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池軍和韓暖兩個人氣喘吁吁地跑到一條巷子裡,見後面沒有人追來,其他人都分散了,這才停下來,池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他奶奶的他們居然有槍,真嚇人,韓哥這幫到底是什麼人啊,這根本不是普通小混混啊。”池軍問道。

“我也沒想到他們有槍”韓暖說,然後接着道:“你先回去吧”

池軍望着靠着牆的韓暖,擔憂地說:“你受傷了?”

韓暖回答:“沒什麼大礙,你先回去,明天給弟兄人一人買包煙,然後請他們吃頓飯,今天對不起他們了。”

“行”池軍沒有再說什麼,他清楚韓暖的性格,所以他對韓暖幾乎是言聽計從。

韓暖目送池軍離開,倚靠在牆上,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包煙,煙盒在剛剛打鬥的時候被弄的爛了,從裡面抽出一根還算完整的煙,點燃後放進口中吸了一口,煙霧從鼻腔中吐出,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韓暖的身形融進墨色中,只有指尖的火星證實着他的存在。

隨着最後一口煙吸入口中,香菸便只剩下菸蒂,火星徹底熄滅,隱匿在韓暖的眼眸深處。韓暖緊繃的神經徹底放鬆,一股劇烈的疼痛感與疲憊感排山倒海般席捲而來。剛剛極度高強度的警惕和上頭的熱血讓他忘卻了自己滿是傷痕,疼的讓他快要失去知覺,他不想在池軍面前表現出來自己的疲倦,只有在如墨的黑暗中才能釋放出,黑夜是最能掩飾人受傷的屏障。

韓暖對自己的懊惱涌上心頭,他怎麼能那麼大意,低估了張泰亞,以爲自己憑藉着幾個未成年小混混就能對抗他嘛,幸好今天對方沒有發狠下死手,不然自己交代了無所謂,還得連累那麼多兄弟。

“喵~”只聽見巷口處的垃圾桶傳來一聲碰撞,伴隨着喵叫聲,而遠處燈火通明,霓虹與車燈交織,一張一翕,這是這座城市的呼吸,都說城市是有溫度的,但是韓暖感受到的只有死氣沉沉。

韓暖的內心不自覺的想到了一個人,不知道江知魚現在在幹什麼,自己三天沒有去學校她會不會生氣?加上之前的爭吵,想想就讓人頭大,但是心底又涌現出一絲溫柔。

突然想見她,韓暖的內心從來都沒有那麼渴望過想見一個人,思念就像是決堤的洪流,來勢洶洶,不給人任何逃離的機會,所有的出口全部漫溢。

韓暖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機,又鬼使神差地從通訊錄裡找到江知魚的電話,這是之前江知魚寫在黑板上的時候他記下的,他的記憶力很好,然後回去後存在了自己的手機裡。

知道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喂?”韓暖纔回過神來,自己在幹嘛?你怎麼知道人家是不是跟男朋友住在一起,或者是跟父母住,就算不是她爲什麼要見你?

“喂”韓暖硬着頭皮接起撥通的電話。

“誰啊?”江知魚問道。

“是我,韓暖”韓暖回答。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然後聽見她回答:“有什麼事嗎?”

韓暖低聲說:“那天的事對不起”

“沒事,那天也怪我太心急了,沒有顧及到你的感受。”江知魚柔聲回答。

“你現在方便嗎?能不能去你家,想請你幫個忙”韓暖問道,說完有些後悔了,這種要求也太奇怪了,大晚上的去女老師家,誰知道安的什麼好心。

“好”江知魚出乎意料的同意了,倒是讓韓暖有些不知所措,隨機江知魚告訴了韓暖地址,就在這片,離他的距離不是太遠。

江知魚看着掛掉的電話陷入沉思,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不假思索地就答應了,於情於理自己都不可能讓他上自己家來,是因爲剛剛他那低聲的像做錯事的孩子,還是因爲上午韓暖大伯的那通電話?

