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兩敗

隨着冷風重重灌入,海蘭撲到皇帝跟前,死死抱住皇帝的腿道:“皇上,是臣妾嫉妒,臣妾看不慣玫答應得寵,一時起了壞心,是臣妾害她的!不幹姐姐的事!”

皇帝皺眉道:“你怎麼來了?”

外頭小太監怯怯道:“海常在來了好一會兒了。跟着她的葉心說常在見嫺妃娘娘久久未回宮,一時擔心所以出來了。因爲聽見皇上在裡頭問話,所以一直在殿外不敢進來。”

皇后看着海蘭的樣子,憂心道:“海常在剛受了足傷,身子又不好,你們怎麼不攔着?”

那小太監嚇得磕了個頭:“奴才,奴才實在是攔不住啊!”

皇后秀眉微曲,示意素心拉開海蘭,道:“海常在,本宮知道你擔心嫺妃,但這樣的大事,不是誰都能擔得起的。你說是你下的白花丹,那本宮問你,你何時去過永和宮,何時下的藥?”

海蘭微微語塞,立刻仰起臉一臉無懼道:“只要臣妾想下藥,何時何地都能下!左右這件事不是嫺妃做的!”

皇后神色肅然,嚴厲道:“海常在,本宮知道你與嫺妃姐妹情深,但這種事豈能是你替她背的!”

海蘭本伏在地上,聽得這一句立刻仰起臉來,梗着脖子倔強道:“不是臣妾要替嫺妃姐姐背,只是這件事,一定不會是姐姐做的,但若真要認定是姐姐,那就算是臣妾做的。”

海蘭一向怯怯的不太言語,驟然間言辭這樣激烈,連皇帝也有幾分信了:“那麼海蘭,你爲什麼認定不會是嫺妃做的?”

海蘭一把扯下如懿紐子上佩着的芙蓉流蘇香包,她用力過大,將香包上垂着的精緻纓絡也扯了好幾縷下來,顫顫地纏在指尖上。海蘭用力解開香包:“因爲姐姐香包里根本沒有白花丹,她又如何能拿白花丹來下藥?”

香包裡的東西在她掌心四散開來,唯見幾片枯葉與深紅色的粉末。趙太醫忙取過細看:“皇上,白花丹的粉末爲青白色,此物深紅,乃是大血藤磨粉而成。”

如懿又驚又疑,只得道:“臣妾記得當日內務府送來的白花丹粉末成色不佳,本說要換的,後來海常在看香包縫得不嚴實,將延禧宮的都拿去重新縫了一遍。至於裡面的白花丹爲何不見了……”

海蘭慼慼然道:“臣妾知道內務府敷衍嫺妃姐姐,送的都是些次的東西。延禧宮地冷偏僻,只怕那些白花丹粉不頂用。正好臣妾宮裡有多餘的大血藤粉,與白花丹一樣都是祛風溼通絡止痛的。所以就用上好的大血藤粉換了白花丹。試問姐姐的香包裡沒有白花丹,又怎能害人?”

玫答應橫了海蘭一眼,旋即道:“既然大血藤與白花丹功效一樣,誰知有毒還是無毒?”

皇帝看一眼趙太醫,趙太醫立刻道:“皇上,大血藤無毒,絕不會損傷答應小主容顏。”

如懿繃緊的身體終於鬆懈下來,緊緊握住海蘭的手,忍不住熱淚盈眶:“海蘭,我此身能得分明,都是你了。”

海蘭不知哪來的勇氣,沉聲道:“姐姐不用謝我。要謝就謝內務府藐視姐姐,敷衍姐姐,才使姐姐逃脫一難,免於受苦。”她直挺挺跪着道,“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一一去查。若還有人覺得是姐姐做的,就帶臣妾去慎刑司吧。”

皇帝伸手扶起海蘭與如懿,溫和道:“好了。海蘭,從前見你不言不語的,原來如此勇氣可嘉。”他的手拂過如懿的手背,有一瞬的停留,“你的委屈,朕都知道。這件事朕會再查,你放心。”

海蘭羞得滿面通紅:“臣妾沒什麼勇氣,只是姐姐怎麼拼死護着臣妾的清白,臣妾也怎麼護着姐姐就是了。”

皇帝的目光掃過皇后的面龐微微一滯,很快笑道:“這麼說,朕沒有白白讓你住進延禧宮去。倒成全了你們倆好生照應着。”

