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幽居

永璜回到延禧宮中,見到宮中蒼黃昏暗,渾不似一個曾經得寵的主位所住的地方,更想起昔日伺候的阿箬如今在皇帝身邊的親暱模樣,縱使心性堅強,也忍不住落下淚來,一頭撲入如懿懷中,哭道:“母親,母親……”

如懿抱住他好生安慰道:“好孩子,回來了就好。母親交代你的,你都做好了麼?”

永璜哭着道:“兒子不敢辜負母親,都已經做好了。”

“那你皇阿瑪生你的氣了麼?”

“生了好大的氣。還說不許兒子再跟着母親,要搬去純娘娘宮中居住,由她撫養兒子。”

如懿心口一鬆,情不自禁笑出來道:“那就好。純嬪娘娘位分既高,性子也好,自己又生養過,知道怎麼照顧你。你有了好去處,母親也高興。”

海蘭跟着進來,陪着落淚道:“姐姐何必如此,不讓大阿哥求情也罷了,偏還要藉着求情去惹惱了皇上,還要皇后和慎常在在旁邊看笑話。”

“這個笑話,必得讓人看見了纔好。”如懿深吸一口氣,摟着永璜道,“好孩子,母親的苦心,你都明白麼?”

永璜點頭道:“以後兒子不能太露鋒芒,更不能太討皇阿瑪喜歡,搶了二弟的風頭,以免被人覬覦陷害。”

如懿含淚點頭道:“好孩子。以後沒有母親護着你,萬萬記得要保護好自己,韜光養晦,千萬不能顯露鋒芒。若有什麼要緊事,便悄悄兒去找海娘娘,她會護着你的。”

永璜點頭道:“所以兒子今天惹了皇阿瑪生氣,以後看着皇阿瑪好像不像以前那麼喜歡兒子了,兒子也更安全了。”

如懿連連頷首:“一點就透,真是母親的好兒子。這樣母親以後即便出不了延禧宮,也能安心了。”

永璜擦乾了眼淚道:“可是兒子今日在皇阿瑪那裡聽說,要把母親移去冷宮,還要廢母親爲庶人。”

如懿立時怔在當地,只覺得熱淚滾滾而落,刺而癢地紮在肌膚上。

如懿滿面是淚,眼中的神采只剩下了烏沉沉的傷心與無奈。“從阿箬被接到皇上身邊那刻起,我就知道我的劫數還沒完。又說下旨封了慎常在,如此盛寵,再加上旁人的話……”她泣不成聲,只覺得心裡的驚痛如一副千斤重的磨盤一道接一道碾下,幾乎要將一顆已經潰不成軍的心磨成齏粉四散在風裡,“皇上……竟然疑我到這種地步!”

海蘭啜泣道:“衆口鑠金,積毀銷骨,何況如今慎常在是皇上枕邊的心尖子。皇上一時輕信……”

原以爲已經掉到了深淵底下,卻沒有想到還有一重深淵,如同十八層地獄,要重重墮下,永無超生的可能。原來所謂人生路,不是隻有前行與後退,還會如此下墜,墜到連自己也想不到的悽苦之地去。如懿無限悽惘,苦笑道:“一時輕信,也要相信了纔好……若是不信,終究旁人再多言語也是無用!”

正說話間,卻見李玉已經過來傳旨,延禧宮中愈加亂作一團,宮人們自傷前程,紛紛哭了起來。李玉不耐煩道:“哭什麼哭,小主被貶爲庶人,你們自然是不用留在延禧宮伺候了。都給我出去,至於以後的去路,內務府會給你們安排的。”

一時間宮人們都退了出去。海蘭趁沒有外人在,低聲道:“李公公,這件事還有沒有辦法轉圜?”

李玉苦着臉道:“小主,事情已經無法轉圜了。皇上金口玉言,誰也不能勸。再加上阿箬……”他作勢拍了下自己的臉,低聲道:“慎常在幾乎是專房之寵,皇上時常要她陪着,旁人要進言也不能啊。”

海蘭道:“可是因爲大阿哥激怒了皇上的緣故?”

李玉忙道:“那倒不是。小主啊,趁着現在只有奴才在,明天又是奴才送小主入冷宮,一些金銀細軟,小主好好收拾起來,到了冷宮那種地方,也有要用錢的地方啊!”

