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跟在老兵後面衝,打一場順風仗也就罷了。
一旦逆勢,最好的結果就是一鬨而散,如果運氣不好,反而會衝亂老兵組成的排頭兵陣形。
所以,吳爭做了這一番看似荒唐的安排。
所有的好箭手都帶去了平崗山,把這羣訓練才三天的菜鳥留下,給了他們此戰最重要的一環——射箭。
三天的訓練時間,什麼都沒學,就學了怎麼使用弩,怎麼拉弦,怎麼裝填。
會這項技能精通的話,那就看悟性了。
可僅僅只要學會,三天時間就足夠了。
他們不需要準確度,百步的距離,弩都架好在固定的位置,需要做的就是,不斷地拉弦裝填擊發,單調枯燥,但非常有效率。
上中下三層弩箭,密集而不可躲避。
強大的貫穿力不是肉體可以阻擋的,就算是馬皮厚,也一樣。
百步的距離,射中馬匹的弩箭也就是個貫穿,可射中人體的始終箭,那足以再貫穿一具人體。
明軍的箭自然不傷害自己人,這就是錢翹恭部不帶長槍,只帶刀盾的主要原因。
目的不是爲了阻擊,只是爲了保命。
當然錢翹恭部的任務依舊沒變,那就是,殺敵。
以支援沈致遠、周大虎部的幌子,吸引從兩側合圍的韃子,不讓韃子去攻擊那數百未經訓練的菜鳥,然後在弩箭發射之後,抽冷子殺死被弩箭射得雞飛狗跳的韃子。
這一步步的部署,確實天衣無縫。
這是一場有計劃、有預謀的屠殺。
從韃子現身之時,就已經決定了結果的屠殺。
全殲合圍的約五百韃子騎兵之後,錢翹恭部反身與沈致遠、周大虎部隊會合。
而此時戰場上雙方的兵員比,明軍已經佔據了絕對優勢。
還活着的韃子慌了,開始轉頭逃跑。
可問題是,明軍也有騎着馬的兵。
他們對戰肯定不行,可打落水狗,特別拿手。
要知道,被錢翹恭硬拉來支援三界,竟然連一刀都沒揮,生生嚇走了韃子騎兵,這個戰果,讓這些騎着馬的兵,都以魏文遠、廖仲平部的救星自居。
甚至在吳爭恐嚇錢翹恭要砍他頭時,這羣不知天高地厚的菜鳥,還敢拿怒目瞪視吳爭。
都說有什麼樣的主帥,纔會有什麼樣的兵。
三裡之內,但凡看得見的韃子騎兵都已經躺在地上了。
士兵們忠誠地執行了吳爭的命令,我們不要俘虜。
他們確實是……好苗子。
打掃戰場之後,所有明軍士兵都樂呵呵地,以慵懶的姿勢躺在官道上,他們已經開始在考慮該如何花費即將到手的賞賜。
就連魏文遠等人也一樣,魏文遠大鬆了一口氣,有此大捷,足以抵償之前一戰的傷亡,對王之仁可算是有交待了,說不定還能再升一級。
周大虎等人在放聲大笑,三十幾條漢子,就傷了三人,原本以爲這次十有八九是交待在這了,可現在,每個人都還在喘氣,連三個受傷的混子,不,現在他們已經是正規明軍了,都強忍着身上的痛楚,咧着嘴,比哭還難看的笑着。
趙史也在笑,怎麼能不笑呢?
他甚至已經寫了遺囑,派人送去了紹興府家中,讓妻子不要改嫁,好生把兒子養大。
一想起自己死後,老婆會改嫁,趙史就非常得鬱悶。
甚至想不顧一切地跑回家,守着老婆兒子熱坑頭,這個六品官不要也罷。
可現在好了,不會死了,老婆也用不着改嫁,兒子也不能喊他人爹了。
或許還能再升一升,混個副千戶乾乾了。
池二憨沒笑,他甚至有股子氣。
大名鼎鼎的“吃一刀”今日愣是沒有揮刀的機會。
生生守着這幫子菜鳥,功勞全被別人搶了。
可池二憨沒處發泄,這命令是吳爭下的,讓他向自家少爺要說法?
這……太難了,太陽能從西邊出嗎?
所有人,誰也不曾想到,吳爭帶着三營六百多人,此時也在平崗山打了一場惡戰。
如果知道,恐怕也沒人會慵懶地躺着了。
當吳爭率軍出現在官道上時,宋安衝在最前頭。
“少爺,咱打贏了!”
池二憨不甘人後,“少爺,咱沒漏掉一個韃子。”
魏文遠、廖仲平等人笑呵呵地迎上去。
二人拱手道:“吳大人果然神機妙算,有此大捷,明年開春之前,想來韃子不會再有膽南下了,我等也能好好過個安穩年了。”
吳爭停下了腳步,拱手回禮道:“恭喜二位大人立此殊功,今日一戰後,天下明人必能振奮士氣,反清復明大業可期。”
魏文遠忙道:“吳千戶放心,魏某絕不是搶功之小人。今日一戰,吳千戶麾下諸將居功至偉,魏某會據實上報朝廷,不會有一絲一毫隱瞞。”
廖仲平也道:“如果沒有吳大人事先部署,恐怕沒有如此輕鬆的大捷,就算也能取勝,恐怕傷亡也絕不會少。依廖某之見,吳大人當立首功。”
吳爭笑了笑,側開身去,露出身後那一擔擔還在滴血的籮筐。
魏文遠、廖仲平一愣,不解地上前揭開籮筐上沾着血跡的布。
一顆顆猙獰的人頭顯露在衆人的面前。
“韃子!”魏文遠驚呼道。
廖仲平一把抓住吳爭的手,“吳大人,這……這人頭從來?難道平崗山真有韃子來襲?不對,那我等在此阻擊的一千韃子,又是從何而來?”
吳爭將當時的情況簡述了一遍,之後道:“也許潛入紹興府的韃子,遠不止這個數吧。”
魏文遠、廖仲平驚悚起來,天哪!
眼看着年關將近,難道韃子真要在冬季南攻?
慢慢圍上來的明軍將士聽着吳爭說完,都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吳爭。
三界一戰,明軍經過數天時間的準備,投入了近三千的兵力,合三方人馬,取得全殲來敵的戰績,這已屬不易。
而面前的吳千戶,只率六百多人,倉促之下,依舊全殲了一千韃子。
場內很安靜。
因爲安靜,方纔莊重。
將士在向吳爭行禮,注目禮。
魏文遠、廖仲平看着這一幕,也在心中輕嘆,這後生確實有過人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