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輸掉第一場呆在原處的崑崙弟子,想到自己少時入崑崙,苦練超過十載,來此地前更於正道盟總舵的密林中提升兩個多月,而今,卻被一個看似不起眼的魔人二十一招擊敗,他猛生一股抑制不住的羞惱,大喝一聲挺劍朝還未走遠的那月魔教徒攢去,引發滿場驚呼,卻有一枚小石子直彈上劍身,把劍刃彈偏,也打回了他的理智,他發覺石子是由師傅那邊發來的,更加不敢看人,收劍走向與月魔相對的另一方空場地,進入此內後,雙方的比試便再不可參與,沒有什麼雪恨證明自己的機會。複製址訪問
而那月魔教徒聞動靜回身看了一眼,不屑一笑繼續自己的步伐。
那石子正是白眉一腳由地上踢起的,若在平時,他定會斥責弟子的服不得輸的無肚量之舉,嚴重還將重罰並命其回山門思過,但現在,白眉只是如在一堆陰雲中思索……這大大顛覆武學認知的功夫,月魔到底是怎麼練出來的?莫非,也是那個人的所爲?那個人不可思議的力量,又是源自何處呢……白眉如此深思,以至於對下面的比鬥不怎麼關心了,唯一入耳的,是身畔弟子們一次次的嘆息聲,不多的幾場勝利,也難以激起歡笑,甚至這一天比完時,才被元英等弟子喚回了神,他未待問便嘆道:“英兒,比了多少場,勝負如何?”元英失落地道:“回師傅,因爲比了一百場,那單存建議今日終止,並將百場作爲後幾日比斗的上限,這一百場裡,崑崙和少林二十五勝十五平六十敗。”
比試前夕,幾乎所有弟子都以爲每天賽場過三十次就很快速了,八百場次,近月纔可能比完,但月魔展現的實力讓擂賽加快,而且元英並沒講,即便那平局和勝局裡,對方的表現都很可疑,有得到指示放水的嫌疑。
白眉失神道:“一百局輸其六,那人的能耐,真的到了這等地步麼?”之後,他獨回帳篷,再未與弟子交談,甚至吩咐元英,剩下的日子裡,即便一局不勝,也要比完,可輸武功,不能輸骨氣,同時發話,若沒有異變,就不要來帳中打擾。元英等人看着師傅的背影,竟覺察到少有的蒼老。白眉能以如此高齡居崑崙掌門之位,除了內功至化境而強化了身體,無可摧毀的心志也是主要支撐。
到底是什麼,讓師傅如此失神,這些魔人的武功,又是怎麼練出來的呢?
崑崙弟子們,每個都在這般想。
而月魔那邊,蕭雲也沒有教徒們那種歡喜,第一天輕鬆地十勝其六,再往下的戰況也沒什麼懸念,見蕭雲沒喜悅表情,任九重太陰等人也就沒什麼高興的,只趙舍還活躍點,特意派人到正教帳前喊話,說若是肯即刻籤和約,下面的場次就不用繼續了,引來的,當然只是罵聲一片。更爲高興的,則是那賈孔方,他大賭注押進自設的賭局裡,賭月魔勝,而今幾乎將賭盤明面暗面上的賭資清掃了個十之**,與那些大多數押兩大派勝進而垂頭喪氣的賭客對比鮮明。
夜中,蕭雲步出帳外,立於原野望着星空,任九重尾隨,見公子靜立良久無語,纔開口道:“公子,在想什麼嗎?”蕭雲收回視線,嘆道:“任大哥,你有沒有看到日間白眉前輩回帳時的背影,形容一下。”任九重一回想,道:“有點……蒼老。”蕭雲悠悠道:“到底是什麼,讓這樣一位位居崑崙掌門數十載的武林巨擘突然蒼老?”任九重未答,聽蕭雲繼續道:“是一種顛覆,對於整個武學世界的顛覆,像他這般的武者,一生爲武學探尋,追究武道極致,他原本做到了,功至化境,白髮滿頭而依舊鮮活,因爲到了那種境界,他的心已然年輕,說是高手寂寞,倒不如說是一種尋到了真理的自賞,然而今日這戰局,帶給他的,不是一種境界,而是一種新的未知力量形式,這種力量,完全推翻了他所認知的武學體系,打破了武人從一個弱者苦修積累一步步生成強者過程中的本源魅力,知道麼,任大哥,我們帶來的,不是真理,而像毀滅。”
任九重同樣是武人,開解道:“公子,這種力量不是不能自生的麼,其實是難比個人自修的,我們如若把這秘密告知……九重倒忘了,雙方現今是敵對關係。”末句他苦笑起來。
蕭雲嘆道:“我原本也想去告知,但聖主曾說過,他能找到提供這種力量的源頭,那時還是會顛覆這個世界,而我們,那時也只能是新力量的服從者,這刻的抗爭,便顯得可笑且無意義。”任九重道:“公子,我們可以杜絕這種力量的發生啊!”
