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省委孫副書記給我留下的那個電話,打了半天怎麼也打不通。
我打孫副書記的秘書給我留下的那個電話,打了一個下午也沒有打通。
我打電話給蘇副書記,讓他告訴我省委孫副書記和他秘書的電話,蘇副書記說:“他們兩人的電話我都打不通了!不知他們是換了手機號碼呢,還是故意不接?人啊,一旦從官位上退下來就一錢不值!他媽的,這就是中國的官場!這就是中國的社會!”
我現在是沒時間、沒興趣聽老領導發他那越來越盛的牢騷了。我得儘快地爲自己尋一把保護傘!打不通孫副書記和他秘書的電話,我也要到省城去,哪怕是碰壁碰得頭破血流,也要先找到孫副書記的秘書。只要找到孫副書記的秘書,就能找到孫副書記了。
那麼,又怎樣才能找到孫副書記的秘書呢?這時我想起了在省教育廳當副廳長的老同學艾歡。
在我到宏遠上任之前,艾歡到濱江來過一次,玩了五天,玩得非常的盡興。我信守着我的承諾,請她吃了霞光早餐和月光晚餐。她說:“這霞光早餐和月光晚餐讓我終生難忘!吃了這霞光早餐和月光晚餐,哪怕明天死去,我也可以冥目了!”這當然是笑話,她當着這麼大的官,又擁有這麼美好的生活,怎麼想早死呢?她還想向天再借五百年呢!
到宏遠當書記後,我曾給艾歡打過電話,告訴了她這個消息,請她到宏遠來旅遊觀光,我陪她吃宏遠的霞光早餐和月光早餐。艾歡對我表示了衷心的祝賀,並接受了我盛情的邀請。後來我又給她打了幾個電話,她都說工作忙,一直沒有來宏遠,我到省城去的時候也沒給她打電話。艾歡結識的領導多,我這次去我她,她一定會盡心盡力地幫我。因爲我們既是老同學的關係,又是老感情的關係,如今我遇難,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我不聞不問。
我開始給艾歡打電話,電話處於停機狀態。我趕緊打教育廳辦公室的電話,辦公室的一位同志告訴我,艾廳長生病了,正在住院治療。我問艾廳長患了什麼病?那位同志說,不知道艾廳長患了什麼病,但只知道她的病情很嚴重。他還告訴了我艾歡就診的醫院及住院樓棟病房號。
那天我到自己家裡拿了幾件高檔營養品,到省城後在省人民醫院門前的花店買了一束花,就來到了艾歡住院病房的門前。我叫着艾歡的名字,卻不見艾歡的迴應。這時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走到門前對我說,進來吧,艾歡就住在這裡。中年男人接過我手中的那束花,把它放在牀頭櫃上,伏下身子輕輕地對艾歡說:“艾歡
,有人看你來了!”
這中年男子肯定是艾歡的丈夫了。中年男子擡起頭來對我說:“我姓洪,是艾歡的丈夫,現在省委當副秘書長。”我跟洪副秘書長握了手,就來到牀前呼喚着老同學的名字,如果不是艾歡叫了我一聲楊一帆,我根本就認不得她了。先前那個美麗動人、活潑開朗的艾歡不見了,躺在病牀上的是一位面容浮腫、頭髮基本上脫光了的醜八怪!我跟艾歡握了握手,要她安心治療,好好休息,病很快就會好的。病好了之後,我一定接你到宏遠去玩。艾歡小聲地告訴我,她患的是肝癌,已到了晚期,不久將要告別人世。艾歡說:“老同學,既然你已經來了,那我就謝謝你了。其實你是不該來看我的。我不想將我這副醜陋的模樣呈現在你的面前,我不想讓你傷心難過。我有一個要求,你能答應我嗎?”
我忍住悲痛與悲哀,儘量不讓自己的眼淚涌出來。我點了點頭:“你說吧,我一定做到!”
“你不要把我患病的事情告訴同學們了。”艾歡顯得非常吃力地說,“我不想讓同學們來見我這副醜陋的模樣。就讓我先前那美麗端莊、活潑動人的形象,永遠地定格在同學們的記憶中吧!”
