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江岸邊,人頭攢動。在黃溪入江的口子上,有一個停船的碼頭,這裡密密麻麻地聚集了上千人,他們今天要看一件稀奇事:依照當地的宗法風俗,抓住了草鬼婆,便要將她沉潭。
不過在沉潭之前,先要舉行一個儀式,給那個肖家青年招魂。因爲按當地風俗,這個人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爲被草鬼婆施了蠱,失了魂,要請道人師父做法將魂招回來。
此時那碼頭上面,正擺了香案,準備了滿桌子的祭品,香案下面燒着成堆的紙錢。一個道人嘴裡咿咿呀呀的唸咒,手腳誇張地舞動,跳了一會,抓起一隻雄雞,猛然張口將雞頭咬斷,對着一大疊黃色紙錢,灑雞血於其上,然後走到香案前面,手執一木劍對着一個豬籠虛劈了數下,點燃幾張灑了雞血的黃紙,似是引領着什麼東西一般,來到那個失了魂的青年身前,口中唸唸有詞,不停禱告。
此地的豬籠,並非裝大豬的籠子,而是裝那些剛滿月不久的小豬之用。其大小如一籮筐,用竹篾稀疏地編織,四面都留有許多拳頭大的小洞。現在這個豬籠底部鋪了一層鵝卵石,用來增加重量,以便於籠子能夠順利地沉到水底。鵝卵石上,正坐着那個戴滿銀飾的瑤族女孩,“嚶嚶”地哭泣。
此時剛到四月,農曆也到了二月底,氣溫回暖,四周的桃李梨樹都開滿了鮮花,蜜蜂“蓊蓊鬱鬱”地四處飛來飛去採蜜,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衆人都注意看着豬籠裡的女孩,有慶災樂禍的,也有滿心同情,爲女孩抱不平的,大家都議論紛紛,誰也沒有注意到隨着女孩的哭泣,滿江岸的花枝都在往下飄飄蕩蕩地落着鮮花。
還有一件事情,肖家的人注意到了,就是今天請來的道人師父舉動有點不太正常。按道理說,這道人師父的招魂儀式已經完畢,應當吩咐大家將豬籠擡上船,準備去江心將那草鬼婆沉潭纔是,可是這道人師父舞來舞去,還在那裡動個不停,渾身大汗淋漓,也不停止。肖有財上去喊了幾次,也不見理睬。
終於,肖家的人等不住了,大家呼喊一聲,便有四個健壯後生擡起豬籠往水邊走去,後面跟着十來個人。那江水邊上,早準備好了三條小船。
老小姜和鬆秀來到江邊,見到此等情形,心中甚急。鬆秀一人,急衝衝便往江邊奔去。這裡姜融工又不敢拉扯,便向老薑喊了一句“救人”,老薑自是會意,幾個箭步,便已穿過人羣,到得江邊。
那幾十個肖家的人護着豬籠來到小船上,每條小船上去了六個人,中間小船,安放着豬籠,另外兩條小船跟着它往河中間劃去。
老薑飛奔至江邊,見船已離岸,就縱身一躍,超過岸邊幾人頭頂,成心賣弄自己本領,一個千斤墜,重重落在載有豬籠的小船之尾。只見那小船頭部高高揚起,船中的數人和那豬籠,都瞬間飛向半空。而老薑卻趁機在落腳之處猛跺一下,飛起數米之高,於半空中托住下落的豬籠,落下之時小船早已翻轉,遂在翻轉過來的船底快速跑動數步,縱身一躍,便已飛身跳到岸上。直至此時,那船上的數人才手舞足蹈地掉入水中,一個個地驚呼叫出聲來。
老薑跳上岸來,輕輕放下豬籠,一手拉開籠蓋,將那女孩放出,正好姜融工和鬆秀二人也穿過人羣,四人就聚合一處,面對着岸上靠近過來的數百人羣。
那些肖姓之人,見有人破壞了沉潭之刑,此時都紛紛操起木棒鋤頭圍攏過來,準備將女孩奪回。那肖有財最是積極,大聲叫嚷,鼓動衆人上前。更有許多無賴圍觀的人,心中存着蛤蟆吃不到天鵝肉的變態心理,在一旁推波助瀾。因此羣情激憤,很快有上百人飛快朝四人衝了過來,陣勢甚是嚇人。連那些原本對女孩抱有同情之心的人也不敢出聲阻止了。
看到這麼多人衝了過來,老薑小姜就要出手,卻聽鬆秀說道:“我來。”
二人看向鬆秀,只見她雙手橫放於胸前,不住揮動,連連變換姿勢,對着那百來人揮了揮。突然之間,就有數十人撲倒於地,有抱頭的、有捂胸的、有拉手拉腳的、有翻轉不止的,都大叫呼痛。另有一些人,跑着跑着,突然身上奇癢,連忙扔掉了武器,雙手不住在身上各處亂抓。有幾個衝到四人身旁的人也被老小姜揮拳擊倒,場面一時大亂。但再無一人敢再上前。
此時那被沉潭的女孩仍在“嚶嚶”哭泣,聲音雖然不大,但是一絲一絲卻都像滲入了每個人的心裡去了。這天本是陰天,天空飄着濛濛細雨,在這陰陰哭泣聲中,愁雲慘淡,片片花瓣斜斜飄過,透着一股詭異之氣。
老薑對小姜輕聲說道:“奇怪,這個哭泣的女孩,體重也太輕了,我剛纔單手托住她,感覺只有五六十斤。可是她這哭聲,似乎有神秘力量,我感覺有點不舒服一樣。”
小姜也有種奇怪的感覺,正欲開口詢問鬆秀,卻突然聽到人羣中有人大聲叫道:“這些樹上的花怎麼都落光了?”
一時之間,上千人的目光都轉向那河岸邊的無數樹木,只見剛纔還花團錦簇的果樹之上,再無一朵花存在。
於是萬籟俱靜,現場雖有上千人,卻沒有一個發出聲來,每個人都瞪大眼睛看着那兩個瑤族女孩,連那些剛纔還在呼痛的人也都退了回去,像是見到了鬼魅一般。
這時又有一個人大喊:“大家快看啊,不得了啦,這些樹連樹葉也開始落掉了。”
“哈哈哈哈。”正在大家驚詫莫名之時,卻聽到一人瘋狂大笑起來。衆人一看,卻是那道人師父。原來他此時咬破了自己的舌頭,劇痛之下,終於清醒過來。
只聽他瘋狂叫道:“落花洞女,原來是落花洞女,我輸給你,也算是不冤枉了,哈哈哈哈。”
叫聲一落,在他身後,有一人慢慢顯現身影出來。
“何倍安,原來是你在後面操控,哪裡逃,快快束手待擒。”姜融工一見此人,不由一聲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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