皇后忙含笑起身,蘊了一分肅殺之意:“這件事,臣妾以爲一定要徹查到底。否則無以肅清宮闈,以正綱紀。”

皇帝道:“既然這件事由貴妃而起,也差點矇蔽了皇后,不如還是交給嫺妃去查。後宮瑣事衆多,又到了年下,皇后安心於其他事務吧。”

皇后身子微微一晃,幾乎有些站不住腳,臉上卻撐着滿滿的笑意:“是。從前潛邸的時候,嫺妃就很能幫得上忙。”

皇帝又道:“嫺妃,不管查出什麼來,這件事朕就交給你去處置。”他轉頭吩咐趙太醫,“趙太醫,你好好給玫答應治治,該不會落下什麼疤痕吧?”

玫答應聞言又要落淚,但見皇帝臉色不好,只得硬生生忍住了。趙太醫忙道:“還好下的白花丹分量不多,微臣仔細調治,不過半個月就能好,斷斷不會留下什麼疤痕。”

皇帝道:“那便好。都下去吧。”他見如懿和海蘭欠身離去,溫言囑咐,“海常在,你仔細着自己的身子,嫺妃也別再着了風寒。”

二人答應着退下了。皇帝見四下再無旁人,也不理皇后將剝好的橘子遞過來,只看着別處道:“這件事雖是由貴妃莽撞而起的,玫答應也有些嬌氣。但你是皇后,事情未查清楚,便對嫺妃有了疑心。後宮之事雖多,但只講究一個公正無疑。你是中宮,心也該擺在中間。”

皇后安靜地聽着,勉強浮了一絲笑意:“臣妾也是看見玫答應的臉有些嚇着了,嫺妃又接二連三地扯進是非裡去,所以有些着急。”

皇帝口吻愈加冷:“那些是非是嫺妃自己要扯進去的麼?你是中宮,朕的皇后,這個位子你坐着,便不能急,只能穩。這樣朕的後宮才能穩。”皇帝換了溫緩些的口氣,“眼下宮裡才這麼幾個人,來日人更多了……”

皇后聽得這一句,只覺得心口酸得發痛,舌底也澀得轉不過來,只得勉力鎮定下來道:“是臣妾年輕不夠穩重,處事毛躁,以後斷斷不會了。臣妾會加倍當心的。”

皇帝嗯了一聲:“那朕去和貴妃用晚膳,你也早些回去吧。”

皇后答應着出去,外頭的冷風如利刃刺進眼中,她都感覺要沁出滾熱的血了。片刻,眼中只有發白的霧氣,她揚一揚臉,再揚一揚臉,緊緊地攥着手指,忍耐了下去。

如懿和海蘭的軟轎一前一後回了延禧宮。踏過硃紅色的宮門檻的時候,如懿才覺得腳下有點發軟。海蘭忙攙住了她,從葉心手裡接過傘舉着。

如懿扶着她站穩了,嗔怪道:“你剛纔這樣不要命地衝進來,真當是不顧自己了麼?”

海蘭黯然道:“我只有姐姐了,若是姐姐被她們冤枉了去,我還有什麼依靠?何況姐姐昨夜怎麼救的我,我以後也一樣救姐姐。”

如懿看着她

,心底的感動難以言語,只是牢牢握住了她的手,以彼此的溫度溫暖着對方:“我以爲你怕成那樣,以後都不敢走出延禧宮了。”

海蘭眼中的光彩漸次亮起來:“怕過了昨日,今日還有更怕的。姐姐說得對,我若是一直這樣怕下去,別人還沒把我怎麼樣,我自己先掐死了自己。”

如懿稍稍寬慰:“但願我們以後,只這樣扶持着走下去,不要再有昨日和今日這樣的事了。”

兩人撐着傘走在悽悽冷雨之中,如懿挽緊了她的手臂,彼此的身影依偎得更緊了。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抵禦這深宮中無處不在的寒冷與陰厲。

入了宮中,如懿先陪海蘭回了後殿看她足上的傷口上了藥,等着天色擦黑了,便見惢心悄悄兒帶着李玉進了暖閣。

李玉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如懿向他招手道:“怎麼不進來?”