韓暖的大伯說:“韓暖的父母死了,他爸似乎惹到了什麼人,然後仇家找上門,他媽媽被人勒死後吊在他的牀尾,沒過多久他爸也被人打死了。”

江知魚愣住了,連這通電話什麼時候掛掉的都不知道,一股心疼感瀰漫不散,韓暖成現在這原來樣是因爲這樣,他當時得多麼無助,心疼中參雜着愧疚。或許是因爲這些感受,才讓她不假思索地就答應了韓暖,以至於她甚至都沒問什麼事。

江知魚是獨居的,當時被一中錄取任聘後就在工作附近租了一所單身公寓,這樣生活和上班都方便,公寓不大,但是被她佈置的很精緻,不出意外未來不短的時間自己都會租住在這,自然要上心一點,畢竟精緻的生活起居能提高幸福指數,裡面不少裝飾和傢俱都是粉色的,很符合江知魚自認爲粉嫩少女心的審美。

電話剛掛斷沒多久,敲門聲就響起,他就在附近?江知魚猜測的想到,不然也不會那麼快,透過貓眼看了看,確實是韓暖,身爲獨具女性的警惕性還是有的,雖然但是,外面這位貌似也不是很能讓人放心。

他能對自己的老師做些什麼,江知魚拍拍胸膛,給自己打氣,心裡另一個自己出來反駁,他以前把自己老師打殘了你忘了?江知魚瞬間泄了氣,後悔答應韓暖讓他來了,去哪不行,非要來自己家。

敲門聲又響了一遍,江知魚硬着頭皮,打開了門,擠出僵硬的微笑,像是表演話劇似的,對着韓暖說道:“韓同學,歡迎來到老師家做客”

除了安靜還是安靜,除了尷尬還是尷尬,空氣裡都變得凝固了,江知魚瞥見韓暖像是看智障的眼神看着自己,頓時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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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暖脫上衣的時候,江知魚還有點害羞,畢竟自己還是個黃花大閨女,這麼多年光顧着各種學習和考試了,以前同學結婚了她在上學,以前同學孩子會打醬油了,她在上學,以前同學孩子上學了,好了,她還是在學校,雖然不是上學,倒是改教學了。所以這麼多年她連男人的手都沒牽過,上大學那會,自己又是師範學院的,女生佔比又大,加上自己平日裡深居簡出,極少參加社交活動,認識的男生一個巴掌都能數的清,導致她打了三年的光棍。誰不想擁有甜甜的愛情啊,但是甜甜的愛情不想要她啊。

打光棍到現在,她媽前幾天纔給她打過電話,要安排她相親,她這才猛然驚醒,自己居然已經黃花菜到要找人相親的地步了,當時她新時代女性獨立自主的尊嚴就覺醒了,堪比當年爆發的五四運動,光榮而偉大,堅毅而高尚,高舉新時代女強人的旗幟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她媽媽的施捨,相親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會相親。

可是當看到韓暖上身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的時候她呆住了,驚叫了一聲然後捂住嘴巴,全是青一塊紫一塊的,還有的地方皮膚被蹭破,沁出鮮血,只是早就形成血痂。

“怎麼了?”趴在沙發上的韓暖費勁地扭頭看了一眼叫了一聲的江知魚。

江知魚盯着韓暖的眼睛問道:“怎麼回事?怎麼傷這麼重?”

“被車撞了”韓暖頭轉了回去。

江知魚又不是傻子,戳穿他說:“騙小狗呢”

“是騙小狗的”韓暖說道,雖然沒有轉過頭,但是從聲音中就能聽出他在笑,這可不是傻子是什麼,往自己身上下套。

韓暖從進來江知魚家的門心情就變得好了起來,是因爲什麼,是江知魚自己一個人住,還是因爲讓她來自己家呢,又或者單單只是看到了她?

