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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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秀坊是一座極高的繡樓,建在一泉碧綠的湖水當中,隱在一個絕塵於世的山谷裡。這山谷中石橋林立,漫山遍野都是鮮花,薄霧繚繞着攀附到樓之頂端,淡粉色的七重紗簾隨風飛舞,恍惚間竟好似踏入了仙境。

孫蝶跟着白夜一行人進了山谷便開始後悔,因爲她清楚地記得小冊子上有一條定律,叫做:美女到處都是,這是最鬱悶的……

像眼前這種美不勝收的人間仙境,住的一定都是女人,而且這些女人肯定個個絕色。孫蝶焦慮不安地想着,神情難看起來。

她有預感,搶飯碗的,啊不,是情敵!情敵來了……

落葵見她之前還美滋滋的,忽然就沉下了臉,忍不住問道:“孫姐姐,你怎麼了?哪不舒服嗎?”

本在前行的幾人聽到這話都停住了腳步,最先停下的便是白夜。

孫蝶忙道:“沒事沒事,我好得很。”這丫頭太會察言觀色了,看來以後她得腹黑點,不能什麼都表現出來,否則肯定會被這些古人吃得死死的。

白夜聞言,擡腳便走。

孫蝶撅着嘴和落葵海桐一起跟上去,腳踏着小樓的階梯,心尖都冒酸水了。

這麼着急往前衝幹嗎啊?肯定是要去見相好的,早知道她就不來了。雖說她的初衷只是爲了綁個飯票免去後顧之憂,但不知不覺中早已真的將他當做了未來對象,見他如此這般,她不難過纔怪。

其實孫蝶雖然有些腦補過頭,但還是猜對了一點。這靈秀坊裡住的的確都是女人,而且都是漂亮的女人,最要緊的是,她們的醫術也非常好,因爲她們的師父和白夜是同一個。

掀開層層紗簾,孫蝶總算看清了小樓的廬山真面目。這樓就跟白夜差不多,罩着一層又一層的面紗,遠觀根本瞧不出什麼,只有走進了裡面,才能發現其中的奧秘。

“落葵,這究竟是什麼地方?”孫蝶忍不住小聲問道。

落葵道:“這裡是靈秀坊,普天之下的靈丹妙藥絕大多數都來自此處。”

原來是同行啊,俗話說同行是仇家,白夜這麼大搖大擺地走到仇家的地盤上來,難道是要踢館不成?孫蝶皺起了眉頭。

“你們兩個能不能快一點?”海桐站在閣樓盡頭的一間房門邊低聲喚道。

孫蝶一驚,這才發現白夜早就不見了,連忙衝了上去:“你怎麼不早喊我?白夜呢?”

海桐看着孫蝶的神色不知爲何帶了點幸災樂禍,他難得正兒八經地回答了她的問題:“在裡面。”

孫蝶二話不說就進去了,落葵卻停在了門外,驚呼道:“小海,你怎麼讓孫姐姐進去了?公子和姑娘剛剛見面,這樣就讓孫姐姐進去,公子他……”

海桐挑了挑眉:“你不是說公子對她另眼相看嗎?那就看看到底另眼相看到什麼程度。”

落葵瞪了他一眼,不安地在門外走來走去,而此刻步入房內的孫蝶,並不比她好過多少。

孫蝶匆忙而入,一股幽香便撲鼻而來,可她除了四周垂落着的羅帳和地上鋪着的素色軟毯外,一個人也沒看見。

海桐明明說白夜在這裡面的呀?孫蝶眉頭越皺越緊,撩開羅帳,無心去欣賞那無一處不華麗的裝飾,只一心尋找白夜的蹤跡。

皇天不負有心人,還真被她給找着了。

在這間房裡面有一間泉室,室裡擺放着春藤椅子,玉幾臥榻。水霧繚繞間,還能看見不少生活用品,什麼繡枕、被子、銅鏡、梳妝檯應有盡有,異常華麗舒適,好似世外桃源一般。

就算在現代,孫蝶也沒見過佈置的這麼有情調的地方,她心裡一緊,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誰?”一聲清脆悅耳的疑問傳入耳中,孫蝶立刻滿臉黑線。

