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爭無奈搖搖頭道:“難道存古真的以爲,經過這五、六年的時間,人心已經徹底改變了嗎?不,其實不然,人心只是被壓制着,被北伐軍強大的武力所遏制着,加上我身上有着北伐的光環,許多人只是蟄伏,而不是心服。你信不信……我真要易幟自立,三十餘府之地,會有無數人起來以清君側、誅叛賊之名,爭奪這三十餘府的土地,到時……最高興的怕是順天府那幫人了。”
夏完淳不同意,他搖頭道:“大哥說得雖然在理,但恐怕有些誇大了……至少,遍佈三十餘府的十萬明社會衆,必定會站在大哥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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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爭古怪地笑了起來,“真的嗎?”
“當然。”
“真的嗎?”
“……。”夏完淳突然語塞了,他起身鄭重一禮道,“大哥恕罪!大哥將明社重任交託於我,我卻……。”
吳爭伸手將夏完淳拉扯回椅子坐下,“怪不得你,以你的年齡,又怎能與那些耍慣了心眼的老梆菜們比手段?年青人的激情和忠義感,在這些人的眼中,就是一種可笑的魯莽和缺心眼。就象你的老師臥子先生……你真以爲,他在短短兩年間,可以改變四十多年形成的觀念?”
夏完淳突然伸手,將一杯酒飲盡,“大哥的意思是說,先生信中所說的,都是……違心的?”
“不,不。”吳爭搖手道,“臥子先生信中所說的,應該不會違心,但,這並不代表着,在有的選擇的情況下,他可以堅持新觀念,與舊觀念一刀兩斷……存古啊,要知道,如今天下三分,長江以南半壁江山,除了建新朝,還有永曆朝。”
夏完淳沉默了良久,開口堅定地道:“請大哥下令吧。”
吳爭反而一愣,半晌問道:“你真決定了?”
做了決定,夏完淳反而神情輕鬆了不少,微笑道:“大哥可以在民族復興和登上皇位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復興,爲何我就不能在民族復興和個人榮辱之間選擇復興呢?”
吳爭起身,鄭重向夏完淳拱手一禮道:“這一禮,爲漢明天下!”
夏完淳一驚,跳將起來,拱手還禮道:“此禮,亦是爲了漢明天下!”
二人目光相對,突然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夏完淳沒有問吳爭該怎麼做,吳爭也沒有去指導夏完淳接下來該怎麼做。
因爲,許多事,其實只要方向對了,怎麼做,只關乎進程的快慢,而不會影響最後的結果。
……。
吳爭絕沒有想到,夜裡孤身來造訪的會是夏完淳的三妹夏惠吉。
在吳爭看來,這小丫頭最多隻是個“憤青”,當然,因爲之前與夏完淳商議時,夏完淳說到“北伐爭得不是天下,而是人”這句話出自夏惠吉之口,讓吳爭對這小丫頭的觀感有了不小的改變,吳爭覺得,這應該是個有點點意思的“憤青”了。
但顯然,夏惠吉不在乎吳爭對她觀感的改變。
因爲夏惠吉是爲正義而來,在夏惠吉看來,錯與對、是與非、黑和白,不共戴天。
“吳爭,你該爲你之前在臺上的詭辯向我道歉!”
看着“兇狠”瞪着自己的夏惠吉,吳爭有種意識上的錯覺,曾幾何時,吳小妹,也這麼對他,如出一轍。
“昭南,我與存古兄弟相稱,按理,你該稱呼我一聲大哥的。”吳爭沒有怪罪夏惠吉的無禮,上位者從不去關注一個對自己產生不了威脅的人,更何況,她是夏完淳的胞妹,“已近子時,姑娘家應當回自己屋去。”
“沒想到,鼎鼎大名的吳王殿下,也如此假道學!”夏惠吉毫不示弱地反懟道,“朝野坊間都流傳,吳王殿下或許是權臣、強臣,但絕非小人……今日看來,傳言有誤啊。”
聽聽,聽聽,這話說的來,吳爭沒好氣地反懟道:“世人說我權臣、強臣應該不假……可絕非小人四個字評語,我還真沒聽說過,怕是你自己心裡杜撰的吧?”
夏惠吉俏臉一紅,道:“可你身爲吳王、大將軍,總不能對治下之地的罪過熟視無睹吧?”
吳爭微微一愣,但很好懟了回去,“首先,太平府不屬於本王治下,這是朝廷直隸,再說了,這是你哥衛國公的轄地,就算有不法,也該歸衛國公管纔是,怎麼怪得到我的頭上?”
“可我哥怕你!”夏惠吉有些口無遮攔,但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口誤,“……他敬重你,不想使你爲難。”
吳爭心中一動,遂笑道:“這麼說來,今日你在臺上之語,並非空穴來風嘍?”
“自然不是。”夏惠吉理直氣壯地道,“我有證據。”
“什麼證據,說來我聽聽。”
“不。”夏惠吉一昂首道,“你先得保證,定會秉公處置。”
吳爭疑惑起來,但還是順從了夏惠吉,“可……我保證。”
夏惠吉還不罷休,確認道:“哪怕涉事之人是你的親友……你也須保證秉公處置。”
吳爭表情慢慢嚴肅起來,沉聲道:“只要你所指是事實,本王保證秉公處置。”
於是,夏惠吉開始了陳述。
……。
“胡鬧!”
夏完淳很少有衝錢秦篆說重話的時候。
可聽錢秦篆說三妹去了吳爭處,頓時急了起來。
“爲何不攔着?大哥日夜所慮的是復興大業,這種小事……我便可處置,何須去煩大哥?還不快去把三妹叫回來?”
錢秦篆淺笑道:“夫君稍安勿躁……這事夫君確實有權處置,可怎麼也繞不過王爺去,這也是夫君遲遲不動手的原因。況且,大姐也沒攔,我做嫂嫂的爲何攔?”
夏完淳沒有因錢秦篆的話,緩解心中的急惱,他跺腳道:“好……你們不去叫回三妹,我去!”
說完,向門口衝去。
錢秦篆早就有了防備,迅速身子側移,擋在了夏完淳面前,夏完淳差點一頭撞在妻子身上。
錢秦篆掩嘴笑道:“夫君可知大姐爲何不攔三妹嗎?”
夏完淳皺眉道:“我也正奇怪呢……三妹還未出閣,這大晚上的……雖說是去大哥那,可畢竟男女有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