他話音未落,卻聽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三寶和惢心哭着進來跪下道:“小主,奴婢和三寶商議過了,奴婢哪裡也不去,和三寶跟着去冷宮伺候小主就是了。”

如懿落淚道:“你們可瘋了,跟我去那兒做什麼?留在外頭,還能找個好主子伺候。”

李玉道:“可不是,二位可別糊塗了。”

惢心哭道:“奴婢自知命賤,留在外頭也只是被人輕賤,情願跟着小主。奴婢說過,要一生一世伺候小主的。”

三寶亦道:“奴才也跟着去。”

李玉想了想道:“小主雖然被廢爲庶人,但冷宮裡也不能沒有人照顧,帶一個去也是可以的。別的不說,以前惢心和阿箬不總是合不來麼,留她在外頭,只怕委屈更多。”

如懿擦了擦淚道:“那好。冷宮再苦,惢心跟着我總還好些。至於三寶……”她看了慼慼然的海蘭一眼:“你便跟在海貴人身邊,從此伺候海貴人吧。”

海蘭正欲說話,如懿擋住了道:“我知道你要推辭,可你身邊只有葉心和春熙,三寶在你身邊,也多個照應。”她忍不住熱淚潸潸:“從此,我們想要相依爲命、守望相助也不能得了……你……要好好護着自己。”

李玉道:“奴才不能多留。那惢心,你陪小主好好收拾,明日奴才送小主去吧。”他伸手請過永璜:“大阿哥,按着旨意,奴才眼下得把您送去純嬪娘娘那兒了。”

永璜滿臉是淚,只扯着如懿的袖子依依不捨,如懿含淚放開他手,強忍着道:“去吧,好好活着。記得,出了這裡就不要再回頭看,一定不要。以後也別再和任何人提起母親,知道麼?”

永璜哭着走了出去,果然沒有再回頭。如懿的淚潸然而下:“真是聽話的孩子。”

李玉傷感道:“小主連大阿哥都這麼疼愛,奴才實在不相信小主會去害別人的孩子。”

如懿用力按住眼角即將落下的淚:“什麼都不必說了。李玉,幸好你還在皇上身邊,如果你還記得我曾經扶持過你,那麼有朝一日,在保全自己的情況下,能幫上手的時候,一定要幫一把,別讓我死在了冷宮裡也不得瞑目。”

李玉跪下磕了頭道:“奴才永遠都會記得,是誰替奴才上了藥,是誰暗中拉拔奴才到了今時今日這個位置。”

如懿點頭道:“你知道就好。你坐到這個位子不容易,當年王欽是怎麼掉下來的,如今你自己也要小心。”

李玉感激得熱淚盈眶:“奴才沒有別的本事,但會盡一己之力,極力保全小主在冷宮的平安。”

如懿沉默片刻:“那你再幫我一個忙,我想最後見一見皇上。”

李玉一怔,只得點了點頭。

如懿再見到皇帝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養心殿還未掌燈,殿內是金紅色的淡淡餘暉,由着光影由濃轉淡。皇帝的語氣聽不出一點悲喜之情,只是低頭練着書法,並不看她一眼:“事情已經定下了,還要來見朕做什麼?”

如懿擡頭看着皇帝:“臣妾註定是要去冷宮了,只是最後還未能死心,一定要來問一問皇上。皇上,您是否相信世間有公允之道?”

皇帝看着她,彷彿看着一個尋常的陌生人一般,口氣卻鄭重其事:“朕相信。”

如懿望着皇帝,彷彿要從他臉上探出什麼究竟一般。然而,她知道,她的路是他給的,她再不能看出什麼來了。

心底的相信逐漸被動搖,生了碎刺般的疑惑。但她逼迫着自己,若是連自己都不信了,還能留下什麼。

茫然的動搖與悲望之中,如懿伏身三拜,神色哀傷而平靜:“爲着皇上這句話,臣妾甘願受罰,長居冷宮。只求皇上福綏安康,歲歲長樂。”

