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兒心裡的彎拐了過來,立時充滿了鬥志。
她往前踏一步,走在城中巷子裡灑落的陽光下。此時此刻,她心中慢慢的都是灑脫,她明白僅僅憑着過去的那些記憶,就足夠她一個人充實地活上好多年。
而袁文彥跟在她身後,卻將身影藏在巷道一旁的陰影裡。
袁文彥沒想到自己的心裡話,卻勾出了柳五兒這樣明顯的拒絕,值得一個更好的人
或許是吧
可是這世上,比眼前的姑娘更好的人,又到哪裡才能找到
他袁文彥,或許以後也會與尋常人一樣,成家立業,娶妻生子,可是他又如何抹去心裡眼前,這個壓根兒揮之不去的影子
正想着,袁文彥突然覺得後腦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重重的,很疼。他伸手去摸,好在沒有見血,但是總是鼓起了一個小包。
地上一枚卵石正咕嚕嚕地滾着,顯然這就是“作案兇器”了。
袁文彥回頭望望,巷子裡沒有人,只有柳五兒所住院子前頭的一株大槐樹,此刻樹上枝葉正在隨風搖曳。
袁文彥自認倒黴,見柳五兒已經去得遠了,當下緊趕兩步,從後趕了上去。
柳五兒到了至味軒,見到門前圍了不少人。
這時李老三夫婦兩個,正巧從鎮江趕了回來,見了這副架勢,正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呢。他們見到柳五兒趕過來,趕緊往柳五兒這邊擠了過來。
“五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扈春娘有點緊張。
李老三卻有點滿不在乎,“看看,那七賢居的阮揚又來了,就憑那小子,還翻不了天。”
柳五兒有些着急,這兩位來了正好,“你們倆來的正好,我正要將我手上店面的份子都轉給你們。來得正好,咱們來立文書”
李老三與扈春娘聽了,都是大吃一驚,他們夫婦萬萬沒有想到柳五兒竟會來這麼一出。
誰知道,這時候柳五兒連轉讓至味軒的機會都沒有了。
只見阮揚撿了一個高處立着,大聲說:“本朝以孝字爲先,這間至味軒,雖然是梅小姐所創,可是她當初購置鋪面所用的財帛,源自梅家,是用的梅氏夫婦的財物。如今梅家夫婦要收回至味軒,轉給親子,所以事先照會了商會,我們商會想梅家之所想,急梅家之所急”
“姓阮的,梅家的家務事,要你來摻合個什麼勁兒”
聲音清脆,人美如花,只是言語犀利,勢不可擋。
開口的,正是柳五兒。
自從至味軒開業,後來鹽商周家又鬧了一次,這至味軒神秘的主家,已經吊足了全城人的胃口。
這時柳五兒現身,百姓們都激動不已,圍攏上來。
柳五兒則由李老三和袁文彥兩名男子在後頭擋駕,再由扈春娘陪着,徑直往阮揚這裡走過來。
“阮爺,咱們前些日子的舊賬似乎還未算清啊,”柳五兒微笑着看着阮揚,“是不是阮爺最近也手癢,想要在廚藝上頭和至味軒比拼比拼”
揚州酒樓行業,也有鬥宴的傳統。也就是說,兩間想要直接較量的酒樓,可以公開比試鬥宴,雙方願賭服輸,由揚州城中的達官顯要、同行中人和百姓代表評審,一宴定勝負,輸家在這揚州城裡,只怕會沉寂很久,在很長時間之內,擡不起頭來。
聽見柳五兒這樣說,底下便有百姓鼓譟起來,甚至至味軒的廚師們臉上都露出了躍躍欲試的神情試問,鬥宴,城中還有誰家,能鬥得過這“至味”軒。
阮揚立即就慫了。
他臉上馬上就堆上了笑,說:“沒沒這事兒,這個,人家找到商會說事兒,我們商會,也就是傳個話,傳個話”
“切”看熱鬧的百姓們很是失望地想要離開。
“不過呢,梅小姐,令尊令堂,可並不是只找了我們商會。您瞧,這不,揚州府也來人了。”阮揚對柳五兒的威脅要“鬥宴”的話心有餘悸,說話也說得點頭哈腰的。
柳五兒一扭頭,這才見到,果然有幾名揚州府的衙役,立在自家至味軒的門口。
“這位是梅小姐麼”衙役之中那位領頭的,上來見禮,恭恭敬敬。
柳五兒擡頭一看,也有幾分眼熟,卻認不出,大約只是在周家出事那天的時候,曾經打過照面。
當下她也恭敬還禮,只聽對方說:“是這樣,令尊令堂,今天早上去了揚州府衙,向府尹大人告發您,只說這至味軒是他們所有,並且要將這食軒轉讓給他們的兒子與兒媳。”
柳五兒聽了,溫順地點頭應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她接着一轉頭,站上了原先阮揚所站的高臺,大聲說:“大家聽得沒錯,我確實是未嫁女。然而大家可以問問我身邊的管事、夥計、酒樓裡的衆位大師傅們,這爿酒樓開到今天,他們可曾聽說過有梅老爺、梅老太太,這梅家家長,可有過問過此間半個字”
至味軒的人齊聲答道:“沒有”
李老三更是大聲說:“這間酒樓是我們東家姑娘一手操持,纔有了今天這樣的面貌。我們只認梅姑娘爲主。”
下頭一陣鼓譟。
柳五兒又大聲地問:“諸位也看到了,這間酒樓,確實是我們大家的一番心血。可是我的爹孃,只因爲我是未嫁女的緣故,就要將我一手創起的產業,盡數轉贈與我的兄嫂。我的兄嫂從未經營過酒家”
“這真真是沒道理唉”
“是啊,都只聽說往未出嫁的姑娘家兜裡塞錢的,沒聽說過親生爹孃還要往外頭奪的。”
當然,也有人秉持孝道爲先的原則,說:“這也沒什麼法子吧,畢竟是做父母的,就算是偏向兒子,也沒有辦法呀”
只聽柳五兒在高處大聲說:“無論如何,這間酒樓,都是我身邊的這些人,大家一起努力,纔有今天的成果。請大家替我做個見證。我這就要去揚州府了,如果這間酒樓,能僥倖保留下來,我會將酒樓的份子,分給大管事、掌櫃和幾名大廚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