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135.孩子，你差點就要說愛我了
水晶雕刻而成的吊燈，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鬆平家的女人們面帶笑容地交談着，端着酒水的僕人穿梭其中。
最核心的那一張長桌上，坐着的都是分管鬆平家各處細分產業的負責人，職位最低的都是社長這一級別的。其中最爲重要，實力最強的，毫無疑問是櫻夫人。
這女人雖然每次出現都沒個正形的，可她手裡卻握着鬆平銀行，鬆平保險，鬆平不動產這三個實打實的經濟命脈產業。銀行保險帶來的巨大現金流，讓鬆平家其餘產業的掌權人都不願意得罪她，畢竟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有天需要找她借一筆救命錢……
而且呀，櫻夫人還是衆多掌權人中，唯一敢和御夫人唱反調的。
雖然兩人明面上沒有發生過爭執，可這一大家子的女人都不是什麼傻白甜，誰還能不知道櫻夫人和御夫人之間有矛盾呀，要不是有月夫人居中調和，說不定兩人早就打起來了……
大廳角落的落地鐘慢慢走着。
滿堂的鶯鶯燕燕，低聲交談，互相說着笑話，不時遠遠地對着小少爺評頭論足一番。身穿黑白灰三種顏色和服的橘清顯，在這片花紅柳綠中也確實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等待御夫人過來的時間裡，不斷有人上來打招呼。
每一個女人說了自己的名字，櫻夫人都會在橘清顯的耳邊，小聲介紹她的來歷和目前擔任的職務之類的。鬆平能源、鬆平建築、鬆平化學、鬆平重工、鬆平電子、鬆平鍊鋼……橘清顯當然知道這個家族有多可怕，可從新聞上從網絡上看到的，和親眼看到過的，完全是兩個概念。
特別是坐在主桌的這些社長們。
她們無一例外都是叱吒日本商場的女強人，是各自領域內的絕對王者……可如今看着她們態度熱情，甚至是有些交好自己的想法，橘清顯有種在做夢的感覺。
“欸，清少爺……”
櫻夫人笑吟吟地靠過來。
橘清顯朝她看過去：“什麼事？”
“有看上哪個女強人了嗎？”櫻夫人手裡的摺扇，點在他的額頭，輕輕地推了推，“有的話和我說喲。小姨出馬，保證讓你心想事成……”
“我覺得吧，你就……”
橘清顯話才說到一半，摺扇從他額頭滑落。
順着鼻樑向下，最後敲了敲他的嘴脣，櫻小姐笑容燦爛地嗔道：“呆子！我就是你的，不用你說。”
我信你個鬼……橘清顯撇撇嘴。
“哎呀，你什麼表情？不信？不行，你必須信，好不好嘛……我今晚好好陪陪你總行了吧……”說着說着，櫻夫人把臉湊向橘清顯，眼睛眯上了，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的模樣，像是在說：吻我！
不是，你是真的還是假的啊……橘清顯瞧着那睫毛落在她臉頰上的些許陰影，心情有點躁動。
雖然拿捏不準她內心的真實想法，可看到如此高貴美麗的一個女人如此含情脈脈又撩人心絃的樣子，再坐懷不亂的男人，都要被她勾引了好嗎……照橘清顯對她的瞭解，她這人對待人或者物，應該都是像玩具一樣，喜歡就玩弄兩下，不喜歡就扔到一邊。
可她這種隨心所欲，卻很能激發橘清顯的鬥志，或者說佔有慾。
像這種把他當成玩物的女人，更應該被教育，變得潔身自好，然後成爲他一人獨佔的玩具……咳咳，想多了想多了，不許再想。
橘清顯咬咬舌頭，讓自己回過神來，卻發現櫻夫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像沒事人一樣和月夫人說起了話來。月夫人自打進來後，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位置上，一縷髮絲蜿蜒垂落在臉頰旁，有點兒陰鬱的憂傷。她僅僅只是坐在那裡，就能營造出一股高雅纖弱的氣息。
