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章

洪武十年, 花易巖和譚麗娘一家進京的第五個年頭。

他們的大女兒三年前就已經出嫁, 孩子也生了兩個,兒女雙全。大兒子中了狀元娶了妻, 兒媳婦還有了身孕,今年二月二龍擡頭的時候誕下一個小孫子,譚麗娘和花易巖都非常喜愛, 抱着就不肯鬆手。

他們的二兒子在太學讀書, 成績驕人而且已經考中了舉人。他們的小兒子也馬上就要五歲了,從三歲時就開始跟着他的哥哥姐姐背詩,今年春節一過完, 花易巖就請了先生來給啓蒙了。至於爲什麼家裡已經有了狀元舉人不用,卻要另外請先生,懷宇和懷瑾的說法是:太心疼了,下不去手管教。

花易巖和譚麗娘還有一個孩子, 是他們的小女兒呦呦。呦呦過完年虛歲十六歲,生日在三月二十五,過完生日週歲也是十六了。過完生日一個月後, 就是她的嫁期了。

三月二十五當日,呦呦舉行了及笄禮, 雖不盛大,但是隆重。正賓請的是福賢王妃, 有司請的是大長公主家最小的敏郡主,贊者則是蘇晨。而及笄用的束髮簪子,則是太皇太后賜下來的蝙蝠頭羊脂白玉簪, 簪子是黃姑姑送來的,黃姑姑還在將軍府觀了禮,說回去好跟太皇太后講一遍。

及笄禮結束,婚期進入倒計時。呦呦突然就緊張起來了,每日雖然不是坐立不安,也算得上是心神不寧。而且,她心神不寧的時候,也不讓別人安寧,一遍遍地查點嫁妝,一次次地檢查嫁衣,搞得譚麗娘也跟着緊張起來。

四月二十那天,一部分假裝先發了出去到蕭沐仁的蕭府,剩下的等到正日子跟着新娘一起走。半碗嫁妝後,花易巖讓人請呦呦到前院書房一趟。

外院書房是花易巖自己的書房,平日裡是多是用來接待訪客的,花易巖自己都很少待在外書房,更多的是在內書房,也不知道找她做什麼。

到了外書房,呦呦敲了敲們,得到花易巖的允許後推門進去,就看到他一臉嚴肅地坐在書案後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爹?”呦呦進了門在花易巖對面坐下,“你找我啊。”

花易巖回過神,笑起來,“呦呦來了,坐吧。哦,已經坐下了啊。”

呦呦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爹你怎麼了?怎麼心神不寧的呢?出啥事了嗎?”她最近也挺忙的,都沒注意京城裡發生的事。

“沒啥事,就是好長時間沒跟你聊聊了,”花易巖說,“再不說,姑娘嫁人了就沒有機會了。”語氣中有無限的傷感。

花易巖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呦呦,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呦呦的時候,到現在差不多有十年了吧,那時候呦呦還是個小不點,梳着雙丫髻,雖然已經五歲了,可是人卻是瘦巴巴的,歪着腦袋看向在爬牆頭的自己。

一轉眼十年過去了,那時候的小不點豆芽菜也長成大姑娘了,人也水靈了,氣質更是卓然。呦呦雖然不是他親生的,這麼多年他一直將她視爲己出,呦呦也和他親近,有時候不敢跟麗娘妹妹說的話,也會跟他說,兩個人比一般的父女之間更加親近。

此時呦呦一如多年前那般歪着頭嘴角帶笑,好奇地看着自己。

花易巖眨眨眼睛,從桌上拿起一個盒子放到呦呦面前,“給你的。”

呦呦也眨眨眼,邊問“是什麼呀”,邊自己打開了盒子。一打開盒子,就將她嚇了一跳。呦呦猜到了花易巖叫她來會給她私房錢,畢竟當初陶陶的時候也有厚厚地一沓銀票。不過呦呦沒想到,盒子裡頭除了銀票,還有十根金條!金燦燦的,一看就是新近纔打了不久的,一根差不多有小拇指粗長,非常方便攜帶。

“爹?”呦呦捧着盒子看向花易巖,“這,這這麼多?”