李玉遲疑着:“娘娘,奴才是怕給您招麻煩。”

如懿停了手裡揀艾葉的功夫,笑道:“本宮自己還不夠麻煩的麼?要是怕麻煩,便不叫你來了。你放心,這個時候王欽跟着皇上在鹹福宮伺候,沒空理會你了。”

惢心扯了李玉一把,李玉拐着腿便坐下了,如懿讓惢心搬了個小杌子過來讓李玉坐下,惢心手腳麻利地替李玉捲起褲腿,李玉忙遮了一下,惢心笑道:“好吧,你要害羞就自己動手。”

如懿忍不住笑:“捲起來看看,在本宮這兒怕什麼?”李玉臊眉搭眼地捲了褲腿起來,如懿見膝蓋上又紅又紫一片,夾雜着青腫,跟油彩似的,翻起的皮肉還往外滲着血,不由得變了神色,便問,“跪了多久?”

李玉帶了幾分傷心委屈:“一個時辰的碎瓦片,瓦片都跪得碎成渣了,又換了鐵鏈子跪了一個時辰。”

如懿帶了幾分探詢的意味打量着他:“就爲你伺候皇上一時有不周到的地方?”

李玉惹出了傷心,抽抽搭搭道:“就爲了幾樁差事,奴才露了幾分乖,討了皇上的喜歡。王副總管就不高興了,做什麼都挑奴才的刺。這不今天被他逮了機會,就狠狠罰了一通。”

如懿嘆了口氣,伸手從紫檀架子上取下一瓶藥粉,小心翼翼地往他傷口上撒了。李玉疼得直齜牙,忙攔着道:“嫺妃娘娘,您玉手尊貴,怎麼能麻煩您替奴才做這樣的事?”

如懿撩開他的手:“這是雲南劍川上貢的白藥粉,兌着三七和紅花細磨的,止血祛淤最好不過了。你要想明天還站起來在御前伺候,當着這份差事,就乖乖坐着上藥。”

惢心笑着在李玉額頭戳了一下:“瞧你這好福氣。我伺候小主這麼久,也只一回燙傷的時候小主替我上過藥。”

李玉感激得熱淚盈眶:“多謝嫺妃娘娘。”

如懿嘆道:“你不必謝,要不是昨晚惢心通報的時候你替她向皇上傳了話,本宮還不知道落到什麼田地呢。”

李玉微微正色:“那是因爲王副總管不肯,惢心又與奴才是一早相識的。奴才想着,總不能讓娘娘在鹹福宮遭難。別看皇上平日裡不太到延禧宮,心裡卻是在意的。”

如懿微微失神,旋即道:“這就是你比王欽聰明的地方了。可是王欽資歷老,位次高,你的聰明要是隨隨便便露了出來,不好好藏在心裡,就是害了自己了。”

李玉若有所思:“娘娘的意思是……”

如懿取過惢心遞來的白紗,替李玉將膝蓋包好:“居人之下的時候,聰明勁兒別外露。尤其是上頭還是不容人的時候。皇上喜歡你的聰明,別人卻未必。回去的時候也別露出怨色來,好好奉承着王欽,畢竟在他手下當差呢。”

李玉拐着腿起來,打了個千兒道:“原是奴才糊塗了,多謝娘娘指點。”

如懿將藥瓶塞到他手裡:“好生收着藥,偷空就上上藥。伺候皇上的時候當心點,亮着一百二十個心眼子。”

李玉答應着去了,惢心抿着嘴笑道:“小主終於也肯上心了。”

如懿怔了片刻,慢慢挑揀着艾葉:“能不上心麼?連環套這麼落下來,差點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王欽是什麼人?皇后一早收服了的,只有李玉,聰明,又是你一早結識的可靠人兒。”

惢心低聲道:“聽說,皇后爲了拉攏王欽,打算將身邊的蓮心給王欽配了對食兒。”

如懿睜大了眼睛:“真的?”

“可不是呢!王欽看上蓮心都好久了。只是皇后這麼打算着,還沒鬆口。”

如懿出神了一會兒:“皇后也是可憐,萬人之上有萬人之上的孤寂害怕,就像站在塔尖上,一陣小風都成了大風,吹得人站不穩。”她將手上揀好的艾葉遞給惢心,“算了,別想這些事了。把這些艾葉送去給海常在。”

皇帝是夜深時分來看的如懿。如懿原本沒想到皇帝會過來,已經在寢殿裡卸了晚妝,正拿熱水兌了玫瑰花擰的汁子浸手。冷不防三寶喜滋滋地從外頭進來,一臉撿了元寶的歡喜樣子:“小主,皇上來了!皇上……您快接駕吧!”

