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128.只要我比神強,祂存不存在對我而言,還有意義嗎?
茶室裡燈光明亮,喧鬧遠去,水面幽暗,倒映着燈籠的幽暗水面宛如夢中景緻。
手持茶具在點茶的少女,沐浴着燈光,宛如美麗的舞臺劇演員。
“凜子,給阿清點一杯茶吧……”月夫人和藹地說道。
凜子睜開那雙大眼睛,目不轉睛地望着橘清顯。
那眼神有種可憐兮兮的無辜感。
“凜子~”
月夫人又叫了聲。
“明白了……”
凜子乖巧地應了聲,轉身跪坐在茶水鍋前,看向對面的橘清顯。她的眉目微帶着一點點的羞意,潔白的小手微微變成粉紅色,好看極點了。
橘清顯羽織披在肩頭,坐姿隨意散漫。
不過他越是如此隨性,就越有一種高雅的氣質。
相貌就不談了,他那一眼就有名門望族的公子,世家子弟,養尊處優的少爺的風風采;還有自信滿滿的神態,一眼就能看出其內心深處充滿少年的好勝心,自有一種張揚執著的精神。
而熟悉他靈魂的人,能知道更好的他。
他熱哀數學和體育,喜歡幾何、微積分、游泳、健身;數學能使他的頭腦保持清醒和鍛鍊思維,體育能使得他擁有強壯的體魄。
此外他還喜歡讀書,但不怎麼讀小說。
喜好的是哲學和古典的戲劇,讀古希臘悲劇和莎士比亞的作品。
皮膚很白,手指還細長……凜子小姐內心總結着認識了幾個月的他,圓勻肩膀稍往前傾。
茶已經點好了。
室內燈光明亮,很好地映襯出了凜子的少女風采。
橘清顯端詳着她和服下白皙的脖頸,腰肢細得彷彿很容易折斷,有白白的千紙鶴在她周邊飛舞。
凜子稍稍低着頭,看着很恭敬的模樣。
可她嘴角微微動着,想笑又盡力忍住。
“清少爺……”她端茶過來時,用很輕的聲音警告道:“喝我的茶就算了,別對我想入非非。”
“我還擔心你對我想想入非非呢……”
橘清顯伸手接過茶杯。
指尖和少女的指尖碰到一起,那指頭水潤光滑,好像要化在他的手中。萩原凜子也感到指尖一熱,宛若有種觸電般的感覺,心臟急促跳動了下,便趕緊把小手收回來。
兩人互相看着對方。
從少女的眼裡看到自己的影子,橘清顯不禁想起剛認識她的那會。
在那個居酒屋裡,兩人也是這樣打量着對方,警惕心和好奇心交織,好像是森林中偶然相遇同類動物似的奇妙……誒,對了,美幸小姐的那間居酒屋不是在轉讓嗎,不如盤下來給彌生媽媽……
想起這件事,橘清顯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容。
對面,凜子小姐的臉,不受控制地微微紅了。
橘清顯眼前飄過“好感+10”的提示。
嗯……
這一笑,好像讓凜子小姐誤會了。
橘清顯趕緊喝了口茶掩飾尷尬。
“如何?”月夫人笑着問道。
萩原凜子稍低着頭,豎起耳朵偷聽。
“呃……”橘清顯回味了下,“少女點的茶嘛,不如老阿姨點的好。”
凜子小姐好感-10,收穫點數100。
完美!
月夫人無奈地嗔了他一眼。
凜子小姐直接踹了他一腳,但又覺得還不夠解氣,就在桌底下使勁掐了他大腿一把。橘清顯疼得直接跳了起來,發出的慘叫使得小唯醒了過來。
金髮少女打着哈欠,精緻臉頰還寫滿了睡意,眼睛裡彷彿蘊含着清晨的露水。但她只是睜開眼看了看,發現櫻姨居然也在,就迷迷糊糊地爬到她懷裡繼續睡覺了。
夜已經很深了。
窗外松樹的枝條在空中伸展着,彷彿五歲孩童用墨汁在藍紙上胡亂塗成的線條。
遠處還不時響起令四周爲之震撼的雷鳴,視野還因爲雨水而一片朦朧;走廊下一盞盞燈籠的火光,宛如是替即將死去的亡靈指引方向的路標。
“哈~”
凜子小姐打了個哈欠。
受其感染,月夫人也掩住嘴脣,眼裡寫滿了睡意。
橘清顯和萩原凜子交換了下眼神,起身和月夫人說道:“夜深了,月姨早點休息,我先送凜子回去。”
“讓司機送吧……”月夫人忍着睏意說。
“我有些話和凜子說。”
“這樣吧,乾脆讓凜子在這……”月夫人還想挽留,但旁邊的櫻夫人卻拉了下她肩膀,她疑惑地看了眼妹妹,只聽着妹妹和她說道“留在這裡和小唯打架麼?”