花易巖搖頭,“不多,和你姐的一樣。你姐的全是銀票,因爲她在京城裡想兌就隨便兌。你不一樣,你要去西北,錢莊本來就不多,而且金子保值,傍身最划算,還能熔了做首飾。”

呦呦很是感念花易巖的周到,不禁紅了眼圈,“謝謝爹。”

“謝什麼,我是你爹呀。”花易巖伸手揉揉呦呦的頭頂,“可別哭,讓你娘知道了以爲我訓你,要說我的。”然後做出一副怕怕的表情。

呦呦被他的表情給逗笑了,本來要哭出來的淚水也收回去了,“纔不會呢,娘知道您不會訓我的,娘也不會說您的,她只會說我。”

“哈哈哈!”花易巖隔空點了點呦呦,“你娘說你當然也是爲了你好啊。”

“是——”呦呦拉着長音說,整個人完完全全地靠在椅背上,姿態十分隨意放鬆,用揶揄地語氣調侃花易巖,“反正娘在您心裡是怎麼都好的。”

呦呦本來就是打趣花易巖,她還以爲他多少會有點不好意思,起碼也要謙虛一下子吧,沒想到花易巖光明正大地點頭承認了,“你娘就是好啊。”

呦呦絲毫不掩飾地翻個白眼,我也是快要成親的人了,不要再來刺激我了。

父女兩個說笑了一會兒,花易巖又轉回了正事,他從桌案上拿起另外一個盒子放到呦呦面前,這個盒子就小得多了,呦呦接過來打開,裡頭是兩張蓋着花易巖私章的名帖。

“嘉峪關處我沒有熟悉的人,不過蘭州去年新調去一個守備,是從御林軍去的,和爹算是莫逆之交,你要是有什麼困難,就派人去請他幫忙。”花易巖給她解釋,然後話鋒一轉,“當然,最好不要用的到。”

呦呦點頭,感謝花易巖想的這麼周到。

“要不是你自己願意,我是真不願意讓你去嘉峪關啊。”花易巖靠在椅背上搖了搖頭,“嘉峪關多苦啊,你自己看了書,肯定知道。”

“我知道。”呦呦點頭,“我把能找到的跟嘉峪關相關的書籍都看過了,我也知道那裡很艱苦。”別說這個時代,就是到了現代,西北的條件和首都相比也是差了很遠的。

呦呦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兩個盒子上,面帶微笑地同花易巖說:“可是爹,我想自己選擇一次,也算是賭一把吧,賭小木人是個好男人,也賭我的運氣會一直很好。”

呦呦說的是真話,她是真的想要自主選擇一次。穿越這件事不是她自己選擇的,婚事的決定不是她自己選擇的,然而這些被動選擇的事,目前看來都還很不錯。所以她想試試自己選擇一次,選擇以後要生活的環境和道路,賭一把她不會那麼倒黴,她會是好運的。

花易巖不知道她心裡想的那麼多,但是還是感嘆女兒長大了,心思多了做爹的管不住了。如果這些話被譚麗娘知道,譚麗娘一定會啐他一口,然後說“小時候你也管不住她”,不過現在譚麗娘不在,花易巖的傷感得以繼續。

“長得再大,歲數再老,我也是您閨女啊。”呦呦站起來走到花易巖的身後一邊給他捏肩膀,一邊笑嘻嘻地安慰他。

“閨女長大了,爹也老了。”花易巖擡手拍呦呦的肩,“你這一去,不知道幾年纔回來,再回來,爹就更老了。”

呦呦被花易巖說的也有些傷感,吸了吸鼻子,笑着安慰他不老,“再說我又不是一成親就出京,起碼還要再待一個月呢,就算離京了我也會經常寫信回來的,爹不要多想啦!”