如懿緩緩起身,拂去身上塵灰,澹然若出世之雲,轉身離去。

皇帝看着她,將寫好的字幅揉成一團,隨手丟在了地上,緩緩癱坐在龍椅之上。

宮人們散去後,延禧宮已經冷落一片,封妃的冊文、金印、吉服全部被帶走,滿地狼藉淒冷,讓人不忍卒睹。海蘭亦被留在後殿,不許再踏入延禧宮正殿半步。

惢心默默陪在如懿身邊,將一些貼身衣物和值錢的首飾一同包好,想了想將錢財首飾藏在包袱的最深處,又取過一些糕點收好:“到了冷宮只怕衣食不周,什麼都得備下些。”

如懿看着她一點一點收拾,便道:“拿那些點心做什麼,備下了明天的,後天也要過那些苦日子。還是收拾些衣衫要緊。”

惢心答應了“是”,便去翻開箱籠,重新收拾衣裳。

正忙碌着,只聽殿門被推開的悠長聲,如懿不承想此刻還會有人來延禧宮,回過頭去,卻見是太后身邊的成公公,他啞着嗓子道:“太后傳召,烏拉那拉氏,隨我走一趟吧。”

惢心擔心地看着如懿,不知禍福幾何。如懿強自定了定心神,事情已經壞到這樣的地步,還能如何?

她便道:“我這樣去,不會太點眼麼?”

成公公努努嘴道:“趕緊換上你宮女的衣服,跟我走吧。”

如懿想了想,便取過惢心的一身宮人裝束換上,又梳成宮人們的髮髻,仔細看看,走在夜色中應當不算明顯了。

去太后宮中的路並不算太遠,如懿隱隱想着,這大約是最後一次去慈寧宮了吧。此生此世,她大約都要留在冷宮之中,遙望紫禁城萬千燈火金玉絢爛的夜晚。

正想着,成公公已經打起簾子讓了她進去。大約是要避開旁人,殿中只有太后和福姑姑兩人在。

太后穿着絳色緙金水仙團壽單氅衣,頭上與耳上都一色的點翠東珠配翡翠首飾,那碧豔的寶藍色在燈火的跳躍之下,流轉着暗沉不定的光澤,好像太后這個人便是如此,讓人覺得暗沉而不可捉摸。太后跪在佛龕前,誠心誦完佛經,又點燃了三支檀香敬上。那香上的三點暗紅星火,如同她心裡若隱若現的未知的懼怕。

太后扶着福姑姑的手起身,轉過臉慢慢打量着她。如懿依足規矩福了一福,請安道:“太后娘娘萬福金安。”

太后淡淡道:“到底是烏拉那拉氏的女兒,到了這種境地,居然沒有一進來就哭着求哀家饒恕。”

如懿垂手立在一旁,宛如一個宮女應有的姿態:“太后親口下的懿旨,不容更改,求也無用。”

太后微微一笑:“哀家在想,如果今日被貶爲庶人關進冷宮的人是你姑母,她會怎樣?”

如懿心頭一搐,像是被人冷不防狠狠抽了一鞭:“如懿無用,不能和姑母相提並論。”

太后手上的赤金翡翠點珠護甲恍如一把金色的利刃,輕輕一晃:“你們姑侄倆也真是可憐,居然都落得幽禁終身的命運,你是不是要怪哀家心狠。”

如懿眼中一酸,將眼淚逼在眼底不容它落下:“如懿要怪,只怪自己不謹慎,纔會落入旁人圈套。”

太后和頤淺笑,撫了撫手腕上瑪瑙連珠鐲:“只要是活在宮裡的人,但凡不是個神仙,人人都會有不謹慎的時候,人人也都會有百口莫辯的時候。但要緊的是,人在低谷的時候懂得如何自保。不保別的,就只保自己一條命。”

如懿眉心一動,若有所思:“可是冷宮,形同死地,生不如死。”

“是麼?”太后不置可否地笑笑,從桌上一盤未動過的糕點裡取了一塊,小心用絹子拈在手裡,擡眼問道,“福珈,哀家要你抱來的貓呢?”