蕭雲苦笑,道:“但願我們能夠做到……”
八天,只用了八天,一共一千六百人八百場次的較量就完成了,月魔勝場達六百,當第八天結束的時候,暴躁的慈難大和尚頓禪杖上前怒而叫陣道:“蕭雲,雖然你月魔獲了勝,但在本僧看來,這些魔徒的武功違反常理,盯視你教在此中使了什麼見不得人的詐術!本僧不服,有膽你便親自上來與本僧一戰,本僧若輸了,便自絕於少室山下!”蕭雲淡定道:“比武場上原無常勝將軍,少林千百載身爲武林俠首,想必也不是勝或敗得來的,大師若真的有興趣,不久後定然會有機會與蕭某一比!”慈難只當這是託詞,禪杖一提,就要衝過去即刻動手,慈恩阻住他,嘆道:“師弟,輸便是輸了,結果已然如此,還是不要再生波瀾了,再說四圍還有這麼多江湖朋友在場,徒惹笑話。”實則慈恩知道蕭雲練過易筋經,慈難的勝算不大,如果輸了,真當自絕不成?蕭雲那廂卻頗賣面子道:“方丈果然豁達!”
那中間人單存呼出口氣,笑道:“雙方比前比後和平如一,實乃武林新一佳話,日後凡因陣營不同起了爭執,已有此公平公允之先例矣!”他身後公證人羣紛紛附和拍掌叫好,帶動得四周看客也鼓成一片。對於這些看客,雖然今次武事不如想象中熱鬧,成了一邊倒,但輸的一方是少林和崑崙,傳揚出去,也足夠談資。其中那些武林人意識更敏銳,知道這絕非單純的一次擂比,而是江湖變天的風向標,可以想見,這消息幾天後長草一樣出現在酒館茶肆以及門派案頭時,會使多少人有有改投陣營的念頭。
看客們的掌聲一起,慈恩慈難都不好有他念了,那單存又一招手,一小廝分擎托盤步出,盤中有兩份一模一樣的和約,也有筆墨硯臺,單存接過,先親自走向了少林一方。
托盤舉到眼前時,慈恩有那麼一分的憂鬱,最終拿起和約,看了正文,上寫:“盤古稱神以來,有天南北,有地西東,然天地四方纔成**,又有四時之寒暑,晝夜之陰陽,生男女以繁衍,可見,常所謂分庭抗禮,實乃一家各表;武林亦有天時,有道魔之陣營,道魔和合之時,潤也,仇視之時,災也,世間無有終年之春,然有日月共存且不相違,凡同輝之刻,日不迫月,月不避日,萬物受沐,爾後日耀於白,月盛於黑,共輔衆生;今,正,日也,邪,月也,結此罷戰之約,長使天下寧平無爭,則幸甚!”文中大義凜然若此,實在駁無可駁,慈恩一聲嘆息,只好在少林二字下的空當處寫下:“第xx代主持慈恩,無有他議!”只是,原本一式兩份,他只簽寫一份,明顯只給月魔準備的,己方不想保留。
而托盤遞到崑崙一方時,幾弟子大罵說不籤侮辱之約,還是元英持重些,接了托盤走進師傅帳篷,不久出來奉還,少林簽字的那一份上已多了白眉二字,雖沒有其他註釋,也整個代表了崑崙派。接着,托盤又送到月魔一方,蕭雲落筆更不猶豫,只是瞥到白眉二字時,隱約覺到其中的蒼涼。
車馬馳於原野,離少室山遠了,羣騎才放慢馬速,一想到擂比的輝煌,特別是和約的收穫,暢快大笑起來,隊首一側的趙舍卻見旁邊的蕭雲、任九重乃至太陰真人都沒什麼喜意,奇道:“大哥,還有什麼好擔憂的麼?是不是怕下面三派挑戰有風險?怎麼可能呢,對戰少林崑崙合派我方都能八勝其六,那三派又算得了什麼!”