父女兩個在書房裡聊天一直聊到了午飯時分,譚麗娘到處找人不到一直找到前院來,才發現倆人關在外書房說的正起勁,她在房門上扣了扣,不等裡頭說話就直接邁步走進來,“我說你們倆,還吃不吃飯啦?”

“吃!吃!”花易巖和呦呦異口同聲地回答,站起身來和譚麗娘一起走出書房往內院去。

第二天一早上,陶陶就帶着玉兒和琰兒從孟家回來了。玉兒一見到呦呦,就喊着“姨姨”,還伸手要抱,呦呦把她從奶孃的懷裡接過來,問她吃早飯了沒有,都吃了什麼。

玉兒這個年紀正是見風長的時候,幾天不見就又重了一些,話也比一開始說的利索了,掰着手指頭告訴呦呦她早上吃了粥吃了糕。呦呦又問粥是什麼粥,就說“紅豆溝(粥)”“桂發(花)糕”,呦呦把臉埋在她柔軟的小肚子裡哈哈大笑。

得知陶陶帶着孩子來了,蘇晨也抱着孩子過來了。蘇晨的兒子還小,才一個月多一點。小嬰兒遺傳了懷宇和蘇晨的有點,已經能看出來是個漂亮胚子了。

不過,別看懷宇是個狀元,可是行動力還不如孟許,孩子都出滿月好幾天了,名字還沒起好呢,全家上下就“寶寶寶寶”的叫着。

把三個小嬰兒放在炕上,一個已經開始會走了,一個學會翻身,另外一個還是睡得時間多睜眼的時間少。陶陶和蘇晨坐在一起交流的育兒經,呦呦坐在一旁偶爾聽一耳朵,也算是提前學習,更多時候在照顧三個孩子。

蘇晨嫁進來已經一年有餘了,對於家裡的事情慢慢熟悉,處理起來也是得心應手了。因爲呦呦的婚期在即,很多事譚麗娘忙不過來,都要靠蘇晨來幫忙,所以她才做了沒一會兒工夫,就又下人來請說譚麗娘找她。

蘇晨對着陶陶抱歉地笑,陶陶笑得更歡暢,“當人家媳婦的就是要做事,不像我姑奶奶,你快去吧,我給你看孩子,放下吧?”

“姐姐是孩子的親姑姑,哪能不放心,那就有勞姐姐受累了。”蘇晨怕譚麗娘等得急,說完就走了。

等到人走了,陶陶才收起笑容,“你出嫁了,一開始還怕娘累着,現在你嫂子能擔起事來,真是太好了。”

呦呦正帶着玉兒翻繩玩,聽到陶陶這句話,斜睨了她一眼,“我要嫁人了,姐姐不說捨不得,竟然說這種話,就不怕我不高興?”

“你?哼。”陶陶哼了一聲,一切盡在不言中,頓了一會兒又問呦呦,“不是說你哥要外放?怎麼還沒動靜?”

呦呦搖搖頭,“沒那麼快,我問過哥哥,哥哥說決定在翰林院再多待兩年,等到弟弟大一些,可以娶親了,他再外放,和你的想法差不多,爲了給娘找個幫手。”

其實呦呦還有個猜測,都說“非翰林不入內閣”,不知道懷宇是不是有這個計劃和意圖。

“你哥哥是個有章程的,我不操心他,”陶陶見玉兒打了呵欠,就抱進自己的懷裡晃着她哄睡覺,聲音也放低了下來,“我呀,我操心你。”

“我有什麼好操心。”呦呦知道陶陶是何意,避開她的眼神,小聲嘟囔着。

“我還不知道你,看着好像是個好脾氣的性子,其實心裡頭冷淡的很,就說進京這麼些年來,我還認識了幾個閨蜜呢,你一個朋友都沒處下來,蘇蘋算是走的親近的了。”陶陶瞪一眼呦呦,“你也別跟我犟嘴,你以爲我沒看出來?你對阿毓,根本不像是夫妻。”

