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迴應他的指認,那人眨眼間消失,接着,在齊不仁所觀的各個方向隱現,同時伴隨着四字:“我在這裡……”這四字彷彿魔音,隨時可能出現於任何方位,有時似在耳後,長劍揮去,空無一物,慢慢的,他驚出一陣陣冷汗,一邊揮劍,一邊大叫道:“妖魔鬼怪,莫要故弄玄虛!”
那人的聲音變了,笑道:“你很恐懼?”
一時,原野上又充斥着恐懼二字,只是這次更像迴音,齊不仁大怒道:“我沒恐懼,恐懼的是你纔對,否則爲何不敢堂正現身!”
那人嘆道:“何必不承認呢,恐懼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當弱者遇到強者的時候,恐懼是在所難免的。請大家搜索(&¥)看最全!
齊不仁罵道:“裝神弄鬼,算什麼強者!”
那人又嘆道:“你連劍閣的高等武學之一都不認得,真是可憐。”
齊不仁一愣,靜下來道:“什麼劍閣武學,便是你這種變身——”
那人笑斷道:“藏寶室的窟裡即有,你爲何不自己去尋?”
齊不仁默然,那人恍悟似地道:“我明白了,進窟需要閣主令牌,還需要每日一變的暗口消息兒,但這一切,你都無法獲得……唉,若你是劍閣閣主,自然可以自由進入隨便閱覽,什麼高深武學都可以信手拈來。”
齊不仁一時陷入了某種暢想,等他回味過來時,怒斥道:“休要在此挑撥離間,你們從藏寶室盜去了什麼寶物,趕快交出來,不然別怪齊某劍下不留情!”
那人三嘆道:“你一直很想成爲劍閣閣主,是麼?”這一下,彷彿揭開了齊不仁內心的傷疤和秘密,他再次跳腳揮劍道:“胡說八道!”
那人字句不斷,道:“若我猜得不對,你又何必發怒呢……其實登上一個寶座,變強,擁有力量,這是一個人再正常不過的訴求……想一想,命運多不公平啊,師兄弟間,同樣的辛苦,收穫卻不同,別人高高在上,而自己,不過是個襯托者。”
齊不仁驅趕東西似的揮劍道:“你胡說,胡說!我與尹師弟關係從來很好,他被選爲閣主,那必然是有強過我之處,齊某也同樣可以教導弟子,參與機密,所獲得的尊敬名分絲毫不差!”
那人大笑道:“教導弟子?那不過是他在施捨你麻痹你而已,否則依劍閣規矩,非閣主者不能有實質之權,你即便在下一代上付出再多,他們稱作‘師傅’的人,也不會是你,更不會來巴結你這名‘師伯’,因爲,下一代的閣主人選不是你來指定的……”
齊不仁大叫道:“夠了!不要再說了!”
那人繼續道:“至於參與機密……你真的能夠參與所有機密麼?你能參與的,只是些無關緊要的事,你能獲得的,也永遠多不過掌控閣主權力者,哈哈……我能助你坐上閣主之位,信得過我,就按我指示的方向走,慢慢你就發現,有些事情並非不可做到的……”
那人甩下一枚帶有指向的三角令旗,消失無蹤。
齊不仁像是做了一個極富誘惑的噩夢,然而那醒目的三角旗就在幾步之外,他以劍拄地,喘息的同時內心翻涌着鬥爭,一個聲音說:“我不可以聽他的蠱惑,妖魔鬼怪,怎會安有好心?”另一個卻道:“只要我把持得住,跟去不正好可以伺機摧毀他們可能的陰謀,同時奪回被盜取的寶物麼?”
半天后,齊不仁下了決定般起身收劍,喃喃道:“對,若我不敢去,豈非怕了他們?不可墮了我劍閣威名!”接着他取出紙筒,抽出一紙一筆,寫下“寶物不追回不回劍閣”幾字,縛於一直尾隨着他的劍鷹腿上,手一揮,讓劍鷹掠去。剛走一步,他又不覺摸到了肩上木架,控制不住的一捏,木架粉碎掉落地上,繼而,他踏步向令旗所指的方向,當腳踩過時,整個令旗沒入地面。
齊不仁已有多年未入江湖,所以支配着他的,除了追寶的表面理由,還有嘯傲武林的舊日欲。望,但其實,若要在江湖中爭得名利,齊不仁早有機會,因爲數十年來他都可以自由下山,但他總覺得,世俗武林的爭執,不過是些低端的東西,在山下鬧得再大,閣主依然不是他,尹師弟也永遠比他強,況且劍閣對入世弟子設有種種限制,也難以隨心所欲而不違背什麼。
先後幾枚令旗的指向,齊不仁鬼使神差都遵循了,不過不依此旗,他也無處可去,江湖變遷,物非人非,幾十年前的回憶已化水東流,還有哪個認得他?
