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的調動與學校的招生工作是同時進行的。
一中招生分配，我的兩個名額一個給了我的小弟，一個給了我的小妹，他們兩人的兒子今年都考上了高中，雖說上了高中錄取分數線，但離一中高中的錄取分數線還差三十多分。好在我手上有兩個指標，不然的話，小弟和小妹每人得交四千元的建校費。
徐飄告訴我，張天福和馬斌都沒有親屬的子女考高中和初中，他們將三名指標轉讓給了徐飄。徐飄將這六個指標悉數賣出去了，分別給了張天福和馬斌一萬二千塊錢。我告訴徐飄，轉讓指標的事講到我這兒就到止了，再不要跟任何人講這件事，以免影響到書記和縣長的威信。徐飄保證說：這件事我只跟你楊書記匯彙報，其他人我一概沒講。
對於全縣高中和初中的招生工作，老百姓的意見相當大。我收到了好幾封來自機關幹部、街道居民和鄉鎮農民的來信，概括起來有這麼三層意思：
一、省裡不應該在全省的縣市區辦省屬重點中學。辦省屬重點中學，把全縣最優秀的教師都調去了，學生拼命地往省屬重點中學擠，一般普通中學則收不到學生。爲了擠進省屬重點中學，學生家長只好找領導簽字、批條子、走後門送禮。只要領導批了條子，成績再差的學生也進去了。掛省重點中學的牌子實際上就是讓領導們利用特權搞腐敗！
二、我們縣一中初、高中招生，凡縣裡副縣級以上領導幹部都分了指標。書記、縣長、人大主任、政協主席，每人六個指標；常委和副縣長、人大副主任、政協副主席，每人五個指標；其他副縣級幹部，每人三個指標。有的領導幹部根本沒子女上初中和高中，他們將分給他們的指標統統賣了錢！這指標、那指標，就是沒有我們老百姓的硬指標！
三、招生工作中存在着嚴重的腐敗現象。縣一中招生應該是按高分從低分錄取的，這是錄取原則，咱老百姓不放一個屁。既然是按規定錄取的，爲什麼有低分的學生被錄取到了一中，許多高分的學生卻沒有被錄取到一中？那些低分的學生能讀上一中只有一種解釋：這些學生的家長給領導送了錢，領導爲他們批了條子！
四、強烈要求縣委、縣政府，查一查在招生工作中的腐敗行爲！
羣衆的來信不是沒有道理，除了指標沒分那麼多之外，其它問題都講到了點子上。羣衆要求查一查招生工作中的腐敗，這是不能查的。一查，吃虧的全是我們這些領導幹部。我把這些情況跟書記和縣長作了彙報，書記和縣長都明確地指出：“這都是上面搞出來的事情。一個縣裡辦什麼省重點中學？要查的話最好把省重點中學的牌子摘了，把優秀教師分散到各所中學去，這樣就沒人分指標、打招呼、批條子了！”
誰敢摘省重點中學的牌子呢？
我只好把這些信交給縣紀委，查與不查，他們會請示書記和
縣長的。
紀委書記於石拿着書記和縣長的批示找到我：“楊書記，你看這事怎麼辦呢？”
我看了看書記和縣長的批示，微笑着對於石說，就按書記和縣長的批示辦吧，真的查起來問題全出在我們常委班子內部，到時候你們紀委吃不了得兜着走！
於石顯得無奈地說，看來只能是這樣了！
不這樣又還能哪樣呢？我聳了聳肩膀，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
在不停的告狀和老百姓的謾罵聲中，招生工作總算完成了任務。
屈立新幾次給我打電話，要我到人民醫院去檢查一下身體，我說我沒時間，爲了教師工作調動的事我每天簡直忙碌得焦頭爛額。屈立新跟我說：“楊書記，千好萬好不如身體好。你將來是要當大領導的，保重身體更爲重要。給你全面地檢查一下身體是很有好處的，你還是抽時間來一下吧。”
我說：“我最近確實沒有時間。這樣吧，你們醫院先替我妻子做個全面檢查吧！”
屈立新說，楊書記夫人到我們醫院來體檢，我代表全院的醫務人員表示熱烈的歡迎！你叫楊夫人明天到院長辦公室來找我，我一定安排好！
張天福要到歐洲十國考察。說是考察，實際上就是旅遊觀光，考察只是個晃子而已。這年頭大家都想到外面去瀟灑地走一回。上面也看到了這個問題，既召開會議，又下發文件，嚴禁各級各地領導幹部不得以考察的名義搞變相的旅遊觀光，誰違反規定就追查誰的責任！會議開過了，文件也下發了，大家照樣出國考察，一個個都沒有受到追查與處分。這就更加助長了大家出國考察的熱情與決心。張天福這次出國考察的時間爲半個月。臨行前的那天晚上，張天福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囑咐我說，有關教師調動的事情，今年他要跟縣長親自把關，等他出國考察回來後再研究。我保證說，我們先把準備工作做好，你一到家我們就研究！