江知魚反應過來自己掉自己挖的坑裡了,頓時氣急敗壞,錘了一下韓暖裸漏的背。韓暖疼的嘶了一聲,不敢再多出聲,這個女人下手是真狠啊。

幸好韓暖前段時間買給江知魚的跌打損傷膏還剩不少,這下給他用也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了。韓暖趴在江知魚買的粉色迷你小沙發上,一米八幾的大高個把整個沙發都佔據了,頭墊在胳膊上,胳膊下還壓着她買的小熊保證,給她小熊的臉都壓歪了,江知魚在考慮要不要把被蹂躪的小熊拯救出來。

膏藥抹在背上很清涼,江知魚的小手帶着溫度,清晰的觸摸感讓韓暖頭皮發麻,一股躁意順着血液遊走在每一個細胞中,心跳瘋狂加快,不自主的起了fy,關鍵是還被壓在底下,讓他難受至極。

江知魚也覺得給他上藥的樣子怪怪的,尤其是自己的手在他背上摸來摸去,摸來摸去,皮膚還挺順滑,用的什麼沐浴露,嗯?自己再想些啥?江知魚心裡瘋狂唸叨,他還是個孩子,他還是個孩子,自己都能當他媽了。

然後瞥見韓暖正努力擡起下巴望着什麼,江知魚一臉疑惑地順着他看的那個方向看去。

陽臺上,一件黑色ny孤零零掛在衣架上,在開着的窗戶下被風吹的搖搖晃晃,自己白天忘了收......

江知魚電光火石間一把按下韓暖的腦袋,差點把他頭按穿進小熊肚子裡,然後光速起身拽過那件內衣,跑進房間裡收起來,再回到沙發旁邊時不知道是害羞還是剛剛起猛了,兩團紅暈掛在臉上遲遲不去。韓暖看着江知魚,臉上差點沒笑出花。

江知魚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給他上藥,你就當我死了吧。只不過上藥沒那麼細心,直接暴力揉搓,那藥膏糊牆似的刷在韓暖身上。

“轉身”江知魚惡狠狠道,燒烤一面刷完油該刷另一面了,江知魚把自己腦補出燒烤師傅,自己正在烤乳豬,要給乳豬刷油了。

這下輪到韓暖尷尬了,笑容僵在臉上,翻過來豈能的了,韓暖尷尬地說:“正面我自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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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知魚擡頭望了望牆上的鐘,已經快十一點了,但是在他家的這位大神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正愜意的坐在沙發上,吃着她洗的水果,擺弄着她家電視遙控器,感覺他能把遙控器改造成手機了,自己得想辦法趕他走。

韓暖察覺到江知魚頻頻看時間,但是沒有任何覺悟,吃了一個提子後很無厘頭地問了江知魚一句:“你怎麼沒跟你男朋友一起住?”

“我哪來的男朋友?”江知魚一臉疑惑地望着他。

“奧,我隨便問問。”韓暖換了個臺,然後嘴咧不住的笑了起來,他從來沒覺得那麼高興過,這個新聞怎麼那麼讓人開心啊,真是國泰明安,人民幸福啊,他這個小老百姓都覺得生活富足,嗯?奧,是敘利亞打仗的新聞啊,果然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江老師,天太晚了,我渾身都疼,家離得太遠,實在回不去了,您看能不能隨便找個小旅館讓我湊合一晚上?”韓暖可憐巴巴地說道。

以退爲進,兵法之道。

一聲江老師頓時讓江知魚於心不忍,再加上韓暖的身世,自己也實在不忍心,直接道德與憐憫心雙刀齊下,把江知魚的趕他走的計劃斬的一乾二淨。

“那就在我這住一晚把”江知魚痛心地說道,接着說:“我這沒有空的房間,只能委屈你睡沙發了”

“不委屈,不委屈”韓暖坐在沙發上坐的更踏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