天雷啊狗血啊!這種抓姦在牀的戲碼不會真的要發生在她身上吧?孫蝶的神情充滿了無奈和悲苦。

而她雖然沒有再往裡走,不代表裡面的人不會出來查看,所以很輕鬆地就發現了她。

“你是誰?”一位佳人自泉室內閣慌亂而出,削肩柳腰,肌膚如玉,雲發蓬鬆而綰,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薄如蟬翼的煙藍色衫子,胸前白晃晃的一團,竟是如玉剔透,不見一點瑕疵。

孫蝶迅速凝聚了一腔怒火,張開嘴卻對這女子吐不出半個字,不知道在顧忌什麼。良久,她握緊雙拳的手緩緩鬆開,眼皮一垂,失落地轉身離開,從頭到尾隻字未言。

而她剛剛轉身離開,白夜的聲音便從另一間房內傳了出來:“是誰?”

藍衫女子狐疑道:“我也不認識,靈秀坊少有人來,難道不是師兄帶來的?”

“穿好衣裳。”白夜忽然道。

藍衫女子立刻轉身回房拿了件外袍套上:“師兄可以出來了。”

話音方落,白夜便從離藍衫女子很遠的一間不起眼的暗房內走了出來,也沒和藍衫女子說話,直接就越過她走了出去。

一直在外守候的海桐和落葵剛剛看到孫蝶白着臉衝了出來,接着就見到白夜也從房內走了出來。

他未戴斗笠,眉頭微蹙,清雋泛雅:“去了哪裡?”

海桐有點反應不過來,倒是落葵搶着應道:“孫姐姐跑下樓去了,她過去時臉色很難看,眼裡好像有淚。”

白夜眉頭皺得更緊了,也沒回去戴斗笠,直接由木窗掠下了小樓,凌波踏過湖水,閃進了樹林消失不見。

另一方面,孫蝶從小樓裡出來就開始哭,落葵的眼力不錯,她的確是掉眼淚了,她連心都碎成渣渣了,掉幾顆鱷魚眼淚能算得了什麼?

一邊抹淚一邊往記憶中的出口走,孫蝶卻怎麼都走不出去,繞了大半晌還在原地徘徊。她忽然一怔,腦中猛地想到一點:這裡不會是有什麼陣法吧?

孫蝶抓狂地大喊了一聲,乾脆坐到地上不走了,一頭烏黑秀亮的長髮掠過耳側,淚水愈來愈多。

嗚嗚嗚,這些古代人就喜歡研究什麼奇門遁甲,尤其是那些手段高明一點的,就愛在自己家門口擺無數個陣法,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會似的。臭顯擺什麼呀?這下好了吧,把無辜之人困在裡面出不去,枉死一條性命,就不怕下地獄嗎?

孫蝶越哭聲音越大,想起在閣樓裡看到的,在配上現在的處境,直想一死了之:“嗚嗚嗚,大混蛋,雖然是我不坦誠在先,但你也不能這麼明目張膽地會舊情人吧……還以爲你平時悶得跟個葫蘆似的至少不會出軌呢,沒想到……”說着說着泣不成聲,只道一句,“害我弄成這樣,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嗚嗚嗚。”

“你在說誰?”

