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把這個問題反映到了市委,可見這人決非等閒之輩。組織上現在還沒有掌握我上霧山問仙、到峨眉山和樂山燒香拜佛的證據,對搬辦公室這件事我覺得我不能再狡辯。一味的狡辯,就是跟組織對着幹,那是萬萬不行的。何況搬辦公室這件事已鬧得滿城風雨,都說那間辦公室經常鬧鬼。我不但要承認,而且還要作出深刻的檢討。我說:“搬辦公室這件事,確實是我做得不對。那幾天我患了重感冒,頭昏腦脹,天天夜裡都做惡夢,而且都夢見前任書記卿青追着我打,還說我霸佔了他的財產,要我趕快還給他。這是夢裡的事情,是不能當真的,而我卻把夢裡的事情當成了真的。我沒跟卿青共過事,根本就談不上我霸佔他家的財產。唯一能說得過去的,是我坐了他坐的辦公室,坐了他用過的小車,用了辦公室裡的用具。我把夢中的景開玩笑似的跟縣委辦的同志們說了,這一說不打緊,大家都說那間辦公室自卿青死後就經常鬧鬼,而且還說得活靈活現的,非常的嚇人。在同志們的慫恿和鼓搗下,我才把辦公室搬到了縣人武部。我搬辦公室這件事,在縣委、縣政府機關大院引起了軒然大波,有人說縣委大樓鬧鬼,楊書記怕鬼,把辦公室都搬出去了!這事在縣委、縣政府大院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這都是我的錯,我要向市委寫出深刻的書面檢討。共產黨員都是無神論者,我楊一帆能相信鬼神呢?而且我明明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鬼,我也從來沒有看見過或碰到過鬼,怎麼就相信那間辦公室有鬼?在給市委的書面檢討中,我要狠挖自己的思想根源,做一個徹底的無神論者!”
郭部長問:“講完了?”
我說:“講完了!”
郭部長說:“對這個問題你講得比較清楚,認識也比較深刻,很好。關於舊城改造方面的事情,你在前面已經講了,下面我再問你幾個問題。一、你與開發商丁貴是怎樣的關係?”
我告訴郭部長:“丁貴是我讀高中期間的同班同學。我考上大學就上了大學,他沒考上大學就去廣東打工去了。賺了錢回來他當起了包工頭,後來就註冊成立了公司。我是在金山縣敏塘鎮當書記的時候才重新結識他的。”
郭部長問:“他在宏遠做的工程,是你介紹的吧?”
“不,確切地說,是我們縣招商引資引進來的。”
“經評估師評估,丁貴開發建設的那塊地皮,讓國家損失了六百萬,這應該是事實吧?”
“那只是理論上的評估,事實上並不是這樣!”我有根有據地說,“那塊地皮,當時李賢縣長要以一千八百萬元的價格出讓給一個陸姓的開發商開發建設,我沒有同意;丁貴來了之後,他出了二千四百萬元,比陸姓老闆多出六百萬。於是我就拍板,將那塊地皮出讓給了他。不是損失了六百萬,而是讓國家多賺了六百萬!”
“那塊地皮沒有其他的開發商競爭?”
“後來有兩位開發商看中了那塊地皮,價錢可能高出二千四百萬元,遺憾的是他們來晚了。我們已經與丁貴簽訂了協議,丁貴也把二千四百萬打到了我們財政的賬戶上了。這是不能毀約的,就得賠償他二千四百萬!”
“你得沒得他的好處費?”
“我以前得過他的好處費!”我迎着他們三人向我射來的目光,實事求是地說,“我兒子考上清華大學的時候,他送了一萬元;我兒子出國留學的時候,他送了一萬元。這些年
過年,他每年都要給我送兩瓶好酒和兩條好煙。這不是權錢交易,這純粹是我們兩人同學之間的感情。因爲讀高中時他家裡窮,我差不多供了他一年的飯票!在這塊地皮的開發上,我沒得他一分錢的好處。他的出價比人家高出了六百萬,人家還能給你好處嗎?這沒有道理呀!”
“這個問題暫時講到這裡爲止。”郭部長說,“聽說李志得的兒子拜你拜了乾爸,有這回事嗎?”
我毫不猶豫地說:“這是事實,有這麼回事。”
當爸的事李志得早就大張旗鼓地嚷嚷開了,想掩蓋是掩蓋不了的,我只得實事求是地回答了。我將拜乾爸的時間地點敘述了一遍,然後說:“李志得的兒子爲什麼要拜我爲乾爸,說穿了,是李志得看上了我手中的權力。我如果不當這個縣委書記而是一個普通公務員的話,他絕對不會鼓搗起自己的兒子拜我爲乾爸的。我當時想拒絕,可他沒給我一點拒絕的餘地。我是在生米做成熟飯的情況下,稀裡糊塗而又極不情願地當上他兒子的乾爸的。”
“你把那樣一塊黃金地皮、以那麼低廉的價格,拍板出讓給了李志得,難道就不存在以權謀私或權錢交易的行爲?”郭部長的話越來越嚴勵了。
我壓抑住自己將要衝動起來的心情,心平氣和地說:“李志得開發的那塊地皮,確實是處於黃金地段,算得上是一塊黃金地皮。土地出讓費是國土資源局計算出來的,是多少就是多少,我沒有壓價;我們在研究出讓這塊地皮的時候,又增加了二百萬。倒是李賢縣長介紹了一家公司,想把價格壓下來,我沒有同意,而且他介紹的那家公司是一家皮包公司,是專炒地皮的,那樣會搞亂我們的土地市場,延緩舊城改造的進程,我當然不能同意。爲了保證舊城改造規劃的順利實施,最後還是由我拍板,這塊地皮按我們集體研究的價格出讓給了李志得。在這裡我要說明兩點:一、我雖然是李志得兒子的乾爸,但我沒有以權謀私,土地價格是經集體研究定下來的,我們沒有低於這個價格出讓土地,我只不過拍了板而已;二、人家花了高價,我又沒讓人家沾光,人家能無緣無故地給我好處費嗎?那麼,要把價格壓下來的那家公司是不是給了某某的好處費呢?可以毫不隱瞞地說,我是持懷疑態度的!”