如懿連忙擦淨了手,才站起身子,皇帝已經進來了,笑道:“好香的玫瑰花味兒,倒叫朕忘了是在冬天了。”

如懿只穿着一身水玉色的萱草紋寢衣,也不及換衣衫,只得福身下去請安。皇帝忙扶住了她,柔聲道:“受了兩日的委屈了,還不趕緊坐下。”

如懿凝視着他紋絲不動的衣裾,湖藍底銀白紋飾,是那樣熟悉,又帶了久未見的陌生。不知怎的,如懿心中驀然一軟,忍了兩天的眼淚便潸潸落了下來。衆人會意,趕緊退了下去。皇帝伸手沾了她的淚水,低低道:“你不是愛哭的人。這回哭了,是真難爲了你。”

四下裡寂靜無聲,唯有沉默的哽咽。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臉頰滑落在衣襟上,洇出斑駁的淚痕,彷彿夜來霜露,無聲地染上了衣裳上的花枝。

皇帝摟過她,靜靜地按在自己的肩頭,欷歔道:“朕以爲冷着你一些日子,會對你有好處。至少不會人人的目光都盯着你不放……”他擁得更緊一些,“是朕疏忽了。”

如懿忍一忍淚:“皇上是疏忽了。外頭這麼冷,夜深了你還過來……”

皇帝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不過來,這裡不安穩。”

如懿忍不住低低笑了一聲:“那臣妾可以去養心殿。”

話音未落,皇帝已經吻上她的額頭,以他的溫熱來安撫她這幾日的驚辱。皇帝的語氣低低的,卻是那樣貼近,就在耳邊,也在心上:“朕昨天看你在鹹福宮渾身溼透了,朕很想來拉你一把,給你披上衣裳,狠狠責罰那些欺辱

你的人。可是如懿,朕不能那樣做。因爲直到那一刻,朕還以爲,朕在人前愛護你,便是害了你。如懿,再出了今日的事,朕卻改變了主意。或許朕冷淡了你,所以她們越發以爲得了意,以爲你失寵,所以敢欺負你,陷害你。你放心,朕不會了,以後不會了。”

如懿依偎着皇帝,感受着他身上陌生而熟悉的氣味。那種氣味,是讓她在覆劫之中尚且覺得安心的來源。她依依道:“臣妾最喜歡皇上說三個字。”

“哪三個字?”

“你放心。有這句話,哪怕臣妾現在身處慎刑司,臣妾也能安心不怕。”

皇帝輕舒一口氣:“幸好,你是懂得的。”

如懿挽住皇帝的脖子,額頭抵着他的下巴:“臣妾懂得。臣妾初嫁的那一夜,皇上看見臣妾的第一句話,就是一句‘你放心’。臣妾這一世的放心,便是從那天開始的。”

皇帝低首吻住她,呢喃道:“你懂得就好。”

如懿是懂得的。但有知心長相重,即便她受了這些日子的寂寞與冷遇,仍能感受如是情意,脈脈蜿蜒於彼此心上。

紫銅蟠花燭臺上的燭火一盞一盞亮着,紅淚一滴一滴順勢滑落於燭臺之上,映着重重紫綃羅幃,濃朱淡紫,混雜了安神香淡淡的香氣,幽幽地瀰漫開一室的旖旎。

第二日起來是格外好的天氣,在一片初陽輝照之中醒來,看着天光放明,冬日裡難得一見的朝陽灑下薄薄的金粉似的粲然光芒,透過“六合同春”的雕花長窗的鏤空,照出一室淡淡水墨畫的深淺。

如懿醒來時皇帝正起身在穿龍袍,王欽和幾個宮女伺候着忙碌。如懿剛仰起身,皇帝忙按住她溫聲道:“你累着了,好好睡一會兒吧。朕先走。”

如懿臉上一紅,嗔着看了皇帝一眼,便縮進了被子裡。皇帝剛走,滿宮的宮人都喜滋滋地像過節似的,阿箬笑着進來道:“小主,您知道皇上出門前說什麼了麼?”

如懿瞥她一眼,笑道:“有什麼了不得的話,惹得你這樣?”

阿箬拖長了語調,學着皇帝的語氣道:“皇上說,阿箬,照顧好你們小主,朕晚上再來看她。”

如懿拿被子矇住臉:“我可什麼都聽不見,那就是告訴你的,你聽着就是了。”

阿箬忍不住笑出了聲,往外頭去了。

如懿再醒來時已經是巳時一刻了,心裡無牽無掛的,睡得倒極安穩。起來梳洗了寫了幾副春聯叫宮人們掛上,便邀了海蘭一同過來用午膳。

小廚房的菜向來清爽落胃,海蘭又是個不挑揀的,兩人說說笑笑,倒吃了好些。正吃着,三寶忽然進來了,垂手站在門邊不吭聲。如懿知道他是有要緊事,便盛了一碗酸筍雞絲湯慢慢啜了一口,大概覺得不錯,又給海蘭遞了一碗,才道:“什麼事兒?”

