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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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男人遇到這種被人撞見魚水之歡的情況都不會太友善,而白夜一直都不是一般的男人,所以他更加不友善。他翻身下牀用被子將孫蝶連頭帶身子捂得嚴嚴實實,然後又把牀帳拉得死死的,隨後纔不疾不徐地看向了堵在門口的十名黑衣人。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爲首的黑衣人捫心自問。他覺得很害怕,所以他抖了一下,手中的劍發出嗡嗡響聲。

白夜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的兵器上,寒聲問:“你用劍?”

黑衣人蒙着面,看不見是什麼表情,但他的眼睛暴露了他內心的恐懼,他和在華山上突襲白夜的人不是同一批,否則他一定不會接這個任務。

“是的,我用劍。”黑衣人謹慎道。

白夜側立牀邊,玉臂輕擡,白練自袖口掠出,纏在黑衣人的劍上迅速扯回,劍已在他手中。

他說:“劍乃君子,你們不配。”

話音方落,十個人十柄劍全被他取走,黑衣人兩手空空,而白夜身後牀榻邊由十柄劍圍成了一個防護圈,孫蝶躺在裡面的牀上,不安地扯開牀帳偷看。

有時候真覺得天水教的人像個四,除了二還是二,明明知道結果如何還來送死,是人口太多想用這種方式計劃生育嗎?紫慕塵究竟是怎麼想的?華山劍譜對他來說真那麼重要?那日雪淺淺口中的主人又是誰?難道不是教主紫慕塵?

孫蝶滿臉狐疑,卻倏地縮回了牀帳裡不敢再露頭。

因爲白夜忽然轉頭睨了她一眼,他的神情與過往純粹的冰冷不同,那是陰惻。

這十個人死了,出手的卻不是白夜,是聽到動靜趕過來的落葵和海桐。

海桐望了一眼地上躺屍的十人,並不覺得偷襲和用暗器有什麼可恥。

而孫蝶見了這個,也深深地明白了冊子上爲什麼會有這樣幾條定律:

好人用暗器是形式所逼,多才多藝,一擊必中;

壞人用暗器是卑鄙無恥,旁門左道,扔死了都扔不中;

壞人千心萬苦扔中了,還會被好人忍着巨痛放倒,並噴着口水大叫:卑鄙!

“公子,怎麼處理?”海桐繞過屍體走到白夜身邊。

白夜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他薄脣輕抿低咒了一聲,誰都還沒聽清說的是什麼,便又聽他冷聲道:“立刻起程,去綠綺門。”

綠綺門是什麼地方?

綠綺門與唐門並稱武林二門,綠綺門掌門顧明煙與白夜合稱江湖二美。

它地居天險隱霧山,風景旖旎美不勝收,上山下山只有一道鐵索橋。創派祖師是一位遭夫所棄的女俠,創派後收攏各地孤女與同病相憐的女子,教之武功與奇門遁甲之術,世代相傳下來,也就有了今日根深蒂固的綠綺門。

而綠綺門之所以名動江湖,皆因其門中弟子全是絕色美女,她們不止武功精妙絕倫,對於江湖上的內幕與信息更是掌握着第一手資料。若是有人想知道什麼絕密,到綠綺門一定可以查探一二,前提是要有足夠的本事和銀子。

江湖上曾有很多俠士慕名前往綠綺門,但他們大多死在了入門陣中。因爲祖師婆婆當初爲了防止門中弟子重蹈覆轍,被男人欺騙遺棄,精心佈下了入門陣,想入門的人必先闖陣,或是交上一件天下聞名的至寶,否則必是屍骨無存。