“當然不是夫妻,這不還沒成親呢嗎?!”呦呦還嘴。

陶陶被她氣得擡起手來做出要大人的手勢,呦呦趕緊指着她懷裡的玉兒說“孩子孩子”。陶陶放下手來,看一眼已經睡着的玉兒,輕輕放在炕上拉了小被子蓋好,然後叮囑奶孃丫鬟看好三個孩子,自己帶着呦呦去了書房。

書房裡空蕩蕩的,原來的那些書啊竹簡啊大部分都已經搬到蕭沐仁的府裡去了,只留下地上兩隻箱子,等到二十四那天搬嫁妝的時候充作一擡一起搬過去。

陶陶環視了一眼,自己出嫁的時候因爲呦呦還留在家裡,所以並不明顯,現在呦呦要出嫁了,把東西都搬走了房子空出來了,突然就有種傷感襲來了。

讓婆子又搬來一個躺椅,姐妹倆一人一個並排躺好,陶陶還握着呦呦的手,開始跟她談心,還是接着剛纔的話說的,“以後成親了就是大人了,別耍小孩子脾氣,跟阿毓親近點,別像現在似的,夫妻不像夫妻,玩伴不像玩伴。”

呦呦被陶陶的說法逗笑了,“那像什麼?”

“像……”陶陶想了一會兒,在腦子裡選出一個差不多的詞,“像生意夥伴。”

陶陶的一個詞說的呦呦一愣,她仔細思考了一下,好像真的是這樣,共同經營一樁婚姻,彼此要信任,卻沒有依賴。理智,又冷靜。

陶陶見她思考起來,也不打斷她,自己閉上眼準備休息一會兒。

呦呦越想越覺得可怕,難怪自己最近會覺得煩躁。其實並不是對即將到來的婚姻的緊張,而是自己對即將被打破的“合作伙伴”模式的恐懼。

“姐!”呦呦突然坐直身子抓住陶陶的手,“我現在退親還來得及嗎?”

呦呦話音才落就被陶陶一巴掌拍到手心了,“瘋了嗎你!”

呦呦泄了力氣,靠回躺椅靠枕上,“我就說說,隨便說說。其實小木人也挺好的。”起碼不會約束自己太多。

陶陶看了她一會兒,確定她剛纔只是一時衝動,這才放下心來,然後喊了小米進來,讓她拿進來一個四四方方的匣子,“給你的。”

呦呦接過來,顛了一下這個手掌大小的匣子,覺得挺沉的,一邊好奇地問“給我的添妝嗎”,一邊打開匣子,然後她就愣住了,匣子是不大,也挺重。她原本以爲是一隻鐲子或者鬢花或者別的什麼的,可是她沒想到裡面竟然是一袋子瓜子,金的。

“姐?”呦呦看向陶陶,有些遲疑要不要收。

“收下吧,你姐夫我們倆給你的私房錢,不算在添妝裡。”陶陶笑着說,然後指着匣子,“那袋金瓜子底下,還有張名單,是你姐夫寫下來的孟家在西北的往來商業的夥伴名單,留給你備用。”

如果說單有這那一袋子金瓜子,呦呦或許就毫不猶豫地收下了,這名單,她可是萬萬不能收的。

陶陶看出了她的心思,擺擺手示意她不用拒絕,“是你姐夫特意備下的,你就收着吧。”

呦呦合上匣子,挽住呦呦的手臂開始跟她撒嬌,“姐,你真好,我最愛你了。”

陶陶被她揉搓的衣服都皺巴了,不過也沒有說她,就由着她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姐妹倆相依相偎地靠在一起,靜靜地享受着難得時光。

作者有話要說:  說雙更就雙更!就是這麼霸氣!求評論安慰我這顆受傷的小心心。心疼我另外一萬字【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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