途中也遇到過幾次需要行俠仗義的事,他都一一出了手,未露面更未留名,否則,齊不仁三字的出場只換得不起眼人物的稱讚,也太降格了,但無疑,這些小行爲,一步步激發了他潛伏已久的世俗之心。
若要有大收穫,必須要首戰揚名,而這一天,機會似乎從天而降。
齊不仁從一鎮出去,進入一片荒野,忽然就聽到了前方一里外像是有着大量的喧鬧聲,他心神提震,疾步前行,當站到一處稍高的地面時,見到了無比混亂而又清楚明白的一幕,只見數百個穿着同種式樣繡有火焰標誌的黑袍人,正圍着數千人起鬨嘲弄,以人數來說原本不至於到此種局面,只因這數千人個個形容憔悴,虛弱無力,更兼灰頭土臉,衣衫破亂,而且,沒有任何兵刃,可謂只要是腿腳靈便的,都可以肆無忌憚在旁嘲笑一番。
齊不仁沒有盲目出手,觀察一番,見這數千人中有很多穿扮各同,明顯是分屬幾個門派,而且有一門是出家女尼,稍加聯想,就能判定這是江湖中唯一可能的峨眉派,再聽雙方的對罵,什麼“月魔賊子”、“正道狗熊”、“趁人之危”、“能奈我何”……無疑乃黑袍人羣在痛打落水狗,落井下石。
齊不仁在劍靈山上也聽聞了以六大派武林盟爲主的正道盟進攻月魔教總壇迷幻魔谷,這一看,正道盟明顯敗了,而且很慘,但是,這豈非就是自己立威揚名的大好時機?於是他大喝一聲,擎劍凌空擊去,叫着:“魔道賊子,休得猖狂,某來也!”
這數千受欺凌的,正是正道盟由密道逃脫的大軍,他們說來倒黴透頂,連滾帶爬脫困後,喜悅並未持續多久,因爲即便命還在,以彼時的形容,若被任何一個無干江湖人看到了,正道盟都會成爲一個受嘲笑的對象,那時,威服不再,還談什麼吸引力量對抗月魔教呢。所以,他們並未堂皇的現身江湖,在野地穿行不久,就在一凹處停下,派出一些名氣不彰的盟人攜一些各自貢獻出的飾物去附近村鎮典當後買食物衣物乃至兵器,有了這些,才能稍恢復些臉面,哪知採購隊還未歸來,一堆的月魔人卻持着本由他們身上搶掠的荀弩前來挑釁,衆人丹毒未清,飢餓乏力,只能忍受虎落平陽的滋味兒了。這刻正有部分人抑制不住熱血要以肉軀衝去時,那救世主般的聲音落進耳中。
正邪兩方人一同停了動作,轉身向聲源處望去,只見一箇中年劍客從天而降般凌空襲來,方向正是月魔這一面,月魔人怪叫一聲,舍了正道盟人,持弩向半空的人射去,這劍客渾不在意,隨手幾個揮灑,將一片片弩釘擊飛,着地後更是所向無敵,月魔人大叫着“點子扎手”,逃蠅般離散去也,劍客靠着極快且精準的身手劍法,連斬數人,最後不易追趕了,大喝一聲將劍甩出,在數丈外把一魔人貫穿地上。
在劍客屠戮魔衆的過程中,很多剛剛受了屈辱的正道盟人即便不知其身份,也紛紛叫好,等上演甩劍穿人那一手時,更是齊暴一聲殺得好。但林如正等首腦關注的卻非表面的熱鬧,紛紛在想此人身份。
林如正先問道:“師太,您久閱江湖,可能識出這位俠士底細麼?”
定閒邊思索邊道:“觀他初步所展現的功力,不啻爲一大派派首,若再有所保留的話……怕已超過了我等任何一人。”
林如正震驚,同時一股深深的危機感莫名涌出,還未體味出源自何處,定閒又道:“但他所用的套路又極度陌生,便如敵招未出,先攻其必救,這要麼是深得貴派華山九破之精髓,要麼,對敵方的招式有先機的感應,先發制人!”