郭部長一時沒有說話,或許他在思考着什麼問題,或許他在斟酌着下一個話題如何開場。
早講也要講,遲講也要講,我不如直接提出來。我說:“郭部長下面要問的,一定是粵飛公司的老闆鄭飛龍了,現在我就把這個問題說清楚,可以嗎?”
郭部長說:“當然可以,那你就先說說吧。”
“粵飛集團公司的鄭飛龍老總,是我們去年到廣東招商引資期間引進來的老闆。”我先是介紹了這家公司的規模與實力,然後把話題落到了宏遠。“鄭飛龍的公司,投資的主要項目在我們的經濟開發區,一個是來料加工企業,一個是三來一補企業。這兩家企業建成投產後,將爲我縣安排一千餘名剩餘勞力,每年的稅收達到六千萬元,此外還能帶動我縣第三產業的迅猛發展。除了經開區的主要項目外,粵飛公司還參與了我們縣的舊城改造項目,拿到了一塊出讓的地皮。這塊地皮是屬於我們城區的邊角料,價格比其它地段的地皮要低一些。因爲是招商引資引進來的企業,我們給予了他們的一些優惠。這些優惠只是政策和稅收上的優惠,土地出讓的價格並沒有
優惠。前些年宏遠也到廣州和深圳去招過商,也引進來幾位老闆。當時就有人笑話宏遠,說是敞開大門招商,關起門來打狗,不但優惠的政策沒有得到落實,相關職能部門的人員還向老闆們索拿卡要,結果把這幾位老闆都給氣走了。我們吸取前些年深刻而慘痛的教訓,把各項優惠政策真正地落到了實處,極大地激發了老闆們來宏遠投資興業的積極性。於是有些吃閒飯的人就說,你們當官的給老闆們送優惠,老闆們就給你們這些當官的送好處!在這裡,我可以拿我的黨性作保證:我沒有收受鄭老闆一分錢的好處!”
郭部長問我:“講完了?”
我說:“講完了!”
郭部長清了清嗓子說:“今天對楊一帆同志的誡勉談話,是市委常委決定的,我們參與談話的三人,也是市委常委指派的。從今天談話的情況來看,楊一帆同志的認識是明確的,態度是誠懇的,氣氛是融洽的,心情是愉快的。下面我就對楊一帆同志提幾點希望,要做到有則改之,無則加冤。”
我拿出了筆記本,準備記錄郭部長的重要指示。
“一、希望楊一帆同志要更加堅定馬列主義的信仰。楊一帆同志搬辦公室的目的,不是因爲辦公室的環境不好,也不是因爲辦公室的面積狹窄而影響了工作,而是認爲辦公室鬧鬼而搬的。我們共產黨人都是無神論者。作爲一名縣委書記帶頭搞封建迷信活動,性質是嚴重的,而且還在社會上造成了一些不良的影響。對這件事情,楊一帆同志今天雖然有所認識,但認識還不夠深刻。通過這次誡勉談話和今後的努力學習,要更加自覺地堅定對馬列主義的信仰,自覺抵制封建迷信思想的腐蝕和侵襲,做一名合格的共產黨員。
“二、希望楊一帆同志模範地遵守黨的民主集中制的原則。楊一帆同志自當了宏遠縣委書記之後,滋長了驕傲自滿的情緒,搞一言堂,唯我獨尊,聽不進不同的意見,影響了班子成員之間的團結。雖然沒給對你有意見的同志穿小鞋,雖然沒對他們進行打擊報復,但你這種霸道的作風,是不能服人的。今天你對這個問題的認識不但非常到位,而且還很深刻。希望按照今天你所講的,要在民主生活會上進行深刻的反思,開展認真的批評和自我批評。要通過批評和自我批評,把自己的思想認識問題解決好,把黨的民主集中制的原則貫徹好執行好,把班子的團結搞好。
“三、希望楊一帆同志加強廉潔自律,做立黨爲公、執政爲民的模範。當今社會物慾橫流,情慾橫流,稍不注意就會跌進物慾和情慾的陷阱,最後落得個身敗名裂的可恥下場,後悔莫及。楊一帆同志沒讓自己的家屬和親戚來宏遠經商攬工程,大家有目共睹,有口皆碑,這一點是做得非常好的。希望你繼續管好自己的配偶,管好自己的家人,管好自己身邊的人。楊一帆同志現在是縣委書記,手中掌握了很大的權力,在目前權力缺乏有效有力的制約機制的情況下,廉潔自律就顯得十分的重要。要處理好權力與權力之間的關係,不能搞權權交易;要處理好權力與金錢之間的關係,不能用權力謀取私利;要處理好權力與美色的關係,不能搞權色交易。不要與利慾薰心的商賈們走得太近,不要與妖嬈美豔的女性們過從甚密。真正做到情爲民所繫,權爲民所用,利爲民所謀。楊一帆同志,你的意見呢?”
我還能有什麼意見呢?我只講了一句話:“有則改之,無則加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