三寶的眼睛只盯着地上,道了聲“是”,卻不挪窩兒。如懿便揮了揮手,示意伺候的人下去:“說吧。”

三寶道:“慎刑司剛來的回話,說太醫院有個侍弄藥材的小太監去自首了。”

如懿一怔:“自首什麼?”

“說是玫答應用的塗臉的藥膏裡,是他配藥的時候不小心沾上了白花丹的粉末在圓鉢內壁上,才惹出這麼大的禍事。”

海蘭端着碗停了喝湯,道:“不對呀,既是沾在圓鉢上,怎麼素心用了沒事,偏玫答應用了有事?”

三寶輕嗤了一聲:“那玩意兒說,素心是用了上面的,所以沒事。玫答應用得多,便沾上了。”

如懿道:“那慎刑司怎麼辦?”

三寶道:“已經用刑了,吐來吐去就這兩句。所以來請小主的意思。”海蘭放下碗道:“姐姐信麼?”

如懿一笑:“那麼,你信麼?”

海蘭堅決地搖了搖頭,如懿淡淡一笑:“三寶,去告訴慎刑司,本宮只要他吐完了肚子裡的話知道結果可以去回皇上,其餘的是他們的差事。”

“可是若逼不出什麼了……”

“若是已經吐到底了,就把他打五十大板,打發到辛者庫去服役算完。”

三寶答應着下去了。海蘭看着她道:“姐姐不細細追查了麼?這件事早有預謀,存心是要把姐姐害進去,若是不查……”

如懿氣定神閒把湯喝完,搖頭道:“查不出來了。”她看海蘭不解,便道,“再查下去,那便只有一個,畏罪自殺。慧貴妃可以把事情做絕了,香雲打死了,她還要塞上一嘴的炭。我卻不能。”

海蘭道:“可是事兒鬧得那麼大,連貴妃和皇后都吃了掛落。”

如懿撥着筷子上細細的銀鏈子:“就是因爲貴妃和皇后都吃了掛落,所以不能再查。從你受委屈那晚就該知道,那點紅籮炭的事不是查不下去,是皇上不願意查了。皇上才登基,後宮需要寧靜平和,不能惹出那麼大的事兒了。皇上的意思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追究到底?”

海蘭嘴角漾起一抹笑意:“左右這件事是貴妃惹起的,皇后替玫答應說了幾句姐姐的嫌疑,皇上也忌諱了。玫答應是受了安慰,可姐姐的委屈也平復了。她們兩敗俱傷,玫答應無功無過,姐姐反而重新得了皇上的眷顧了。”

如懿笑着拍了她一下:“也學會貧嘴了。既然事情都這樣了,再查就傷了臉面,便這樣吧。”

夜裡皇帝過來時如懿便一五一十對他說了。皇帝換了明黃的寢衣躺下了,聽她伏在枕邊說完,不覺失笑:“你願意這樣便了了?”

如懿伸手捏了捏皇帝的鼻子,帶了一絲頑皮的笑意:“皇上的話,好像不信這是事實似的。”

皇帝微笑着攬過她:“朕有什麼信不信的。宮裡頭一團污穢,後宮更是如此。朕還是皇子的時候,看着先帝的後宮就那麼幾個人,皇額娘和齊妃她們便鬥得那樣狠。許多事,再查下去便是無底洞,你肯見好就收,那是最好不過的事。”

如懿笑了笑,安靜下來道:“皇上所想,就是臣妾所想了。凡事給別人留有餘地,也是給自己留有餘地了。倒是玫答應,着實是委屈的。”

皇帝欷歔道:“說到委屈,有誰不委屈的?貴妃覺得她委屈,玫答應也委屈,你和海蘭何嘗不委屈?朕也十足委屈,前朝的事兒忙不完,後頭還跟着不安靜。”

如懿伏在皇帝肩上,柔聲低低道:“她們不安靜她們的,臣妾安靜,皇上也不許不安靜。”

皇帝笑着輕吻她的額頭,西窗下依舊一對紅燭高照,燦如星子明光。天地靜默間,二人聽着檐下化冰的滴水聲,自有一分寧靜,自心底漫然生出。

(本章完)