橘清顯也挪了下凳子，靠近一點。
另外有幾個身材豐滿的女性，也搬着凳子過來，聊起了家常。話題的中心，自然就是新來的小少爺了，面對着她們各種八卦的問題，橘清顯倒也沒有太過不給面子，挑了些無關大雅的說給她們聽聽。
他本就是才思敏捷的人，說起話來邏輯清晰之餘，還有一種非常高韜的冷幽默。圍過來的幾個女人很快被逗笑了，美麗的身體花枝亂顫，線條非常惹火。
清少爺的美貌，高雅的姿勢、酷似御夫人的氣質與容貌；風度翩翩、年輕柔嫩、易受傷害的皮膚、夢幻般的長睫毛……這一點一點加起來的特徵，讓橘清顯回到鬆平家的第一天，就收穫了不少善意。
甚至有好幾個夫人表示要將女兒許配給他，還搶着要他喊媽媽。
女人們的臉上，都掛着笑容，月夫人卻不知不覺間又遠離了談話的範圍。
她無比善良且單純的心靈，本來就不適用於這種社交場合，看着談話的人，她的表情裡又浮現了以往那種時常浮現的困惑表情，因爲體弱的緣故，她的腦力時常吃緊，甚至有些愚癡的感覺……可她這一無所知的樣子，是那麼的天真可愛，既可以說是不諳世事的高中少女，也可以說是一位賢淑但有些笨手笨腳的年輕母親。
如今，看着在長輩眼前侃侃而談，不時引起一片歡樂笑聲的橘清顯，月夫人的眼睛微微溼潤了，這雙閃亮的黑眼睛，似乎是在傾訴着什麼。
情緒恍惚的時候，人容易陷入回憶當中。
過往那段回憶，給月夫人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每當回憶起那些時，一切都無可避免地蒙上一層悲哀的色彩。
當初懷上孩子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從沒怨過這一點。
外部沒給她帶來任何壓力，內部小小的腳踢着身體的感覺，她很喜歡來着。養育着這種可愛的暴力的感覺，有一種不斷的陶醉感。對於一個將要生下孩子的母親來說，沉湎於悲憫自己命運的壞心情是不可以的，爲了胎兒，她必須拒絕一切煩惱的激情，以保持內心的平衡。
她猶如墮落一般喜悅着，期盼着孩子的降生。
每次孩子在身體裡的活動，她都能想象到他那可愛的小腳脖子。
那清潔的，遍佈着細膩皺紋的小腳後跟，在幽暗裡輕輕踢着母親的身體；她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就是那溫馨的、充滿營養的幽暗的本體……這讓她每次感知到孩子的活動時，都種羞答答的感覺。
要真有哪天，孩子不動了，她就會擔心得受不了。
她把這種孩子氣的擔心告訴了當時的當家主母，讓主母大開笑顏。
“你放心好了，這孩子絕對會健健康康長大的……。”主母一副安慰的表情，“你呢，不要勞累了。要生孩子了，已經是媽媽了啊……”
聽了這話的月姬，內心其實還是有些焦躁不安的。
生在一個封建守舊的大家族，還是一個被詛咒着的陰森家族，很多事都無法由她自行選擇。她不能像普通女孩那樣有一個青春浪漫夢，較之處女懷有的夢，更加沉重地壓服了她的是現實。
誰還不想當個“羅曼蒂克”的女孩呢，但相較於羅曼蒂克，還是把孩子生下來更重要。
希望孩子和櫻姬，兩人都能平平安安長大……
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有時候，月夫人也會在心中責問自己，將自己的過往當成了一則悲哀的大家族往事。這是一種對感情已經麻木了的表現，面對那件事故，一邊面對，一邊接受，這是困難的。接受總是後續的，面對纔是痛苦的，悲痛更爲長久地殘留於心底，沉澱堆積而永不消泯。
過往的許多感情都封存了起來，在月夫人現在的生活，早已不存在那種傳奇故事般的幸福感觸了。
究竟有什麼能夠將她從死亡裡拯救出來呢？
是新的生命？
還是瘋狂的愛？
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隔着幾尺燈光，月夫人溫柔地望着橘清顯的臉。