福珈抱了一隻尋常的灰貓上前,太后隨手將糕點丟在地上道:“給它吃了。”

福珈將糕點喂到灰貓口中,如懿滿腹狐疑地看着,直到吃下糕點的灰貓在掙扎之後流血而亡,她的驚懼再也掩藏不住,跪下道:“太后……”

太后揚一揚臉,示意福珈把死去的灰貓拿布裹住扔出去,方纔緩緩道:“這是今日一早御膳房要送去給你的糕點,你一旦吃下,就成了畏罪自盡,再也無力迴天了。要不是福珈看着可疑替你攔下了送到哀家跟前來,你只怕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這件事也提醒了哀家,與其讓你等在延禧宮中讓什麼人都能伸手掐死你,還不如把你丟去冷宮,絕了所有人的心思,你也能保住這條命了。”

如懿將信將疑:“如懿的姑母生前冒犯太后,太后爲何要保全如懿一條性命?”

“若是隻執著於從前的愛恨糾纏,哀家這個太后目光也太短淺了些。”太后取過佛珠緩緩捻着,含了一縷淡薄的笑意,“你自然恨哀家,是哀家要囚禁了你,但終身不得出。不止你,所有人都以爲哀家恨極了你姑母,所以遷怒於你。可是你若未被禁足冷宮,還禁得起她們幾次折騰?若在冷宮,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如懿低頭默默片刻:“太后說得是。太后縱然是顧慮臣妾,愛惜臣妾性命。可冷宮之中艱辛困苦,暗

算之事亦層出不窮。臣妾只能祈求太后庇佑,容許臣妾活到沉冤得雪的那一天。”

太后的笑意彷彿海底的流光一爍:“哀家倒也想,只是六宮之中都是眼睛,哀家何以要偏心你一點。所以哀家只管到你現在爲止,等進了冷宮,有沒有這個本事躲得過明槍暗箭,學會苟延殘喘,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如懿心中悚然一驚,便道:“是。”

“你要是連這點保着自己福大命大的本事都沒有,後宮裡埋下的女人成百上千,都爲紫禁城的紅牆積了血色,也不多你一個。”太后捻着一串紫檀翡翠佛珠,悠悠道,“但是在冷宮裡,總比在外頭風刀霜劍好過多了。其中的道理,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如懿思忖片刻,驀然伏拜:“太后的意思,如懿明白了。只有人人都當如懿是不中用的人了,如懿才能真正平安。”

太后頷首一笑:“無爲而治,無欲則剛,你明白了麼?你越露出你在乎什麼,想要什麼,就是把自己最大的弱點暴露人前。所以,無慾無求,別人纔會以爲你無害。”

如懿心悅誠服,亦有些赧然:“太后所言乃至理名言,可是要到如此境界,如懿實在……”

太后閉目一瞬,很快笑道:“所有的修爲,都是歷練出來的。你今後有的是時日,慢慢琢磨着吧。”

如懿心中稍稍安定,告辭離去。十二扇楠木雕花嵌壽字鏡心屏風後緋色羅裙一閃,漾起明豔如雲霞的波縠,卻是玫貴人盈盈轉出,半跪在太后榻前替她捶着腿道:“太后如此護着烏拉那拉氏庶人,還悉心調教,可真是心疼她。”

太后用護甲挑起琺琅罐裡的一點薄荷膏輕輕一嗅,方把罐子交到玫貴人手裡,笑道:“不是哀家心疼她,是別人越看重她,用盡了心思對付她,便越是叫哀家知道,她是有分量和那些人分庭抗禮的。後宮之中最要緊的便是平衡之道,如果有誰太盛勢了,得盡恩寵與權位,哀家這個太后便沒有置喙之地了。”

玫貴人取過薄荷膏一點一點替太后揉着太陽穴:“那太后就應該留下烏拉那拉氏庶人,好跟那些人平分春色啊。”

太后擡眼看她一眼:“怎麼?你不覺得是烏拉那拉氏害了你的孩子?”

玫貴人垂下眼瞼,將悲傷不露痕跡地藏於眼底,道:“人贓並獲,天衣無縫,的確是無可指摘。但,越是這樣,反而讓人起疑。”

太后微微頷首,嘆口氣道:“總算有些長進。那你以爲是誰?”