也對哦。
有點天然呆的月夫人這才反應過來。
“外面還下着雨,阿清和司機送凜子回去吧……”櫻夫人看過來。
“好的。”
橘清顯帶着凜子離開茶室。
上了車,凜子說了個地名,司機載他們離開。
兩人一路上都沒說話,只是看着窗外,雨水漸漸地停了,整個鎌倉都飄滿了溼潤的空氣。
行人稀少的街道兩邊,星星點點的路燈照亮着綠化樹,在淋溼的路面反射出光芒。空中還鋪着雨雲,但不見星星也不見月亮,黑得像用油性筆塗過。
凜子把身體靠在椅背上。
豪車寬大的後座,讓她的體型顯得更加嬌小了。
那身體都還沒開始發育的感覺,不過勝在臉蛋非常漂亮,炯炯有神的眼睛也非常清澄。從脖子到胸脯的線條都還沒隆起,小胳膊細細的,嬌嫩欲滴。橘清顯看她的時候,她不滿瞪了一眼過來,眼眸射出釘子一樣的光。
看一眼又不會懷孕……橘清顯收回目光。
勞斯萊斯銀天使穿過鎌倉街頭,來到靠海的一處懸掛着成排紙燈籠的小巷裡。
從頭往裡看,幾十棟房子全都是一個樣式。
無論哪戶的門口,旁邊都開了暗色的格子窗,都是二層樓房。古家家戶戶都有老而沉重的瓦屋頂,門口都掛着布簾,身着罩衣的老女人側身從門簾的一頭窺視着外面。
感覺像些不正經的店鋪……
除了老式的,也有現代化的那種充滿粉色光的店鋪。
比如橘清顯看到的一家店鋪,正中央是一道氣勢恢宏的拱門,門邊畫着個裸體女郎,女郎的手中捧着這家店的洋文招牌——“Don Juan”,畫得十分精緻。
夜幕下燈光女郎,十分吸引人的眼球。
“前面停一下,需要走進去……”萩原凜子忽然說道。
司機把車停在一條小巷口,凜子下了車,隨即一身輕鬆地鑽進了很狹窄的巷子裡。橘清顯趕緊跟着走進去,這巷子強可容一人穿行其中,可兩邊卻擺了不少垃圾桶。大
大小的老鼠肆無忌憚地出沒。
聽到有腳步聲,老鼠便會在巷子裡亂竄,長尾巴將地面上的污水甩得到處都是。
萩原凜子捂着衣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路過一扇扇冒着刺鼻的廉價食用油油煙的後廚房門,她此時身上穿的是一件非常高檔的絲綢和服,這和服與這骯髒的小巷子並不怎麼相襯。
穿過這條小巷,又來到了一處頗有戰後黑市的風貌的小街道,彈子房、小酒館林立。黑暗中很有規則地排列着成排的鈉光燈和微微發白的紙燈籠。
幾家居酒屋排成一排,搬到路邊的老舊小電視開了就沒人管,正在播新聞。
橘清顯默不作聲地跟着凜子,被她帶着左拐右拐,最後來到了一個叫“日和莊”的地方。進門就是有小池子的庭院,風景還不錯,但不知道凜子住在哪一個房間,她也沒有帶橘清顯回家的意思。
橘清顯轉動着目光。
二樓鏤空雕花的欄杆後面,是一排晾曬衣物的竹竿。竹竿上掛着紅樹裙、三角褲衩、睡衣等。
光線相當昏暗,朦朦朧朧的衣服恍如人的影子,他很輕鬆地就找到了東舞鶴中學的校服。
夜深人靜,雨停了。
鑽石般的星光盡情地傾灑在大地上,爲四周的景緻蒙上了夢幻般的銀色光膜。
渾身沐浴月光的凜子,也轉頭望向那印有仙鶴徽章的校服,忽然說道:“月夫人的事,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幫忙。”
“今晚有什麼發現嗎?”橘清顯問。
“你等我一下,讓我想想……”萩原凜子坐在庭院裡的休息椅上,皺眉思考了一會,拿出手機搜索出來一張照片給橘清顯看,是一隻奇怪的恐怖的鳥。
“先別問,記住就好。”
少女說着,馬上又搜出了第二張照片。
那是一副圖,一個女人站在樹下,懷裡抱着一個嬰兒。
