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祭出漆黑的月明輪,這等武器江湖中從所未見,又不見絲毫輝亮,形似廢鐵,又引來笑聲一片,
秦瓚關令大喝一聲一同攻來,關刀力壓泰山先至,蕭雲有心試力,月明輪徑直迎上,運氣六分力道。刀輪相激,發出沉悶聲響,不少人有捂耳的欲,望,這當兒秦瓚的銅縋又近身了,蕭雲月明輪一錯,甩脫關刀,又接上了雙縋,仍是六分力道,這次不再那麼輕鬆,蕭雲身體下挫,才卸去多餘力道。秦關二人吃驚更甚,他們已用上了九分以上的力,打算一招傷敵,對方全輕鬆接下,他們自身反而有些手麻。
再過十多招,皆爲武器間的硬碰硬,鏗鏘聲不絕,火花崩現,蕭雲已試出了這兩人底細,豪聲道:“那兩位也一齊來吧,不然放走了人你們上頭也會怪罪。”
項輝樊石二人早不耐了,也顧不得先前約定,一人持重劍,一人舉鐵棒,四人四個方向攻向蕭雲,這還是四人成名以來首度聯手對付一人。
蕭雲所學,比較駁雜,除了天一那改編了的武當劍法,還有在五連峰中日夜走山練出的亂中求生的本領,所以,雖然力道上他不能全部硬接了,但遊走騰挪,不依章法,卻每於瞬間閃過攻擊,甚至以敵擊敵。秦瓚四人越打越驚,四人聯手,還沾不到蕭雲衣角,更重要的,根本看不出他的武功出自何門何派。
任九重更是心贊,他自認爲是以敵禦敵的好手,現在看來,這年輕人比他用得更加流暢自然。
蕭雲之所以還留在包圍中心,是爲驗證自己的武功,這時見四人招式開始重複,月明輪一按四人因攻擊拼到了一起的兵刃,凌空拔出圈外,這一出圈,由於速度高過四人太多,變成了四人被單個攻擊,先是樊石手臂受傷退出,接着項輝、關令一一出局,只剩秦瓚,他忽然喊一聲:“慢!”
蕭雲月明輪收回,秦瓚道:“你贏了,你們走吧。”
關項樊三人有心阻止,怎奈事先有約,只好看着蕭雲四人離開,出了衆人的包圍,蕭雲忽然回身笑道:“可否請四位幫個忙?”
秦瓚沉着臉,道:“什麼忙?”
蕭雲目掃過紛紛側頭的數十人,道:“在下怕這些朋友們不甘心追來,萬一被我發現,失手傷了命就不好了,四位能不能看住他們半個時辰?”
樊石氣道:“你欺人太甚!”
秦瓚卻道:“我們應了。”
項關齊震:“大哥!”
秦瓚苦笑:“敗了,自然要服從勝者,不然,世上就沒人尊崇力量了。”
遠遠的山頭上,蕭雲四個離去時,泰山一窩蜂就在伏觀,風老三嘆道:“這次買賣取消吧。”
……
一家小客棧內,任九重道:“沒想到,兄弟你竟是蕭家堡堡主蕭傲天之子,不瞞蕭老弟,我與你父親雖然道不同,當年也很是起了一番結交之心的。”
這刻他換掉了醒目的黑袍,又服了藥,療過傷,好了許多。
張彥成繼道:“任大哥,我兄弟倆也沒想到公子竟然學成了這麼高的功夫,想想這幾年一直與你籌劃黑星壇,也不曾爲復仇竟功半分,公子卻一出手就除掉了南宮父子。”
任九重笑道:“我一直沒同意直接向那武林盟、南宮世家叫板,你二人不會怪我吧?”
張彥道:“那怎麼會,不說任大哥你的搭救收留之恩,就論壇中事務繁多,力量又受到正派壓制,也不可能說調人就調人,再說,那南宮世家與武林盟內壇主安插了臥底,也是慎重緩進之道。”
蕭雲道:“任——”這一開口發覺不好確定稱呼,他叫張彥成繼爲叔,二人又稱任九重爲兄,但若以前輩定稱,又叫老了。
任九重笑道:“你自管叫我大哥,張彥成繼其實年齡都比我大,稱呼並非實稱,再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直呼名字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蕭雲道:“那好,任大哥,不知這一遭後你有何打算?”
任九重嘆息,道:“昔年我出道不久,心比天高,恰巧在一酒館碰到了暗夜盟盟主血衣,當時並不知他的身份,那血衣見我武功不錯,江湖經驗又少,就提出與我比武,並約定,若兩百招之內誰輸了,就要聽從另一方的吩咐,還差一招的時候,我輸了,只好應下他授予的暗夜盟黑星壇壇主身份,等我瞭解到暗夜盟是怎麼回事時,已經晚了。”
“說起來,我對這位子並不太感興趣,暗夜盟中太多罪惡之人,就連我自己,也直接間接的殺過不少正道中人,這些年雙方鬥來鬥去,無味得很,我早就厭倦,但下面那麼多人稱你壇主,爲你效命,你又不得不接下他們帶來的仇怨,這就像一個無底洞,暗夜與武林盟矛盾越結越深……既然暗夜盟現在倒了,任某也沒興趣扶起來,再說與我要好的黑日壇主無期以及黑月壇主夜鶯都去了,暗夜盟已經沒有任何我關心的東西。”
說完他忽然起身,一把推開座椅,恭敬地向蕭雲叩下首去,道:“公子再上,請受任九重一拜,並收下九重爲僕爲廝。”
蕭雲三人齊怔,很快反應過來,蕭雲忙去扶他,道:“任大哥,你這是作甚?”
