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兒臉色一下子便白了,拉着紫鵑便問:“你可打聽清楚了,若真是寶二爺和你們姑娘在園子裡嫁娶,是什麼規矩?”
紫鵑這時候也覺出不對,白了臉,說:“聽說是按照宮裡的樣子,用十二對提燈,一乘八人轎子擡了來,拜了堂再坐牀撒帳,就算是娶親了……畢竟,畢竟寶二爺身上還服着娘娘的小功,這事情也不能太過宣揚,老太太、太太的想法,大約不算是真的嫁娶,只是沖喜罷了。
柳五兒這時候就指着紫鵑的鼻子,說:“早先你怎麼說的來着,你們姑娘怎麼能給個傻子沖喜,如今這事情真攤到頭上來了,你卻反而高高興興的張羅……”說着就啐了紫鵑一口,說:“你傻呀呢!”
紫鵑卻突地拉住了柳五兒的手,緊張地說:“不是這回事。五兒,你不要瞎打岔——”
接着,她想了想,慢慢地理順了思路,說:“咱們早先疑惑的是,頭一個,姑娘和寶二爺都在園子裡住着,如今寶二爺又是在服裡,按說最多也就裁兩件衣服也就是了。可是聽太太的口氣,要我們收拾姑娘的書本子,以後要裝箱帶走的。這是要帶到哪裡去?”
柳五兒朝她翻了個白眼,但是終於也點點頭,是呀,這就是癥結所在,王夫人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啊!
“第二個,”紫鵑繼續往下分析,“聽侍書說,三姑娘張羅着要給咱們姑娘添妝。這個,也不大對。按說三姑娘是寶二爺的親姊妹,咱們姑娘反而隔了一層,因此沒有寶二爺娶親,她還要給新媳婦添妝的道理,反倒應該是姑娘正式進了賈家的門,她做小姑子的,再給見禮……”
紫鵑與柳五兒對視一眼,突然兩人一起開口,說:“難道是,另有其人?”
說到這裡,兩名少女同時抽了一口冷氣。一旦這些想通,紫鵑與柳五兒便都覺得,賈府一定是已經私下裡有所動作,要將黛玉嫁出府去。那麼剩下就只有一個問題了,他們究竟打算讓黛玉嫁給誰?
這個時代裡,盲婚啞嫁是再正常不過的,未婚夫妻往往壓根兒沒有見過面。兩個人都跟押寶似的,到洞房裡揭蓋頭的那一刻才揭盅子,萬一押寶押中了,歡天喜地一陣子;萬一沒押中,這日子還得過,所以只能捏着鼻子過一輩子。其實年紀、相貌、家世、才具,這些倒也都罷了。最關鍵是性情,萬一遇人不淑,嫁了箇中山狼,或是娶了個河東獅,都是吃一輩子的苦頭。
所以萬一要是賈府隨隨便便就將黛玉給嫁了,嫁給個不知底細的人家,那就是生生地將黛玉往火坑裡送啊!賈迎春就是前車之鑑。
賈府榮禧堂之中,也是一片慘淡。賈母摒去衆人,強打了精神,看向跪在面前的王夫人,淡淡地說:“我早說過了,兩個玉兒的婚事,都要我點頭才行。
沒想到你竟然有這樣的膽子。”
王夫人神色間頗見慌亂,但也強裝着笑臉道:“寶玉的事兒,老太太您也是知道的。老爺眼見着就要赴外任,不在京裡。寶玉的病又一日重似一日,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夫婦以後就徹底絕了指望了。您不也知道,昨日賴升媳婦出去請了先生給寶玉算的命,算得好靈,說是一定要娶了金命的人幫扶他,必要衝沖喜才能好。再說,娘娘過世之前也曾有過這個意思,還特地透了話給薛家。老太太,這是娘娘的遺命啊……”
王夫人一番唱唸做打,連哭帶勸,賈母想起死在宮中的元春,也是動容,當場便嘆了一口氣。
王夫人一見賈母的神色,心知有門兒,當時笑臉就換成了哭臉,說:“我也知道,這如今寶玉也在服中,也難娶親。況且寶玉也病着,也沒有讓他病中圓房的道理。我早先已經和姨太太提過,姨太太那邊已經肯了,只是先過來沖喜,讓寶丫頭的金鎖先將寶玉的那塊玉給招回來。這會兒只要立刻收拾屋子,也不用請親友,也不排筵席,趁着老爺還在京裡,先將堂給拜了。回頭只待寶玉好了,過了功服,再擺酒請人。您看這樣……成不?”
賈母冷着臉,道:“你都一一安排好了,還要我這個老太婆說什麼?”
王夫人聽着心裡大喜,曉得賈母在寶玉一事上已經算是點頭了,當場趕緊給賈母磕頭賠不是,“是兒媳婦僭越了,這些都先該問過老太太的。”
賈母嘆出一口氣,說:“也罷了,你們纔是做父母的,寶丫頭又是你親侄女,你原是做得了主。”她說着,突然伸出右手,在椅背上重重一拍,怒喝一聲道:“那林丫頭呢?你竟然敢揹着我,搗鼓林丫頭的婚事,這又怎麼說?”
王夫人這回傻了,她沒想到自己私下裡安排黛玉婚事的事情,也叫賈母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也知道,林黛玉是老太太的心頭肉,黛玉的婚事若真有半點差池,只怕老太太就要生撕了她。當下王夫人唬得全身發抖,說:“兒媳……兒媳並沒有答應對方什麼,眼下真的什麼都沒說準。只是兒媳想着寶玉的事情既然定了,咱們也得幫林丫頭置辦起來,免得到時候慌手慌腳的,誤了林丫頭。”
賈母陰陰地笑着,說:“北靜王繼妃……你打得好算盤!”
王夫人背心一涼,沒想到賈母竟然將這些事兒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都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她也再沒有別的辦法了,只好上前陪笑,說:“北靜王爺您也曉得,年紀才貌,無一是上上之選。他那性格又好,從來不以王爺身份自居,又與咱們府祖上有那麼一段交情,說實話,兩家就差成通家之好了。再說了,那北靜太妃,還有她侄女兒東平王妃,可是親自來我們家看過林丫頭幾回,太妃可是對林丫頭滿意極了。林丫頭跟東平王妃又要好,這門親事,真真再合適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