第五章 皮影第二十三章 得子(上)第九章 名分(下)第十五章 凌辱第二十八章 西風恨第十二章 蕊姬(上)第二十六章 阿箬第二十一章 永璜第六章 棄婦第二十章 漁翁第六章 棄婦第十四章 風波第十七章 玉面(上)第二十七章 對食第二十四章 得子(下)第十五章 凌辱第十三章 蕊姬(下)第一章 靈前第二十八章 西風恨第十章 哲妃第五章 皮影第二十六章 阿箬第八章 名分(上)第十八章 玉面(下)第十五章 凌辱第二十九章 獨自涼第九章 名分(下)第三章 風雨第二十九章 獨自涼第十七章 玉面(上)第二十四章 得子(下)第二十八章 西風恨第八章 名分(上)第十八章 玉面(下)第二十三章 得子(上)第二十三章 得子(上)第二十七章 對食第二十七章 對食第七章 求存第三章 風雨第二十九章 獨自涼第十二章 蕊姬(上)第十五章 凌辱第二章 自處第二十二章 封誥第六章 棄婦第二十九章 獨自涼第二十二章 封誥第八章 名分(上)第十三章 蕊姬(下)第二十八章 西風恨第二章 自處第十八章 玉面(下)第二十四章 得子(下)第二十八章 西風恨第十五章 凌辱第十六章 君心第九章 名分(下)第十二章 蕊姬(上)第二十六章 阿箬第十七章 玉面(上)第十七章 玉面(上)第十一章 琵琶第二十五章 山雨第十三章 蕊姬(下)第十七章 玉面(上)第五章 皮影第四章 直言第二章 自處第四章 直言第二十二章 封誥第二十章 漁翁第三章 風雨第二十七章 對食第九章 名分(下)第十六章 君心第二十章 漁翁第十章 哲妃第九章 名分(下)第六章 棄婦第五章 皮影第十一章 琵琶第九章 名分(下)第四章 直言第十八章 玉面(下)第六章 棄婦第一章 靈前第三章 風雨第十九章 兩敗第十三章 蕊姬(下)第二十五章 山雨第十二章 蕊姬(上)第十四章 風波第二十章 漁翁第一章 靈前第二十九章 獨自涼
第五章 皮影第二十三章 得子(上)第九章 名分(下)第十五章 凌辱第二十八章 西風恨第十二章 蕊姬(上)第二十六章 阿箬第二十一章 永璜第六章 棄婦第二十章 漁翁第六章 棄婦第十四章 風波第十七章 玉面(上)第二十七章 對食第二十四章 得子(下)第十五章 凌辱第十三章 蕊姬(下)第一章 靈前第二十八章 西風恨第十章 哲妃第五章 皮影第二十六章 阿箬第八章 名分(上)第十八章 玉面(下)第十五章 凌辱第二十九章 獨自涼第九章 名分(下)第三章 風雨第二十九章 獨自涼第十七章 玉面(上)第二十四章 得子(下)第二十八章 西風恨第八章 名分(上)第十八章 玉面(下)第二十三章 得子(上)第二十三章 得子(上)第二十七章 對食第二十七章 對食第七章 求存第三章 風雨第二十九章 獨自涼第十二章 蕊姬(上)第十五章 凌辱第二章 自處第二十二章 封誥第六章 棄婦第二十九章 獨自涼第二十二章 封誥第八章 名分(上)第十三章 蕊姬(下)第二十八章 西風恨第二章 自處第十八章 玉面(下)第二十四章 得子(下)第二十八章 西風恨第十五章 凌辱第十六章 君心第九章 名分(下)第十二章 蕊姬(上)第二十六章 阿箬第十七章 玉面(上)第十七章 玉面(上)第十一章 琵琶第二十五章 山雨第十三章 蕊姬(下)第十七章 玉面(上)第五章 皮影第四章 直言第二章 自處第四章 直言第二十二章 封誥第二十章 漁翁第三章 風雨第二十七章 對食第九章 名分(下)第十六章 君心第二十章 漁翁第十章 哲妃第九章 名分(下)第六章 棄婦第五章 皮影第十一章 琵琶第九章 名分(下)第四章 直言第十八章 玉面(下)第六章 棄婦第一章 靈前第三章 風雨第十九章 兩敗第十三章 蕊姬(下)第二十五章 山雨第十二章 蕊姬(上)第十四章 風波第二十章 漁翁第一章 靈前第二十九章 獨自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