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安歷奉良二年,這一年的六月發生許多事情。
蕭君眠放出消息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身在大天足山附近,想要以此作爲誘餌引復國軍主力部隊上鉤。
距離大天足山不遠的楚陽關看破其計劃,一邊佯作不知,接二連三派出小隊伍進入大天足山,做出中計假象,卻始終命大部隊按兵不動;另一邊又連續發信給鳳落城的主力部隊,催促墨妄塵儘快帶兵趕到。
墨妄塵在楚陽關來信之前就已做出決戰決定,是而比預料更早到達大天足山一帶與楚陽關匯合,經過連夜商量後,最終做出將計就計,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打游擊戰,給予晉安國軍隊重創的謀劃。
同一時間,霍洛河汗國一支強壯有力的隊伍正在翻越西部哭水山脈,懷着野心悄無聲息地向中州大陸挺進。
中州大陸無聲無息之中蘊藏了一場暴風驟雨,在狼煙未燃起之前,誰也不知道結局如何。
而這場兩國恩怨引發的混亂,開始於一個懵懂少年。
上山之前,夏惟音沒料到自己會有早產的情況,宮縮開始頻繁後,她不得不接受莫思歸強制建議,在其攙扶下原路返回。
來時輕快,迴路艱難,眼看夏惟音面色裡已經沒有半點紅潤,石頭像個大人一樣揹着手急得團團轉。
順着原路往回走到第三天,夏惟音的情況越來越糟,又逢三人背上山的水袋撞在岩石上刮破,她已經足有一天沒喝到乾乾淨淨的水。
中間休息時,石頭在陡峭山崖和密道之間來來回回四處查探,竟被他發現了山崖陽面一大蓬植物,上面掛滿紫色漿果,看上去滋潤飽滿,引得人直吞口水。
石頭回頭看看,莫思歸正忙着照顧夏惟音,又是擦汗又是詢問,忙得不可開交。再仰頭看看那紫紅色果子,水靈靈的,想象一下定然是無上美味。
一咬牙,石頭在掌心唾了兩口,摩拳擦掌順着岩石開始攀爬。
仗着自己矮小靈活,石頭很快就攀爬到那蓬漿果旁邊,一手抓緊岩石,一手拼命往衣兜裡塞果子,很快就把衣兜、布袋全部塞滿。石頭心裡美滋滋的,想着等下再來一回還能多摘一些,正往下爬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震耳怒喝。
“誰家小兔崽子?快下來!”
石頭嚇得一哆嗦,手一抖,整個人從兩人多高的岩石上掉下來,重重摔到積雪泥濘的山路上。
路是山路,底層是泥土,上層是蓬鬆軟雪,摔一下疼不到哪裡去;然而這一驚一摔的過程中,石頭無意中看到了一些刻意隱蔽起來的東西。
“石頭!怎麼回事?有沒有傷到?”莫思歸聞聲迅速趕來,抱起石頭仔細查看。
夏惟音也勉強支撐着走來,回頭看到喊聲傳來方向,一行十餘人騎馬接近,不由皺了皺眉頭。
看衣着裝扮,應該是復國軍。
果不其然,那一行人走近之後看到是夏惟音,連忙下馬道歉:“原來是夏姑娘,冒犯了。”
領頭的男人夏惟音有些印象,似乎在復國軍大本營
見過,對她倒也算客氣,是而接受道歉後並沒有什麼衝突。
不過領頭男人對夏惟音出現在此地十分不解。
“我們是奉楚爺和少主命令在此執行任務的。原以爲山中只有我們,突然看到有個小孩子在那裡爬來爬去,還以爲是逃亡的流民誤入山中,所以纔會出聲詢問,沒想到竟然是夏姑娘……”
聽那人說的話,夏惟音稍稍放心……之前她就覺得奇怪,爲什麼作爲復國軍隱秘通道,這裡居然沒有人把手?
如今看到還是有人在的,自然認爲這裡的確是復國軍把手的秘密之處。
“我只是想上來看看密道是個什麼模樣,聽起來神神秘秘的。結果現在有些不便。”夏惟音忽略重點,爲難地指了指肚子,“我有些不舒服,急着下山,這位軍爺能幫幫忙嗎?” шшш▲Tтka n▲¢ ○
領頭男人見她臉色發白、額上有汗,肚子也已經高高隆起,嚇得倒吸口氣:“我的娘啊,夏姑娘您懷着身孕就這麼爬上來了?這、這要是有什麼閃失,少主還不把我天靈蓋給掀了?快,夏姑娘快上馬,這就送您下山!”
那人讓出馬匹,莫思歸鬆口氣,正要扶夏惟音上馬時,石頭突然扯住夏惟音衣袖,眼睛死死盯住對面某處低聲道:“夏嬸嬸,那邊樹後面有壞人藏着,剛纔我看見了!是晉安國的壞蛋!”