蕭雲搖頭,仍沉默。
趙舍又笑道:“那便該高興纔對啊,原本出山就可能被圍攻,現今說不定每到一地都有江湖人夾道歡迎呢!”見蕭雲還不答,又道:“大哥,我們不如把那張簽了名和約複製一些,散播江湖,這樣首戰的效果會更好呢!”蕭雲這時卻斷然道:“不可!”趙舍心中掃興,又對太陰真人道:“老真人,你又是爲什麼不高興呢?”太陰自不能告訴他類同白眉的那種心情,也是無言。趙舍無奈,前前後後與那些立了功的魔兵笑鬧,倒也發揮了他隨和樂天的特質。突有一衛道:“特使,可知咱們下一戰對象是哪個?”趙舍一怔,也意識到自己在野路上瞎奔了半天,撂下三字你等着,就去隊前問蕭雲,得到武當的答案又回隊中來,與衆人探討對武當派的所知,路中歡笑聲聲。
其下的一路,果然被趙舍猜對了,每到一地,就有地頭蛇道旁相迎,連花銷都被報銷不少,更得到了許多加盟入月魔教的請求。趙舍便笑對他們說若真爲誠心實意,就一路相隨,充作副隊,挑戰完纔可能接納。就這樣,如滾雷球般,副隊規模越來越大,越發襯托得月魔左隊不可撼動,好在人人都騎着馬,也沒耽擱多少腳程。
而月魔的這些情況,千里之外的武當派還不知曉,他們急趕回山門時,發現叫囂門派前的數百黑袍人一鬨而散,顯然是月魔僞隊,並非挑戰主力,纔鬆下一口氣,總算,在月魔之前回來了。而且,在他們的意識裡,無論是其餘那一派正遭受挑戰,沒有個把月是不會完的,如此,己方就可以好好休養一大段時日了,這麼一想,羣體鬆懈。天乾天坤在山下時“合作”了這麼久,也都想是時候算總賬好決出掌門之位了,所以,一入山,二道看向對方的眼神便意圖十足,你陰笑我就冷笑。總之,這一天回山,多數弟子身心俱疲回房休息的時候,天乾天坤還在運作謀局,深夜方有小憩。
第二天一早,天坤神清氣爽起來,囑咐了首弟子清法商算計的事宜,大步邁向二道祖在後山的住所,路中已在醞釀片刻後如何向師叔申斥清風在劍靈山時殘暴掌斃同門的罪行,再由此衍生出天乾的育徒不嚴,師無德,徒乃效,直擊其爭奪掌門的資格。哪知,他到了二道祖門外,就察出門內已有第三者到場,愣了,悄步接近,聽出正是天乾的聲音道:“兩位師伯,是弟子教徒不厭,違背了武當門規,弟子已經重重責罰清風了,但他冒天下之大不韙,犯下錯事,總是弟子德行不足所延及,弟子自感再無資格妄想什麼掌門之位了,甘願讓於天坤師弟,這是那半塊掌門令牌,請兩位師伯查收,也請不要再責罰清風了——”天坤聽得大怒,不待二道祖答應,推門而入,道:“天乾師兄,你說得倒輕巧,清風弒殺同門之罪,豈是如此輕易就可放過的?!”
屋內三人不防他突然進門,先是一愣,又皆驚愕,跪在地上剛掏出半枚令牌要獻上的天乾遲滯般道:“師弟,你…說什麼?”二道祖也難以置信道:“清風弒殺同門?!”天坤見此種反應,驀生一種古怪且不妙的感覺,無暇他想,跪下拱手奏道:“兩位師伯,當日在劍靈山中爲誘殺蕭雲而看守那妖女蕭青時,清風貪圖美色,欲救妖女,一掌將與他共同值守的清木殺死,一起逃出時觸發警鈴纔沒有得逞,此事定閒師太等一大堆同道皆知,如此大罪,稍稍責罰便能算完麼?”天乾失聲道:“師弟,你不要血口噴人!”二道祖臉色更不好看,道:“當真有此事?”天坤嘿嘿一笑,道:“弟子有證據!”說着,他由懷中掏出一塊軟木,道:“這上面有弟子以前設法獲取的清風右掌掌印,與冤死的清木後背上的分毫不差!”二道祖觀去,果見那木上掌痕宛在。
“右掌?!”天乾忽放回令牌,從地上站起,指着天坤怒罵道:“師弟,咱們兩個於掌門之位上有些異見,倒也罷了,但也要有個栽贓的限度,你明知道清風違反門規,已被我一怒之下一劍斬去右手,還拿這個無法證實的木頭證據來說事,用心太險毒了吧!”
“什麼?!”天坤一個大驚站起,望向座中的二道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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