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谷,顧名思義,一面朝陽,一面背陰,陽面冰雪幾乎已經融化,而他們要穿過的陰面大雪只融化了一部分,仍有許多還未消融。
仰首望了望高聳的山谷,衛炤打馬走在最前頭,還有被他橫在馬背上的路瑾。
一想到之前和現在的待遇,路瑾就恨得牙癢癢,重病那會兒她是坐在馬背上的,病好了許多之後她就是橫在馬背上的。因爲軍隊丟失了一些馬匹,她不得不跟衛賤狼同坐一匹馬。腹部硌在馬背上顛來顛去,她肚子和胃部猶如揣了許多砂子,上下左右翻滾,難受的想吐。
她攥着拳頭,抗議:“我要跟楊大哥坐一匹馬,放老子下來!”
衛炤不理她,猛地一抽馬屁股,馬兒忽擡前提,橫趴在後面的路瑾嚇得尖叫一聲,差點兒就從馬背上摔下去。
“還要換馬嗎?”衛炤脣角輕揚,語氣卻冷漠的緊。
路瑾哪裡還敢亂嚷嚷,登時乖乖閉了嘴,先前心中對衛賤狼的那一絲絲好感蕩然無存。
當然,她路瑾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趁衛炤不備,她偷偷解開了栓在身上的繩子,一個翻滾從馬背上滾入了雪中,白色的衣帽與雪融爲一體,爬起來就朝前面猛跑,結果因爲身體還未完全痊癒,一個趔趄摔得滾了好幾個圈兒,惹的後面那些鐵騎兵們捧腹大笑。
“啊呸!”吐出啃了一嘴的雪,路瑾臉皮厚的可以,完全無視那些嘲笑自己的爺們兒,摸了一團雪就朝衛炤的馬頭扔去。
周副將瞧見了,眼睛瞪得老大,厲喝一聲:“膽子好大,凌王殿下的坐騎你也敢扔?”
不遠處,路瑾玩野了,壓根就沒聽見這位周副將的呵斥,精力全在對面衛炤那匹左閃右躲的馬兒身上,每砸中一次就捂着肚子笑的咯咯響。
慕逸容坐在馬上,看着笑眯了眼兒,竟然也從馬上跳下來,撿起一團雪朝衛炤的馬屁股扔去。
“阿瑾,咱們一起前後夾擊!”慕逸容朝路瑾大喊一身,手中的雪球飛向馬上的衛炤。
衛炤發覺後,登時將身體伏在馬背上,躲過了一擊。
“三少,你,你怎麼也……”周副將話沒說完,就被遠處的路瑾用雪團砸了正着,兩眼一翻,登時氣得跌下了馬背。
“老天啊,求您救救咱們殿下還有三少吧……”吐出嘴裡的雪渣,周副將臉上表情抽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三人正嬉鬧着,陰陽谷的上方突然傳來一陣響聲,路瑾握着一團雪球,擡頭朝上方望了眼,只見陰面成片的積雪像斷了層般傾瀉翻滾而下,勢如洪瀑,聲如轟雷!
幾乎就在這一剎那,路瑾手中的雪球滑落,回過頭,望向不遠處的衛炤和慕逸容,她大聲吶喊:“快跑!雪崩了!”
此時挪動腳步已經來不及了,站在即將墜落的萬丈大雪下,路瑾眼睜睜看着前方無數面色驚恐的人,心中一瞬閃過來到這裡的點點滴滴。好不容易逃過一劫,沒想到還是天命難違。
“大軍快撤!誰都不許過來!”
“
殿下!”
“快,快阻止殿下!”周副將一邊跑上前一邊對着身後的鐵啓斌大聲命令。
“殿下,阿瑾……”
“不要啊,殿下,殿下……”
慕逸容眼見着他們二人就要被雪崩埋沒,顧不得許多,朝着前面就奔過去,卻被身邊的一名校尉身手拉住。
“大膽,放開我!”慕逸容氣憤的瞪着那名校尉,用力扯着自己的手臂。
“三少,屬下無能沒能及時阻止殿下,現在大軍只有你一名大將,你要是也出了事兒,咱們幾萬鐵騎兵該如何是好?”校尉說着,將慕逸容整個人緊緊箍在懷裡,不讓他再踏前一步。
“混賬!”慕逸容大聲嘶吼。
一聲接着一聲轟隆巨響,如山谷中肆虐而動的荒古野獸在嘶聲咆哮,一波又一波從地面迅速鑽進衆人的心房,沿着血流駭遍全身。
待再看向前方時,大雪已經將衛炤和路瑾徹底埋沒。他登時紅了眼睛,從校尉懷中掙脫出來,踉蹌着跑上前去,徒手對着那約莫半山高的雪堆刨起來,一邊刨一邊低聲喃喃。
“不要有事,絕對不要有事,阿炤,阿瑾,我現在就來救你們……”
一邊的楊熊此時竟沒有像先前那樣紅了眼睛,出乎異常平靜的看着刨雪的慕逸容,忽的竟蹲下了身子,默默陪着慕逸容用雙手朝着那雪山一腳賣力挖着。
身後,一衆剛勇的鐵騎兵戰士們此時都下了戰馬,朝着前面的巨大雪堆走去,跟着慕逸容和楊熊,扔了兵器,用雙手挖着雪堆。
可是誰心裡都清楚的明白,如此龐大的雪崩,二人生還的可能幾乎爲零,或者說,已經不再有可能。但誰也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事實,總覺得只要這麼一直挖下去,他們的凌王殿下還有路瑾姑娘就會被他們挖出來,然後繼續嘻嘻哈哈打着雪仗。