天乾天坤疑惑道:“江湖中若有這等高人,爲何我等不知?”
那崑崙元英卻看出定閒的話似乎未完,便道:“師太,那依您所看,這位英雄有可能出身哪裡?”
定閒欲言又止,道:“還是這位施主親自來講吧。”說完,她起身行向前去,原來,那劍客由敵屍上抽劍,甩掉些許血珠並收回後,已向羣豪行來。
數千人立刻蜂擁往前,此劍客救的不是性命,但爲衆人討回了顏面,恩德同樣不薄。
林如正率先一步,抱拳道:“在下林如正,忝居華山掌門,現今亦爲正道盟代盟主,敢問俠士貴姓大名,搭救之恩,正道盟不敢或忘!”說着話,他與劍客對視,似乎都看到了對方眼底裡的一些東西。
這人一笑,道:“在下齊不仁,至於門派,不好表透,不過恩德云云,同爲正道,攜扶一把,順手小事兒,何足道哉。”
很久前正道人要藉助劍靈山除蕭雲,尹先生無法拒絕,但心裡又不同意,就與齊薛與弟子等主要人等隱身,只命位分不尊者接待執行一切,直到最後關頭尹先生才現身,但齊不仁沒有,所以,正道盟諸首腦不認識齊不仁。
“齊不仁?”餘者還在琢磨此名字,定閒已驚叫出口。
齊不仁啞然,道:“師太莫非識得在下?”
定閒嘆道:“劍閣尹閣主的師兄,怎會不知,貧尼多年前兩度上得劍靈山,雖未見施主之人,也聞施主之名……若貧尼所猜無誤,施主卻是認得我等的吧?”
她本就懷疑來者身屬劍閣,但又怕猜測後影響這世間第一門的行世目的,就未說出,但此刻齊不仁自報名字,自然是無所謂了。
齊不仁失笑,道:“定閒掌門慧心……貴盟之人數月前上劍靈山以誘捕那蕭雲,因尹師弟要求,齊某一直未出面接待,更不好出手相助助威,實在慚愧。”
一聽他的身份和提及的事,正道盟人嗡亂一片,那次劍閣非但沒有實際性的幫忙,反而尹先生最後有意無意反助蕭雲脫身,衆人心中是不滿的。但這齊不仁如此角度一說,反倒斬斷前事,令人生出好感,當下讚美一片,有人笑道:“齊大俠如此有來歷,又爲何開始不肯說呢?”齊不仁笑道:“劍閣派規,弟子們除了被授權下山,才能堂正代表本門,餘者即便下了山,也不得隨意表明身份,齊某雖爲長輩,也不好輕易打破。”有人則抱怨道:“若劍閣閣主是齊大俠,那蕭雲早在劍靈山中被除去了,又怎會鬧出今天的局面?”
這話正與此時此刻齊不仁的心境合拍,他暗中受用,面上卻無私般評斷道:“尹師弟不肯除那蕭雲,想必有不得已的理由,但劍閣永遠不會與魔徒同道,諸位且放心此點,若因前事有何不滿意,是打是罵齊某一力擔了!”他刻意做出豪氣正義的姿態,馬上收到了回報,使衆人對劍閣的怨,轉爲了對他的好感。
林如正轉移話題,嘆息道:“在下等人最狼狽之相被齊兄看到,實在羞慚,敢問齊兄出劍閣入江湖所爲何事?若我等刻意幫忙,定然竭盡全力。”
齊不仁無奈又憤恨的樣子,道:“日前竟有邪人上劍閣入藏寶室盜寶,齊某怕他們盜取了什麼會禍亂江湖,就即刻下山追緝,不料被賊人逃脫,齊某無顏回山,只好大海撈針般遊走江湖尋找線索。”
衆人一聽是這等事,馬上與己方的境況聯想到一處,揭露般道:“齊大俠,不用找了,那偷竊的肯定是月魔教的!”另一人也道:“對,對,齊大俠不妨與我等一起,除滅了這邪教,寶物定可尋回!”
齊不仁一剎那的思索遲疑,這現身的首場效果是達到了,再往下這棋局該如何走?馬上融入這羣人中,還是功到則退,以圖更好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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