玫貴人道:“是誰都不要緊。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臣妾不必用心去查,若有機會,烏拉那拉氏一定會比臣妾更着緊。臣妾只要一心固寵就是了。”

太后道:“吃一塹長一智,你也算知道些了。後宮之中急於平分春色是沒有用的,保得住性命學得會立足才最要緊。”

玫貴人凜然道:“是,臣妾明白了。”

太后輕輕“嗯”一聲:“如今慎常在新寵上位,撒嬌撒癡。嘉嬪有孕在身,有恃無恐。眼見她留在養心殿的臻祥館養胎,有皇帝在身邊,這一胎必然是無礙了。丟了你和怡嬪的兩個孩子,無論嘉嬪這一胎是男是女,她母憑子貴都是毋庸置疑的了。那麼你呢?哀家那麼辛苦把你從南苑撈出來,又想盡辦法保全你。來日如何,全在你自己了。”

玫貴人即刻緊張起來:“是。臣妾一定不會辜負太后期望。”

如懿離開延禧宮那一日,春光如一幅巨大而明豔的綢緞,鋪開漫天漫地的晴絲萬縷,嫋娜如線,看得韶光亦輕賤了歲月。

那漾豔的春光,彷彿一卷上好的精工細描的錦繪,鋪陳開花鳥浮豔,刺繡描金的華光,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來相送的,唯有海蘭和純嬪,海蘭無聲地落着淚,被李玉攔着不許上前半步。連純嬪,亦站得遠遠的,只能含淚微微點頭,以示話別。如懿只以素銀扁方挽起長髮,穿着無繡無花的薄薄春衫,唯有上面細細的暗紋流轉,昭示着她依舊不能離開宮廷寸步。

經過景仁宮的時候,如懿仰起頭,看着浮光萬丈,金燦炫目。原來輾轉浮沉,她的命數,和她的姑母並沒有不同。

殊途同歸,是不是後宮女人唯一的路?

所謂“冷宮”,便是在翠雲館後一所空置的院落。因爲歷代失寵犯錯的嬪妃都被髮落安置在此處終身不得出入,便被宮中人視若冷宮,十分避諱。

幸而歷代以來,在壽康、慈寧兩宮養老的妃嬪居多,幽閉冷宮終身的女人並不算太多。縱然已經想象過多次,然而走到冷宮前,如懿還是微微意外。她入宮多時,從未走到過這樣荒僻而冷清的地方,彷彿從前無人提起,她也從不知道宮裡竟有這樣的地方。那是一處廢舊宮殿模樣的房子,不算很大,零零落落十來間屋子錯雜其間,像是久無人居住了,宮瓦上蔓生的野草紛雜,連大門上也積了厚厚的塵灰,滿目瘡痍。她伸手一觸,門上的銅釘便撲撲落下一層鏽灰來,差點迷了人的眼睛。裡頭雕欄畫棟的描金繪彩盡數脫落,積着厚厚的灰塵和凌亂密集的蛛網。

才一進去,就覺得明亮的天光都被隔絕在了外頭。即便是這樣晴朗的天氣,裡頭也是陰陰欲雨的昏暗,住得久了,好像身上都會長出暗青色的綠黴來。

李玉領着如懿和惢心走到一間略爲整齊的空屋子裡,尚未靠近,已有塵灰嗆人的氣息撲鼻而來,李玉爲難道:“小主,奴才已經盡力了。”

如懿瞭然,感激道:“能找出一個讓我和惢心住的屋子已經不容易了。若要再做什麼,就太點眼了。好了,你不必在此久留,免得惹人注目。”

李玉點點頭,看了看旁邊的屋子道:“小主住在這裡,千萬小心旁邊那些人,年紀大了,都成了精怪了。”

惢心看着裡外都陰森森的,有些害怕地貼在如懿身邊。

外頭遠遠傳來禮樂歡喜悠揚的聲音,如懿側耳道:“是什麼事?”