他要運內力阻住任九重,也容易得很,但這樣就不是結交之禮了,只好任由這個昔日的黑道巨頭叩完三首。
任九重起身,又恢復到言笑雄豪的派頭,笑道:“公子,張彥成繼,我知道你們還有些不理解我的行爲……公子,首先,九重的命是你救的,賣命於你也屬正常,其次,九重並非一個野心之徒,但沒有一個可以順服的對象,任某這心也沉不下來,這也是爲了九重自己做打算,還有一點,也是爲公子你打算。”
見他面色凝重,蕭雲不解,道:“任大哥,你雖叫我公子,但我一不想大動干戈建立功業,二也不想重振蕭家堡,你縱然跟着我,怕也是無事可做,倒不如咱們平輩論交,各依其心。”
任九重堅定搖頭,道:“公子,第一眼,我就看出你是什麼樣的人,你心機沉穩,不驕不躁,於江湖也看得通透,倒顯得無慾無求,但是,你也有你父親的成分,你不言俠義,但俠在骨中,若是遇到了看不過眼的事情,你還是會出手的,你,並非沒有抱負!”
任九重眸子精閃,蕭雲心中翻浪,下山以來,一直他就對自己缺少定位,可以坐視谷斷絕一行圍困而不欲救,但孟焦被丟下後卻又毫不猶豫出手,他曾多次想象,若沒有孟焦的摻入,當那谷中大火熊熊時,自己會不會祭出月明輪;對南宮婉的救助更是彰顯了他的矛盾;那五峰山修煉中短時間的除暴歲月又是源於哪些……
“抱負?”蕭雲重複起這個陌生的詞。
“對,抱負,公子,你已練就了淡薄的性子,興許不願大風大浪,但當武林真的危難、天下真的大亂之時,你,也會挺身而出的。”
蕭雲無奈道:“任大哥,你似乎比我自己還看得清楚。”
任九重笑道:“外人皆道我黑星壇主任九重殺人嗜血,但暗夜與正道征伐着許多年,我親手殺掉的武林人實在數得過來,若我任某沒有絲毫原則或者理想,這麼多風雨也熬不過來,知道麼,公子,我有時甚至想,若不是我任九重任着黑星壇主,而是換了另一個黑道人來接位,這黑星壇就真的黑濁不堪了,與正道間造成的殺孽會更重。”
蕭雲擡頭,驚奇地看着他,任九重苦笑,道:“沒想到吧,一個人去做暗夜壇主竟是爲了不讓這江湖更亂,爲了那些口口聲聲稱他爲妖孽要除之而後快的正派白道。”
蕭雲道:“但是而今暗夜已滅,你我又需做些什麼?”
任九重笑道:“公子可否告訴我你現在有要做的事嗎?”
蕭雲頓了下,道:“除去谷斷絕。”
任九重道:“原因呢?”
蕭雲道:“一則實現對一個人的諾言,二來谷斷絕……多少也有發動當年蕭家堡陰謀的嫌疑。”
任九重點頭,道:“除去他是對的,因爲還有第三點原因。”
這下連張彥成繼都奇道:“什麼?”
任九重道:“谷斷絕是當今江湖上很多罪惡的源頭,當年血衣任暗夜盟主,楚劍子任武林盟主,血衣努力控制下屬,楚劍子也不爲己甚,兩個組織小鬥不斷,而那些爭鬥也是必須的,如果審視當年,就會發現,每次爭鬥後,武林就會獲得一時的安寧……但谷斷絕繼任後,就開始大刀闊斧整合整個正道武林,對付黑道方面,數年前策劃了與血衣一戰,現在更是除去了暗夜盟,白道方面,他想方設法把各大成員的力量向心,貌似把所有正道的雄心都一網打盡,包攬到了一個公平美好的藍圖前景裡。”
“但事實是,暗夜盟只是一個可以統籌很多黑道人的組織,靠着很多生意場子支撐運轉,並非黑道極權,很多黑道人物名義上歸附後,就靠着那些場子存活,反而減少了涉黑次數,而暗夜一破,那些人無以爲繼,又要出來興風作浪了。”
“至於那個所謂的極有創意的功勞簿,更是對武林一種極大的潛在傷害,谷斷絕規定,任何正道人物,只要能完成武林盟的通緝懸賞等任務,就能在功勞簿上記載上一筆,依功勞深淺還會發送有一定權力的各色令牌,直至最終成爲武林盟元老;這樣一個對所有正道江湖都有利好的創新當然讓所有人都趨之若鶩,武林盟也貌似更加堅固,正道對邪道的剿滅也更容易集中力量,但這些都是假象,正因爲有功勞簿的存在,可以讓一個沒有任何根底的人有機會平步青雲,步入江湖權力層,才導致無數冤假錯案,包括許多人爲私仇行兇再嫁禍給暗夜從而製造了更多的功勞機會,包括武林盟利用通緝令打擊異己,包括武林中更加頻繁的爭名奪利,如此一來,武林中的萬般矛盾激化,促成了武林盟大業的同時,也造就了無邊殺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