流。只是默默地找事做事,偶爾撇一下遠處坐在一起交流的華中陸和杏兒兩人,更沒有敢提成親的事情。
深秋的夜,天已微涼。夜, 靜謐如水,無跡的風肆意的吞噬着這朦朧的夜,想要吹散一切迷茫的思緒。
童叔找來了一些禦寒的衣被,準備給大家晚上睡覺時用。華中臺一旁問道,“哥,晚上怎麼睡呢?雙兒的側房已經燒得無法睡人,還有杏兒姑娘睡哪裡呢?”
“你和童叔還是睡原來的房間,杏兒和雙兒睡我房間,我睡爸爸房間吧。”華中陸回答道。
“呵呵,哥,雙兒還是和你睡吧,你那個小牀,兩個人怎麼能睡?反正爸爸也已經把她許配給你了。”華中臺半開玩笑地說道。
聽到此話,華中陸有些尷尬,剛纔危急時刻莫名其妙地答應了父親的婚約,本來沒放在心上,不料此時被弟弟突然提起。金雙兒臉一下子就紅透了,想躲又不忍離開,默默等待着華中陸的回答。杏兒則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頓時感覺世界都被剝離了光彩,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不知該說些什麼。
金雙兒看見杏兒的表情,連忙說,“二少爺,你別拿我們開玩笑了,大少爺的房間還是讓給杏兒姑娘一個人睡,我睡在柴房裡就好。”
金雙兒知道此事可能讓杏兒心裡極不舒服,趕緊跑來張杏兒耳邊解釋了幾句,然後就和童叔兩個人去整理各房間的牀被。
而杏兒還是站在那裡,剛纔金雙兒說的什麼話她一點都沒聽見,腦中混沌一片心神恍惚。知道了自己最喜歡的李兒哥哥要成親,只感覺周遭嗡嗡作響,直到金雙兒把她帶入原來華中陸的房間後,她才神不守舍的躺了下來。
華中陸也看出了杏兒的異常,他當然明白杏兒的心情,然而今日發生了太多事情,天色也已很深,他想着明天一早睡醒就找杏兒聊,把事情的經過解釋給杏兒聽,他想一貫善解人意的杏兒應該會理解他。
於是華中陸走入父親的房間,睡到了原本父親的牀上。這一天是不同尋常波瀾起伏的一天,昨天他還是有家有父親呵護的小孩子,從明天起,他就要在這片廢墟上,承擔起他作爲一家之主的責任,有弟弟需要照顧,也有婚約需要履行,最重要的是,這個殺父屠村之仇,他一定要報!
磨難有時候可以讓人一夜長大。夜還是那個夜,月亮照舊掛在天畔,華中陸計劃着明天要做的事情,聞着房屋中似有似無,父親熟悉的氣味,華中陸進入了夢鄉……睡着了。
風已寒
天地撼動
雲遮霧罩
世事一場大夢
人生幾度秋涼?
夜已寒
紅繩混系
暗思無眠
人有悲歡離合
月有陰晴圓缺
人已寒
天下悔禍
誰爲荼毒
念爾遘殘哀哉
撫念摧切震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