李玉猶豫片刻,還是道:“今日是嘉嬪、玫嬪和慎常在行冊封禮的日子。聽說爲着晉封,內務府還要挑出許多宮人來伺候呢。”

如懿將心底的空落按了又按,能如何呢?再熱鬧,再繁麗,那畢竟是與她無關的人世了。李玉轉身離去,如懿看着他的離開將僅存的光明一同帶走,只留下無盡的塵灰飛揚和暗沉光影,與她閉鎖此間,一生一世。

(本章完)

第二章 喜憂第十六章 嬿婉第九章 無路第二十四章 雙毒第十二章 空谷(上)第十一章 幽居第十七章 相慰第五章 三雕第四章 春情第三章 流言第二十五章 復生第六章 驚蟄第十八章 蛇禍第十九章 暗涌第十三章 空谷(下)第十二章 空谷(上)第八章 前事第十章 冷苑第十三章 空谷(下)第五章 三雕第七章 伏變第二十三章 火焚第二十三章 火焚第一章 延禍第十八章 蛇禍第六章 驚蟄第二十一章 玉鐲第十五章 端慧第一章 延禍第十四章 舊愛第二十二章 重陽第二章 喜憂第九章 無路第九章 無路第二十八章 恩寵(下)第十八章 蛇禍第十五章 端慧第二十四章 雙毒第十六章 嬿婉第十五章 端慧第二十七章 恩寵(上)第十一章 幽居第五章 三雕第十三章 空谷(下)第二十五章 復生第十三章 空谷(下)第二十四章 雙毒第十六章 嬿婉第二十四章 雙毒第十六章 嬿婉第十四章 舊愛第四章 春情第二十一章 玉鐲第十九章 暗涌第九章 無路第二十一章 玉鐲第二十一章 玉鐲第七章 伏變第五章 三雕第二十二章 重陽第二十七章 恩寵(上)第十二章 空谷(上)第二十二章 重陽第十六章 嬿婉第十一章 幽居第一章 延禍第二十六章 嫺妃第一章 延禍第八章 前事第十章 冷苑第二十四章 雙毒第四章 春情第十章 冷苑第十五章 端慧第二十二章 重陽第四章 春情第二章 喜憂第十章 冷苑第十三章 空谷(下)第十六章 嬿婉第二十九章 事破第十七章 相慰第十八章 蛇禍第十一章 幽居第九章 無路第四章 春情第三章 流言第三章 流言第三章 流言第十四章 舊愛第七章 伏變第二十一章 玉鐲第十二章 空谷(上)第七章 伏變第二十九章 事破
第二章 喜憂第十六章 嬿婉第九章 無路第二十四章 雙毒第十二章 空谷(上)第十一章 幽居第十七章 相慰第五章 三雕第四章 春情第三章 流言第二十五章 復生第六章 驚蟄第十八章 蛇禍第十九章 暗涌第十三章 空谷(下)第十二章 空谷(上)第八章 前事第十章 冷苑第十三章 空谷(下)第五章 三雕第七章 伏變第二十三章 火焚第二十三章 火焚第一章 延禍第十八章 蛇禍第六章 驚蟄第二十一章 玉鐲第十五章 端慧第一章 延禍第十四章 舊愛第二十二章 重陽第二章 喜憂第九章 無路第九章 無路第二十八章 恩寵(下)第十八章 蛇禍第十五章 端慧第二十四章 雙毒第十六章 嬿婉第十五章 端慧第二十七章 恩寵(上)第十一章 幽居第五章 三雕第十三章 空谷(下)第二十五章 復生第十三章 空谷(下)第二十四章 雙毒第十六章 嬿婉第二十四章 雙毒第十六章 嬿婉第十四章 舊愛第四章 春情第二十一章 玉鐲第十九章 暗涌第九章 無路第二十一章 玉鐲第二十一章 玉鐲第七章 伏變第五章 三雕第二十二章 重陽第二十七章 恩寵(上)第十二章 空谷(上)第二十二章 重陽第十六章 嬿婉第十一章 幽居第一章 延禍第二十六章 嫺妃第一章 延禍第八章 前事第十章 冷苑第二十四章 雙毒第四章 春情第十章 冷苑第十五章 端慧第二十二章 重陽第四章 春情第二章 喜憂第十章 冷苑第十三章 空谷(下)第十六章 嬿婉第二十九章 事破第十七章 相慰第十八章 蛇禍第十一章 幽居第九章 無路第四章 春情第三章 流言第三章 流言第三章 流言第十四章 舊愛第七章 伏變第二十一章 玉鐲第十二章 空谷(上)第七章 伏變第二十九章 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