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瑤姬天文

九龍陰竹,生長於終年不見陽光的地方,地面上有九節竹幹,地下則有九根竹鞭,像九條龍一樣伸向四周,故稱九龍陰竹。這種竹子世上罕見,無人知道它是什麼品種,也不清楚它究竟長在哪個地方,普通人即使偶然見到也不知道它有何用途。

華夏國修道之人自古以來就流傳一種說法,說這種竹子可遇而不可求。它的用處對修道來說十分大,因爲它是世上至陰之物,可以用來保存人的靈魂和屍體,是堪比陰沉木的珍貴防腐寶貝。

至陰的東西可以長久保存易腐物件,在華夏國是有長期傳統的,它最初來源於神話傳說。比如風水學裡說“至陽金烏,玄陰桂樹”,這裡“金烏”一詞原本指太陽裡的三足烏鴉,“桂樹”指月亮裡的吳剛日日砍伐的那一棵。可是這兩樣東西都不是人間所有的,那怎麼辦,於是修道者們就從人間尋找了它們的替代之物。“雄雞一唱天下白”,公雞逐日而鳴,因此被看成世間至陽之物,有些修道者專門從公雞身上去下它的喉骨製成戒指戴在指上,據說可以剋制體質爲陰的妖物鬼怪。陰桂樹生長在月亮裡,神話傳說裡講它高達五百餘丈,吳剛白天砍,它夜晚斷而重生,所以將人葬在陰桂樹中據說可以靈魂不滅。

這裡說的是至陰,再來看九龍。

樹木有九條根者,世上多見,但要是至陰之樹又同時長出九條根的就難了。比如百年九龍槐樹就極爲難尋<槐樹也是一種容易招來鬼魂的樹,與此類似的,還有柳樹>,至於陰竹,本就可遇而不可求,要想碰巧遇上一棵九龍的那非得有極大的機緣不可。

竹子本是一種草,卻能長得如樹木一般大,有“鯉魚化龍”的潛質,放在人類身上,頗有些“羽化成仙”的意思,所以也被一些修道的人看作是非凡之物。

九乃至尊之數。神話傳說中的龍生九子而各不相同,已經是最佳的結果了。佛教裡有“九子鬼母”的典故,道教裡有“九子孝母”的說法。

姜融工平日裡跟着熟習易術風水的父親生活,耳濡目染之下,對於這些對普通人來說玄之又玄的事物多有接觸。他經過仔細觀察,發現眼前的這棵九龍陰竹非比尋常,隱藏着大秘密。

這棵竹子的正前方地面鋪着一塊光滑的石板,用陰文<陰文者,字形凹下去之文字;陽文,字形凸出來之文字>刻着許多文字。這些字有點像甲骨文,但仔細看去又絕不是,因爲每個字都是棱形,字形不正,似傾似斜。它們的筆畫細長,遠遠看去很像一條條蚊子腳。

姜融工仔細看了一陣,無論如何也認不出其中的任何一個字,他感覺猶如看見了難解的天書,不禁急得抓耳撓腮。

看他着急的樣子,鬆秀不禁啞然失笑,連忙走近來查看。

姜融工說道:“你別笑我,我覺得這些文字和着九龍陰竹有這莫大的關係,不弄清了它的意思,最好不要隨便去碰這棵竹子。”

鬆秀看了一看那些文字,“呵呵”笑道:“這些東西,不就是我們瑤族女孩子常常繡在衣服上的圖案麼,有什麼稀奇。”

“什麼,你說這是圖案,”鬆秀的話讓姜融工大吃一驚,他怔怔地辯白道:“這可實在是侮辱了我這些年讀的書了。”

“怎麼,你還不信呀!”鬆秀拉住他的手說道:“夜茜身上穿的八重婚服,上面就繡着這樣的圖案呢。”

“真的麼?”姜融工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道:“我沒有仔細看她,怕你吃醋。但是據我所知,文字好像也可以用來最裝飾的吧,比如漢字書法裡的九疊篆和蟲鳥篆什麼的。”

“知道,你們漢人都喜歡在屋子裡貼上‘囍’啦‘福’啦這些字,也是做裝飾用的,”鬆秀笑着用手戳了他額頭一下說道:“好啦,不逗你了,告訴你吧,這確實是文字,不過你們男的不認得哦!”

聽得她這麼一說,姜融工更是不能相信,他盯着鬆秀的眼睛認真地說道:“鬆秀妹妹,我要跟你說個很嚴肅的事情,比侮辱我不要緊,但是這話,可不能在別的男人面前亂說。”

“我就這麼說了,還怕他們打我不成,”鬆秀一本正經地說道:“這是女書,又叫蚊書,你也可以叫它長腳蚊,在我們瑤族這裡,男人們也是不懂的。”

“女,女書,”姜融工倒退三步,幾乎坐倒在地上:“那是什麼文字,你們女人用來發暗號用的麼?”