她的嘴角浮起微笑，像遠處而來的獨自的微笑，像盲人側耳傾聽什麼美妙聲音時臉上浮起的微笑。這種近乎透明的笑容，和她典雅的氣質非常相襯。
可是忽然間，她心中開始顫抖起來了，有一種力量驅使着她上前擁抱橘清顯。可嘈雜的宴會廳，使得她無法伸出手。她思忖着，人竟然能如此貪婪，可這貪婪也是珍貴又美麗的。
醞釀於心靈中的東西，不久之後，就會徐緩地滲入“已見之物”的表面。
察覺到情緒不對的月夫人，忽然起身離席。
她步履輕捷，體態優雅，走出宴會廳，穿過庭院，來到臨湖的地方。她默默地倒揹着手，眺望着遠方蔥蘢茂密樹葉，從這裡望過去可以依稀地看到澀谷地區繁華街燈照亮的天空。
夫人眼神微微閃動。
她佇立不動，默然無語……啊，她在流淚？她在祈禱？
誰也無從得知。
※
宴會廳裡，櫻夫人忽然輕輕推了橘清顯一下。
橘清顯這邊還在應付着女人呢。
櫻夫人氣不過來，桌下地穿着白襪的小腳，重重踩了橘清顯的腳背一下，示意他趕緊去找月夫人。
“我知道……”
橘清顯悄悄給了她一個眼神，起身和諸位夫人行了個禮，藉口去衛生間溜出了出來。
今晚的月色還算晴朗，半輪明月此刻恰好爬上了屋頂，加上無處不在的石燈籠，整個人工湖邊的區域都還算明亮。站在岸邊籬笆前的月夫人，傾聽着蟬鳴聲，表情茫然。
四周很安靜，連狗叫都不聞一聲。
精心打理的樹木和枯山水錶面都覆轍一沉沁涼的夏夜露水，無力的微風連屋檐下的風鈴都無法吹響，橘清顯吹着夜風，很快就看到了那一抹穿着豆沙色和服的纖細身影。
橘清顯走過去。
她忽然一隻手按心口上，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這咳嗽聲聽着很悽婉。
過了一陣子，她面色慘白地坐在湖邊的長椅上，半張着嘴艱難地喘着氣。
“您怎麼出來了？”橘清顯走上前問。
“啊？你也來啦……”月夫人微笑了起來，用手絹擦掉了咳出來的眼淚，說道：‘我覺得宴會廳裡太悶了，所以就想着出來走走……’
“吃藥吧……”
橘清顯坐下來，把七月的氣血藥喂她服下。
“這到底是什麼來的呢……”月夫人微微歪着少女般柔媚細膩的脖頸，眼神裡充滿好奇，“每次吃完後，都有將近一個月的舒適期……”
“先別管這個，我問你，你剛纔是不是到什麼傷心事了？”橘清顯問她。
他的態度有些強硬呢，月夫人心想，他真像清姬姐姐啊。
可這麼一想，她心底裡傷心的情緒就更濃了。對啊，她內心所懼怕的，無非就是自己從頭到尾和孩子根本就是無緣的吧……倘若跪下來祈禱有用的話，那該多好啊……瞧着橘清顯那純潔無垢的身體，和他活生生映現自己眼裡的表情，月夫人整個內心就像是被風給吹起了的船帆，內心填滿了喜悅、悔恨和其他各種感懷。
“啊，我要是一開始就雙目緊閉，跪下來祈禱，那該多好！那時，真正的意義就會以一副純潔無垢的姿影，活生生映現在我眼前。”悔恨和喜悅交織在一起，每當這個時候，她的整個身子就像鼓脹的風帆，填滿了喜悅、悔恨和其他各種感懷。
終於，她忍不住了，忽然雙膝跪地……橘清顯眼疾手快，直接將她抱了起來，臉埋在她脖頸間，吻着她細膩的肌膚。
月夫人短短地驚叫了一聲。
但這聲音很快就弱了下去，並且被黑暗所吞噬，根本就沒人知道。
天空中飄過的雲朵遮住了半輪明月，蟬鳴聲也幫忙掩蓋這邊的動靜……橘清顯久久不願起來，被她呵斥了，頂多也就是從她懷裡擡起頭，看她那優雅的髮髻，和她那白嫩的脖頸，還有她眼裡含着的聖潔的羞惱。這一切都是多麼叫人喜愛的啊。
月夫人的臉上微微泛起紅暈，那嗔怪的眼神逐漸變成寵溺的寬容。
她把這當成了是橘清顯的一時衝動，並且原諒他了，摸着他的腦袋溫柔地說道：“起來吧孩子，讓人看見的話，就要鬧笑話了……”
“不，我要一直抱着您……月姨，你搬到我家去住吧，讓我照顧你，一直……”
“孩子，你差點就要用愛情這個詞了。”
“那就愛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