我依然點了點頭:“好,我保證做到!一定不把你患病的消息告訴同學們!”
艾歡笑了笑,那笑比哭還要難看:“老同學,那我就謝謝你了!”
我安慰她:“現在的醫藥技術這樣發達,你的病會好起來的!”
“人家這樣安慰我,你也這樣安慰我。安慰沒錯,我謝謝你,謝謝大家了!”艾歡說,“你們安慰我那是你們的事,我自己可不能騙自己。你們活着的人,一定要好好地享受工作,好好地享受生活!”
我拼命地忍住自己的眼淚,使勁地點了點頭。
“老同學,你走吧。”艾歡說,“你到省城來一趟不容易,肯定要有重要的事情要辦。你快去辦你的事情吧!”
我說:“我是專程來看你的,沒有什麼事情要辦……”
“你走吧,我不想再讓你看我這副醜陋的面孔了!”
艾歡轉過身去,任我怎樣叫她,她再也不肯回應了。我只好出了病房。艾歡的丈夫洪副秘書長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就是宏遠縣的楊一帆書記!”
我說:“是的,你沒有猜錯,我是楊一帆,在宏遠縣工作,在大學跟艾歡是同班同學。”
“謝謝你專程來看望!”洪副秘書長說,“在沒有診斷患癌症之前,艾歡曾好幾次唸叨過你,說是邀幾位在省城工作的同學
到宏遠去看你,看能不能幫你們縣裡解決一點實際性的困難。沒想到……”
艾歡心裡想着我這個老同學,總是想方沒法地在幫我這個老同學……多好的艾歡啊!這時我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爲了不讓自己失態,我沒有大聲地哭出來。
洪副秘書長遞給我一包紙巾,我接過那包紙巾,好不容易纔擦乾了臉上的淚水。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你也不要太難過了。”洪副秘書長說,“你剛纔已經答應了艾歡的要求,就不要把她患病的事情告訴同學們了。她不想讓昔日的同學們看到她這副變得越來越醜陋了的面孔。她只想一個人靜靜地離去。結婚四年之後,我就到下面的市州工作去了,沒有好好地陪伴過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遺憾。今年春天才調回省城。現在終於有時間了,我要一天二十四小時陪着她,陪她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
我握住洪副秘書長的手:“那我就代表我們全班的同學,衷心地謝謝你了!”
“照顧自己的妻子,這是我份內的事情,怎麼還要你們來感謝呢?我得感謝你們纔是!”洪副秘書長說,“楊書記,快去忙你的事情去吧,恕我不陪你們吃飯了!”
這時我才突然想起了要找省委孫副書記的事情,而身爲省委副秘書長的洪兄一定會知道孫副書的行蹤。於是我問洪副秘書長:“你知道省委孫副書記去哪裡了嗎?”
洪副秘書長問:“你找他?”
我說:“我想找他彙報一下宏遠的工作……”
洪副秘書長說:“就在一個多月之前,孫副書記已榮調到鄰省當省長了!”
猶如五雷轟頂,我的腦子轟的一聲巨響,眼前頓時一片漆黑。我扶着牆壁纔沒讓自己倒下去。少頃,我睜開眼睛,爲了掩飾剛纔的失態,我說:“哦,孫副書記原來是高升了,又去了鄰省,難怪打不通他的電話。洪副秘書長,歡迎你到我們宏遠去指導工作!”
“好,有機會的話我一定去宏遠看你!”洪副秘書長向我們揮了揮手,“再見了!”
這趟省城之行,是最倒黴的一趟省城之行。老同學、老感情艾歡病了,而且用不了多久就要離開我們這個精彩紛呈而又有諸多無奈的世界,這讓我感到十分的悲哀;孫副書記調走了,在省委找不到靠山,這讓我感到非常的無奈。我不知道是怎樣、是什麼時間回到宏遠的。司機把我送到人武部之後,我就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腦子裡一片空白。
直到手機的鈴聲響聲,我才猛然回過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