而有幸闖過入門陣,或是交了寶物的男子,一旦與心儀的女子兩情相悅,就必須留在綠綺門,終生不得離開。屆時,綠綺門會將其奉爲姑爺厚待,否則只有爲奴爲僕的份。

得知這個消息,孫蝶沒由來地心尖冒酸水,窩在馬車裡的角落裡,攥着厚厚的被褥發呆。

方纔客棧中一幕幕在眼前回放,孫蝶怎麼都想不通自己爲什麼會如狼似虎地撲向白夜,而身體的燥熱感,在白夜交給她一枚藥丸服下後便全部消失了。

她有點疑惑,心裡有什麼呼之欲出,但又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只因對方是白夜。

這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我們去那個綠綺門做什麼?”孫蝶在問落葵,她從出了客棧就有點躲着白夜,沒搞清楚心中所想之前,她不太想和白夜說話。

落葵搖頭,目光移到海桐身上,似乎覺得海桐應該知道。

海桐淡淡地瞥了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子一眼,不言不語,閉起了雙眸假寐,活脫脫就是白夜第二。

你說你跟誰整那表情呢?欠你貸款要到期了還是怎麼的?孫蝶沒好氣地瞪着海桐,這娃要再這麼跟白夜學下去,落葵肯定得跟別人跑了。

“公子,我們到綠綺門是要查華山派的事嗎?”落葵見孫蝶不好意思問白夜,便自己開口替她打聽。

白夜一直閉着眼,他盤膝坐在馬車中央,面前擺着一張黃花梨矮几,矮几上放着精緻的茶具,輕煙嫋嫋,茶香滿室。

“是。”他淡淡地應了一個字,便再未開口。孫蝶不理他不看他,他也不理她不看她,莫名其妙的冷戰在二人之間蔓延。

直到馬車停在一道鐵索橋前,孫蝶再也忍不住對他開了口:“要走過去?”

白夜自悅來客棧出來後第一次看向孫蝶,音色低沉,眼波瀲灩間竟有點陰柔之美:“是。”

“我有懼高症。”孫蝶皺眉陳述事實,眼前這懸崖絲毫不遜於華山,而且這鐵索橋比起華山的石橋還不如。她攏了攏圍在身上的白色披風,精緻的眉眼凝滿了懼色。

“孫姐姐莫怕,有公子在呢。”落葵扭到孫蝶身邊,低低的在她耳邊說道。

孫蝶的神情很古怪,像是鬆了口氣卻又因別的可能而愁悶。

是的,她直到現在還是覺得那天晚上在悅來客棧內,白夜給她吃的藥丸不是什麼“解藥”,而是……春/藥。

他想幹什麼?

白夜顯然不會爲她解惑,更不會流露出任何異樣的情緒讓她看出來。他不過睨了她一眼,便將她攔腰抱起,腳尖點地,躍上了險峻陡峭的鐵索橋。

這一路走得出奇的慢,孫蝶原以爲以白夜的輕功可以很快到達橋的另一端,但等落葵和海桐都到了,他們卻還沒到。

“爲什麼我會中春/藥?”走在橋上,孫蝶忽然問了一句。

白夜腳下不停,黑眸望着前方,神情陰沉,薄脣抿得沒有一絲動縫隙。他沒說話,他從不是個會說謊的人,所以他選擇沉默。

到了鐵索橋另一邊,他立刻放開了孫蝶,走得離她遠遠的,直接邁入泛着濃濃薄霧,瞧不見內景的大門。

綠綺門外景和普通的山莊差不多,只是裡面很大,很華麗,滿地都是奇花異草,四處小橋流水,各種幽香混雜在一起非但不覺得難聞,還會滋生出一股沁心之感。

“綠綺門掌門顧明煙,恭候白神醫多時了。”

煙霧散去,走廊盡頭的流水之上架着一座極高的圓形溫牀,八根紫檀木支撐着雕花樓空的牀頂,五根鳳頭金鉤掛住一層層金色紗帳,一位身穿翠色衫子的女子斜蓋着五彩錦緞毯遙遙地衝着白夜在笑。

孫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怎麼有人喜歡把牀建在房間外面呢?難道因爲這裡都是女人就這麼不顧及了嗎?孫蝶得承認,她對顧明煙的初印象並不好,尤其是看清顧明煙的長相後,這個印象的走勢就越來越惡劣了。