有多久,他們沒看到殿下臉上那發自內心的笑容,有多久他們的殿下竟會爲了區區一個小婢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及,有多久他們沒看到慕三少如此溫柔的對待一個姑娘家?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他們這羣只知道耍刀弄槍的粗鄙爺們兒都能看出來,這位叫路瑾的小婢對殿下和三少有多重要。
寒風蕭瑟,陰陽谷裡迴盪着雪崩的餘聲,分外的刺耳,讓人心生憤怒。
“滴答……滴答……”
一滴接着一滴晶瑩的水珠滴落到一扇長長的睫毛上,像是在輕柔的喚醒熟睡的人。
嚶嚀一聲,睜開朦朧的雙眼,打量了下四周的場景,路瑾猛地咳了一聲,嗆出一口雪水。
“嘶……”她扶了下腦袋,又伸手摸向自己的屁股,“真疼,幸好沒死成。”
從地上爬起來,只見自己陰差陽錯掉進了地底下,上方狹窄的入口已經被崩塌的雪堆壓得緊緊實實。
衛賤狼,他好像追着她也被雪崩埋下了?
心中打了個顫兒,她四下尋望,除了一條長長的地下小溪,就是一羣奇形怪狀的石頭,哪裡見得那白色的身影?
千萬別死啊,賤狼,她
可不要欠他這麼大的一個人情!
由於地底昏暗,她本就有傷在身,一時沒留意,腳下被一塊石頭絆的往前一撲,腳踝登時錯位,胳膊肘被一塊尖利的石頭劃破,頓時鮮血直流,印紅了白色的衣袖。
痛的齜牙咧嘴,她咬牙忍住疼出的淚,心裡竟莫名的恐慌起來,模樣狼狽至極。
“死賤狼,你他媽要是還活着就給我吱個聲兒!”
“衛炤,衛炤?你在不在啊,在就冒個泡,看老子不戳死你!”
她喊着喊着就變了味兒,想想自己說的不對,又立馬改口:“賤狼,你可千萬別死啊,死了變成鬼也千萬別纏着我啊!”
“哭喪什麼?我還沒死!”
不遠處突然傳來他冰冷的叱責聲兒,只這一聲兒,讓路瑾全身放鬆下來,舒了長長一口氣。
“沒死幹嘛這麼久都不迴應一聲,害的老子找你都摔破了胳膊,扭了腳踝。你丫是不是故意整我的?”
沉沉悶哼了一聲,衛炤忽略她的廢話,低聲道:“我被石頭壓住了,快過來幫忙。”
被石頭壓住了?還真奇了,她從上面掉進來一點兒事情都沒有,他掉下來怎的就被石頭壓住了,所以說啊,人品這東西沒法比。
“這叫什麼你知道不?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瞧你一定是平時缺德事幹多了,才這麼倒黴。”
路瑾一邊得瑟着,一邊按住自己錯位的腳踝將其接回原位,忍痛咬着牙,卡擦一聲,她試着動了動腳,又起身試着慢慢走了幾步。
“喂,賤狼,你在哪邊啊,趕緊吱幾聲兒。”
她摸索着朝前面走了走,昏暗的地底東西看起來都模模糊糊,比較難分辨。
喊了許久,再沒聽到衛炤的聲音,她心裡不由慌起來,難不成他被石頭壓死了?或者地底下出現了巨蟒、屍蹩之類的可怕生物。
這麼想象着,她加快了腳步,摸起地上的石子兒朝四周亂砸,試探試探附近有沒有什麼不明物種。
石子兒砸出去,發出叮咚嘭嘭的響聲,像擊中了樂石,節奏怪好聽的,於是又摸了把石子兒,準備再扔出去。
“住手!”
一聲厲喝從右側傳來,嚇得她手中石子兒落了一地。
這廝半晌不出聲兒,一出聲要嚇死人!
“你是人是鬼啊,我嗓子喊啞了,你都不知道多說幾句話,都這時候了,裝個什麼高冷?”
嘴裡罵了一句,她朝着衛炤的位置走了過去,等摸到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她繞過去一看,銀色的盔甲在黑暗中發出一絲光亮。
衛炤雙手撐在地上,小腿被壓在石頭下面,動彈不得。路瑾自然瞧不見,他額頭上此時已經冷汗涔涔,嘴脣蒼白如紙,唯有那一雙幽深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發光。
路瑾蹲下身子仔細查看了番,發現那塊巨石壓得足夠嚴實,難怪衛炤半天都沒法掙脫。
她雙手撐着臉頰,黑暗裡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嘖嘖,瞧瞧,平時壞事做多了,報應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