一聲冰冷卻熟悉的質問在頭頂響起,孫蝶心裡一驚,連忙擡頭去看,接着就傻在了原地。

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本以爲在百草山莊見到的黑衣人就算最美的了,可見了這個人才發現黑衣人根本及不上他的萬分之一。

他年約二十七八的光景,面若芙蕖,眉似遠山,部分長髮由一根白玉梅簪綰在腦後,餘下的肆意散落,與那雙黑珍珠似的星眸相互映襯,宛若盪漾着碧波流水,影影綽綽,莫測難懂。

他身姿頎長清瘦地立在不遠處,驚鴻一瞥便讓人將他深深刻進了腦子裡,什麼叫過目難忘,什麼叫美態萬方,只要見過他,你就會知道。

“你……你怎麼會在這?”孫蝶本還以爲是林中之仙出現了,瞧清楚了他一身蓮紋白裳才恍然大悟,原來是白蓮花啊……果然是個名副其實的大美人。

“這不關你的事。”美人冷冷道。

孫蝶噎住,隨即回想起在小樓裡見到的那一幕,頓時又失了理智,開口斥責金主:“不關我的事?怎麼可能不關我的事?我是你未來老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天下間都沒有人比我更有這個資格!”

白夜冷哼,轉身就走,長長地黑髮如瀑布般幾乎曳地,遠遠望去,宛若臨風玉樹。

連海桐和落葵都不敢妄稱是他什麼人,她竟然敢信誓旦旦地說她有這個資格?她真是厚顏到他此生未見了。

孫蝶看得心都醉了,果然長得好看在什麼情況下都吃香啊,嘆了口氣,她自動認錯:“美人,你慢點走……”摔着碰着可怎麼辦?細皮嫩肉的……孫蝶捂着小心肝顛顛地追了上去,金主,您留步啊!

等和他並了肩,孫蝶才用開玩笑地語氣說:“你和那姑娘不會是在裡面練什麼必須脫了衣服纔可以練的功夫吧?”像小龍女和楊過那樣。

白夜臉色發沉,雙眸裡毫無生氣,完全不理會孫蝶。她居然誤解他和師妹有染,虧她敢往那處想,難道在她心目中他就是那種粗俗不堪之流嗎?

想到這些白夜忽然停住了腳步,他這是怎麼了?居然會在意一個無關之人對自己的看法?看來他最近真是太閒了。

“你不要走那麼快嘛,我現在正值傷痛期,追不上你的。”孫蝶低頭看着腳下,跟得很吃力,只能用講話來緩解身體的超負荷。卻不想一不留神,撞到了白夜。

白夜的臉色更難看了,整個人如鬼魅一般轉過身,盯着她的臉冷聲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有什麼目的?一直賴在他身邊不說,還總是自動自發地關心他?

他自認絕不是個好男人,也不可能成爲一個好丈夫,他完全無法理解她爲什麼可以這麼堅定不移地跟着他,他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可以讓一個正常的女人愛上他。

“要做你老婆啊。”孫蝶眼神飄忽地望着四周,心虛的同時還厚着臉皮補充了一句,“要你愛我啊。”

一提到這個白夜就無法冷靜:“你瘋了。”他轉身就走。

“我沒瘋。”孫蝶跑到他面前,張開雙臂攔住他,“我很正常啊,這些就是我想要的。”

白夜繞過她繼續走:“毫不知恥。”

這是說她不要臉呢吧?很好,談戀愛本來就是個不能要臉的事,她放得開,更何況她現在無處可去,讓着他點也沒關係:“只要你答應我的要求,從現在開始愛我,娶我做老婆,那我就學學怎麼知恥。”孫蝶又跑到了他面前。

“你愛我?”白夜停住了,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孫蝶有些臉紅,但還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這個時候可不能露餡。

“你愛我哪裡?”

“……愛情不需要理由!”這可是至理名言。

白夜一口否認:“你根本就不是愛我。”

“是!”孫蝶嚴肅地看着他,不管是不是真的愛上了他,反正她很不想聽他說出這種傷人的話。

“你只不過是想找個依靠,而我恰恰是你身邊最好的一個,所以你纔會纏着我不放,你的那種愛,未免也太廉價了。”白夜第一次說這麼多字,但孫蝶卻高興不起來。

“你!……”明明他說的都是事實,但她卻眼眶一紅,莫名地落下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