雲髻散亂,娥眉青黛,長睫低垂,顧明煙斂起眸中瀲灩水光,披上一重嫩綠紗衣,自牀上緩緩步下臺階,雪膚粉面,美若天仙。

不愧是和白夜齊名的美人。孫蝶別開頭不去看她,只是抓住了落葵的手。

落葵擡眼望了望孫蝶,雖後者並未與她對視,但她還是緊了緊被孫蝶握着的手。

白夜的反應出乎大家的意料,原以爲對着美人他難免會柔和一點,卻沒想到他連招呼都不打,直接道出了來意:“給我洛凡生的全部資料。”

顧明煙臉上未有怒色,也沒妒意,只是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來人中唯一的生面孔,孫蝶。便柔聲道:“好,各位隨我進水閣吧。”

顧明煙爲什麼會對白夜言聽計從?既沒收他的寶貝,也無須他闖陣,便將厚厚的一疊洛凡生的資料遞了過來,這很難不讓人生疑。

孫蝶坐在白夜旁邊,這個座位不是她挑的,是大家自動給她留出來的,如果她有的選擇,她現在更希望坐得離他遠一點。

拉緊前襟,孫蝶摸了摸鼻子,她允許自己的腦子偶爾進水,卻不允許裡面養魚。

白夜快速翻看着手中書卷,一頭如墨長髮用碧玉簪子簡單地綰在腦後,不苟言笑。

顧明煙邊喝茶邊將目光在白夜和孫蝶身上轉來轉去,忽然微微一笑,朝孫蝶勾了勾脣:“這位姑娘瞧着面生,不知尊姓大名?”

孫蝶沒想到她會主動和自己說話,愣了一下,但還是禮貌道:“我叫孫蝶。”

“原來是孫小姐。”顧明煙攏了攏不知何時換上的玄色長裙,雖是軟弱無骨地靠在椅子上,但身上那股不可小覷的氣勢卻讓人莫名對她產生敬重。

孫蝶很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這個女人給她的感覺很不好,太遙遠,太厲害,也太……危險。

其實顧明煙雖看起來媚態萬千,那媚態卻不似普通女子一般嬌柔,美則美矣,卻又很冷,只是對着沒有威脅的人時她似乎纔會露出和善的微笑。

一如此刻,她看着孫蝶的目光很溫柔:“孫小姐看起來年紀不大,應比我小几歲,我便叫你孫妹妹如何?”

孫蝶沒有很快回答,而是先看了一眼白夜,白夜依舊在看手中書卷,對她們的交談恍若未聞。

她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顧掌門太瞧得起我了,喚我小蝶便是。”

顧明煙填了杯茶:“也好。”略頓,望向白夜,“白神醫可看出什麼了?”

白夜合上書卷,如畫眉眼似含黛色萬千,清雅而溫潤,他在想着什麼,沒理她。

顧明煙也不惱,輕嘆道:“白神醫對我有救命之恩,綠綺門若有何幫得上忙的定不會推諉,也不會隱匿。若記載資料上未有白神醫想知道的,明煙也很無奈。”

白夜站起身,玄色長髮披散在雪色白衣上,冷聲道:“走。”

……走?

就這麼走了?

孫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而他也剛好看向了她,四目相對,先閃開的居然是白夜。

不知是不是孫蝶的錯覺,她總覺得白夜方纔那眼神裡有一點點瑕疵。

這個瑕疵說不好究竟是什麼,但就是覺得在她躲着他的同時,他也有點避着她。莫非真如她所猜想的,那晚白夜讓她服下的所謂解藥其實是春/藥?

孫蝶皺起了眉,看向白夜獨自先行的頎長背影時,神色很難看。

有人騙我、欺我、笑我、辱我、害我、何以處之?

唯有敬他、容他、讓他、忍他、隨他、看準時機弄死他!

作者有話要說: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真不想起牀啊,又冷又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