乍一看正常,但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女人的表情非常陰森猙獰,而且並沒有雙腿,像是靠某種能力漂浮在空中一樣。
“這是幽靈?”橘清顯問。
“嗯,是幽靈。可是……”凜子百思不得其解。
“真的有幽靈嗎?這東西應該是怪談一類的東西吧……”
“很遺憾,這並不是怪談,不過也差不多吧,是《百鬼物語》裡的記載。”
“那這個幽靈……”橘清顯打量着構圖,“抱孩子的幽靈?是產女?因爲生產而過世的婦人,從黃泉國來到人間作祟……”
“對!在《今昔物語集》卷二十七,就記載了‘賴光郎等平季武值產女’的故事。如你說說的一般,是要人抱孩子的生產死亡女子的妖怪。”
“我並不是很相信這個……”橘清顯搖頭。
他其實不是不相信有妖怪,只是不相信月夫人在生產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我也不能確定是這個,所以才先讓你看看鳥的照片……”說着,萩原凜子又找出了第一張照片,“其實吧,所謂的產女幽靈,除了產死亡女子外,還有一類,是鳥……”
“姑獲鳥?”橘清顯反應了過來。
他對各種傳說和民俗學,對信仰之類有些研究,也看過不少文獻古籍,所以能很快就發現其中的問題。
“日本民間傳說中的產女形是有很多種,具體到產女鳥的鳥,有些古文獻提及到是到蒼鷺……”橘清顯整理着腦海裡的知識,“之所以會把產女和鳥聯繫在一起,是因爲叫聲和嬰兒哭聲相像,所以覺得恐怖。雖然實際並不是很像,但如果在深夜的草原或者河畔聽到有一點像嬰兒哭聲的聲音,都會讓人覺得恐怖,特別是在嬰兒死亡率很高的時代,人們出於內心的恐懼,便把產女幽靈和鳥聯繫到了一起……”
“我沒空聽你的長篇大論!”萩原凜子白了他一眼。
橘清顯同樣白了她一眼:“你非要證明月夫人是妖怪纔開心是吧!”
“我並不是因爲那樣覺得開心,反而會因爲我比你更清醒,纔會覺得開心!”凜子小姐沒好氣地看着這個提及月夫人就會變笨的傢伙,“還有,別以爲這世上的事,只有你的認知纔是正確的。我就問你,我們的的生存是被持續一定時間的凝固物所包圍而保存着的,你理解我這說法嗎?”
橘清顯略一思考,答道:“《付喪神記》裡有這麼解釋過:時間凌駕於物體的形態之上。就好比木匠爲家務之便而製造的小抽屜,隨着時間的流逝反而凝固起來而形成這物體的形態。器物經百年,得化爲精靈,誆騙人心,是爲付喪神!”
“答得挺好,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在這方面多一些敬畏之心。”萩原凜子認可地點點頭,望向他的眼神,逐漸變得認真起來,“神只存在於人的意識之中。特別是在日本,好壞另當別論,總之神是圓融的。信則有,不信……”
“神是圓融的,這話也沒錯。”橘清顯眉一挑,用一種說不清是嘲諷還是嘲諷又或者是嘲諷的語氣開口,“從古至今,天皇都宣稱自己是神。戰後,自稱爲神的天皇在接到麥克阿瑟將軍‘不得再是神’的指示後,就改口說‘是的,我是普通人’。於是我們就看到,一九四六年以後的天皇,再也不是神了。”
“……”
萩原凜子一時啞口無言。
……這誰家的孩子啊,這麼能言善辯你怎麼不去當律師啊。
“凜子小姐,根據這個說法,我們是不是可以認爲,日本的神是可以根據形式調整形態的?”橘清顯誠心地發問,“就比如說叼着煙管戴着太陽鏡的美國大兵稍稍指示一下,神就要搖身一變成爲以爲有即有,以爲沒有即沒有,用不着顧慮的東西……所以啊,只要我比神強,祂存不存在對我而言,還有意義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