“你那麼緊張幹什麼。”鬆秀“呵呵”笑着把姜融工拉起來,兩人一起坐在那些奇怪的文字前,一起說起了這女書的來歷。

原來這世上的文字,分爲男子專用和女子專用兩種。華夏國自古以來就重男輕女,女子接受教育的機會少得可憐,所以正式的漢字全被男人掌握,成爲男子專用。瑤族大山近乎於與世隔絕,這裡的女人得不到受教育的機會,她們日常生活勞作不外乎洗衣煮飯紡紗織布,所以常常聚在一起做事,天長日久就產生了一些只在女人們內部流行的語言,這些都是不方便和男人說的,所以逐漸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語言文字。

這種文字,只在華夏國湖南部分邊遠山區裡流行,到了姜融工和鬆秀的時代,因爲文明的昌達,女子接受教育的機會大增,因此使用女書的女子急速減少,這種文字也處於消失的邊緣,只在極少數的村寨還有少數年老的婦女在暗自使用。

到了華夏國改革開放的年代,這種文字被研究瑤族文化的專家學者偶然間在湘南的江永縣的一個村鎮裡發現,結果竟然轟動全球,這是後話不提。

鬆秀告訴姜融工,在她家的瑤寨裡流傳着一種說法,說是古代的那個瑤姬原本是西王母的女兒,因爲留戀人間,所以在重回天上之前,專門創作了一種文字來記載她在人間的見聞,就是這種女書。所以女書又稱爲瑤姬天文。

這些文字的讀音十分奇特,鬆秀按照從右往左的順序一個個讀給姜融工聽,把他弄得頭昏腦漲,也沒有聽出來她究竟唸的是什麼。

不過好在鬆秀以前經常和嫁嫁兩人去黃溪口古鎮賣山貨,漢語說得很不錯,她慢慢地把這些文字表達成了漢語。姜融工撿了一根乾枯的竹枝,在泥土地上按照她的翻譯把這些字一個個記錄下來。

當鬆秀翻譯到第二十八個字的時候,姜融工讓她停下來,他自己把這些翻譯出來的文字反覆琢磨了一番,最後連成了這樣幾句話:“今有竹九節,下三節容四升,上四節容三升。問中間二節慾均容各多少?”

“天哪,”姜融工叫道:“這不是《九章算術》裡的一道題麼?這裡面竟提到了竹九節!”

這個蟻山裡面,竟然有人用男子不識的女書給來訪者出了一道華夏國古代數學名著裡的一道算術題,而且還指明瞭要考察這九節竹子的中間兩節<實爲第五和第六節>的容量,這是什麼意思?

莫非這九龍陰竹的第五六兩節裡面藏着什麼關鍵性的東西?

九龍陰竹這個東西,應該是用來保存魂魄的。姜融工推測那裡面很可能藏着解開這蟻山秘密的關鍵物品,至於究竟是什麼,多半是與蠱有關。

他問鬆秀,蠱這個東西有沒有可能長期休眠不醒,一直到了有正確的解開它封閉的環境纔會重新清醒過來,執行它本應該完成的任務。

鬆秀輕輕地敲了他額頭一下,提醒他說太外婆給她的這隻金蠶蠱不就是這樣的麼,這還用問。

姜融工恍然大悟,直說自己糊塗了,連這麼直接的證據都給忘記了。

那一段女書提出的問題是要解開竹九節當中的第五第六兩節的容量,姜融工明白這其實是一道數學裡面的數列題,他經常接觸易術,平日裡要經常用到數學,因此估計自己可以花費一段時間把這道題解出來。

他交代鬆秀繼續翻譯剩下的那些女書文字,自己則在一旁專心致志地推算起來,不時按照鬆秀的翻譯在另一邊記下她翻譯出來的內容。

且不說這兩人在山腹裡面絞盡腦汁地解開九龍陰竹的秘密,再來看說姬思恩這邊土匪的情況。

自從點起狼煙以後,蟻山這邊的動靜驚動了兩方勢力的注意:一方面是羅網組織,姬自雄接到鴿信之後,急忙派出手下把散佈在瑤山各處做撒網式搜尋的土匪聚攏起來,準備物資,大舉向狼煙升起的方向出發,這個過程要花費一兩天的時間,所以他已經派出先頭部隊儘快去接應兒子;另一方面,正積極準備迎戰來犯土匪的各處瑤寨也發現了蟻山的異常情況,再加上自從那裡冒起狼煙以後,來犯的土匪都紛紛撤退走了,所以瑤寨也各自派出人員前去探查情況。

一番大戰,即將在蟻山展開。

------題外話------

女書的別稱長腳蚊,“蚊”這個字並沒有寫錯,不是錯別字,希望讀者明鑑。

瑤姬的傳說,史書上記載的並不多。但是這個人物很關鍵,與後文解開崑崙山位置的謎團牽扯很大,我在本書中只能儘量根據瑤族人內部的一些傳說來加以推測。一家之言,也許經不起嚴格的推敲,讀者只當作爲民間傳說來理解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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