領頭男人一驚,卻沒有立刻回身,迅速向夏惟音和手下幾人使了個眼色後,裝作閒聊轉了轉頭顱。
而後回過頭時,那男人一臉凝重。
“都配着環首刀,看樣子是晉安國戍邊軍的斥候兵,估計他們早就在這裡安插眼線了。事不宜遲,夏姑娘趕緊下山,我們去把那些人引開!”
晉安國士兵出現在大天足山內,這讓夏惟音始料未及,不過對她來說到不是壞事,畢竟她現在的目的就是見到蕭君眠。
“我明白了,我們這就下山,幾位務必小心。”夏惟音輕輕一個眼色讓欲言又止的石頭沉默下去,淡淡一笑,側頭故意道,“莫老闆,咱們走吧,別耽擱幾位軍爺正事。”
莫思歸張了張嘴,也只能無奈苦笑,牽起馬向一行復國軍士兵辭別。
走出不遠,夏惟音示意停下,回頭看看那行士兵已經走遠,這才深吸口氣道:“晉安國士兵進入山中,說明戍邊軍已經有了行動,我們得儘快和蕭君眠見面才行。”
“話雖這麼說……就好像剛纔石頭被嚇了一跳一樣,倘若我們突兀出現在一羣士兵面前,那羣士兵會作何反應,三小姐想過嗎?復國軍士兵認得你,晉安國那些士兵可未必認得,萬一他們不相信,把咱們當成復國軍怎麼辦?”
“我自有辦法讓他們相信我。”夏惟音看了眼莫思歸,忽而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莫老闆不過是不想讓我再挺着大肚子東奔西跑而已。剛纔那個士兵不是說晉安國在山中設了眼線嗎?不如這樣吧,我們先想辦法與這些眼線聯繫上,讓他們代爲聯絡蕭君眠,我繼續聽從莫老闆的話,乖乖回到山下找個地方安養,等待蕭君眠派人來找我們。”
莫思歸仍有些不情願,卻也沒其他法子,只能點點頭。
三人商量妥當,騎馬慢慢往山下走,誰知還沒走出多遠,就聽得身後傳來陣陣叫罵聲。夏惟音有些擔憂,回頭張望時,正見一支響箭竄天而起,在半空炸裂,崩出無數燦爛火花。
“糟了,有人發了信號,八成是剛纔那夥人和戍邊軍斥候營打了起來。”莫思歸敲了下腦袋,“也不知道是哪一方的響箭,反正肯定會有其他援兵趕來。走,快走,我可不想在亂戰中牽馬閒逛。”
夏惟音怎麼也沒想到,雙方這麼快就交上火,愣了愣,很快意識到大事不妙。
兩方士兵都聚集到大天足山內,說明蕭君眠和楚陽關都很看重這片地域,除非是有特別理由,不然不可能出現這種狀況。暫且放下原因不論,假設晉安國戍邊軍和復國軍大部隊都在附近,那麼這支響箭代表的,很可能是新一輪激烈交戰。
“莫非晉安國那邊也知道這條密道的存在?”夏惟音呢喃自語。
莫思歸沒那麼多精力去思考這些,急忙把石頭抱上馬,牽扯着繮繩在崎嶇山路上匆匆而行。
石頭暫時還沒意識到自己的一個小小舉動竟然成了兩軍開展的導火索,在衣兜裡掏了掏,把僅剩的一把漿果遞給夏惟音。
“夏嬸嬸,吃果子,吃了果子就不會渴了。”
夏惟音這才反應過來,剛纔石頭去攀爬岩石是爲摘這些漿果,頓時哭笑不得,卻也感到心暖。
無論多麼炎涼的世事,又或遭遇多少不幸,人的心裡總還有希望與善念存在。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莫思歸牽着馬一步步小心翼翼,總算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精髓。儘管他連稍作歇息的功夫都吝嗇地不肯給自己,在返回路程走出還不到半天的時候,還是出了岔子。
在他們東北方向,隱約能看見一支足有三千人的隊伍橫空出現,隊列整齊劃一,隊形工整有序。
復國軍是一羣艱苦中湊成的隊伍,自然不可能有如此整齊裝束,莫思歸一眼就看出這是晉安國戍邊軍,而第二眼再看過去時,他立刻失聲驚叫。
“蠢貨!這羣蠢貨!這是在找死啊!”
夏惟音已經被疼痛折磨得精神恍惚,並沒馬上理解莫思歸的意思,聽聞身後傳來轟隆隆的悶響,感受到腳下大地震動後,方纔反應過來所謂的找死該如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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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雪山啊,覆蓋着成百上千年積雪的陡峭山峰,那上千人的隊伍踏着整齊步伐走來,引起的震動足以讓寧靜雪山瞬間化身爲純白兇獸,吞天噬地!
滾滾白浪翻滾襲來,迅疾更勝駿馬奔騰,擔憂在下一刻得到印證。
雪崩,近在眼前。
那一剎,夏惟音甚至忘記絕望,第一反應是保過石頭護在懷中;而莫思歸僅有的舉動,是把他們兩個人拉下馬,死死護在自己懷裡。
轟隆隆……
一片冰冷的潔白侵襲過後,大天足山中寂靜無聲,再見不到半個人影。
一切,歸於死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