張天福出國去了，但他的話令我有些不快。以前的教師調動問題，書記和縣長並沒有參與研究，爲什麼今年我主管教科文衛工作了，書記和縣長要參與研究了？是加強對教育工作的領導呢，還是對我楊一帆不信任？
既然張天福說了這話，教師調動的事情只有等他回來研究了。
爲了教師調動的事，我每天有接不完的電話，不但辦公室有人找，開會時有人找，在家裡也有人找，有時早晨一出門就被人家堵在了樓梯口。跟他做工作，他聽不進半句話，拿了報告非讓我批字不可。我說：“你先把報告放教委去，由教委向我報告，然後再集體研究。”我是不得在任何一份報告上簽字的。我心裡煩得不行，真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地休息幾天。
晚上來家裡找我的人更多。我告訴妻子，有人到家裡來找我，報告你不要接，禮物你不要收，要讓他們拿走。當然他們
既然進了我們的家門，你得把他們當客人看待，要熱情禮貌，要給他們拿水果、倒茶水，切不可怠慢了他們。我像一隻夜貓子似的，在沒有會議的夜晚，我關了手機，找宣傳部的幾個人陪着我打打撲克。看看到十二點鐘了，我這纔回到家裡。只要見我家裡沒亮燈，那是妻子和兒子已經睡下了，家裡沒有來人。
這天我玩到十二點鐘回家的時候，見客廳裡的燈還亮着，我就預感到我的家裡還有來人在等着我。我開了門，客廳裡果然坐着一個人。這個人我認識，他是縣經委的主辦幹事秦鬆。
秦鬆見我回來了，立馬站了起來，一雙手竟不知道做什麼。我馬上伸出一隻手來，跟他握了握手說：“你請坐。”
“不不不，還是楊書記坐。”秦鬆有些手忙腳亂地說。
看來秦鬆已來了好長一段時間了，妻子給他倒了茶還給他切了西瓜。我曾經聽人說起過，秦鬆是從縣化肥廠辦公室主任的位子上調到經委當幹事的。他會寫材料，經委的工作計劃和工作總結都出自他的手。這個同志爲人老實本份，工作埋頭苦幹，就是不善於交際。去年秦鬆已被提拔爲副科級幹部。當了經委的主辦幹事。他家裡的情況及妻子在哪個單位，我一無所知。
“楊書記工作忙，我不該深更半夜來打擾書記。”秦鬆掏出兩張稿紙說，“我寫了個報告，想把我老娑調到城裡小學來工作。楊書記，你就幫了我這個忙吧，今後我會曉得感謝你的！”
我接過秦鬆手中的報告，從頭至尾仔細地看了一遍。秦鬆生有兩個孩子，父母年邁，跟着他在城裡一起生活。妻子在比較偏遠的坪塘鄉中心校教書，一週只能回來一次。報告上經委簽了意見，分管經委戰線工作的副縣長也簽了意見，要求教委從照顧的角度解決這一問題。秦鬆現在是經委的主辦幹事了，把他妻子從農村中心校調到縣城小學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我對秦鬆說：“報告就放我這裡了。這是實際情況和實際困難，我會想辦法替你解決的。”
秦鬆忙站起來一邊鞠着躬一邊說：“多謝楊書記了！多謝楊書記了！明天中午或晩上楊書記有空的話，我----”
我說：“秦鬆同志，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你就不必客氣了。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家裡去吧。”
秦鬆說：“那我就不打擾書記的休息時間了！”
在秦鬆即將開門的時候，妻子突然想起了什麼，說：“你的東西----”
秦鬆不好意思地說：“那是兩瓶酒、兩條煙，確實不成敬意----”
我說：“秦鬆，你現在也是一名科級領導幹部了，我們可不能搞不正之風。不管你提來的是什麼，你得給我統統的提走！不提？那好，就請你把報告拿回去！”
“不不不，楊書記，報告還是放你這兒。”秦鬆說，“東西我提走，我提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