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夜記起狼狽地離開了煙霞峰。除了見到浮雲子之外其他長輩都不敢再去見,看到煙霞峰弟子不時掃望過來的幾眼駱夜就感覺到身上一陣冷汗。聶挽衾被禁足在家,之後再也沒有外出。駱夜偷偷地找賈休製作了一張一日千里的符咒,告了別就藉故離開了煙霞峰。
奈何山是西邊大荒一座極爲冷清孤立的荒山,好不容易等到春天才能有那麼幾株小草。山外方圓幾十裡的人家是屈指可數,平時只能去戈壁鹽沼採些鹽巴換取糧食。現在纔是冬天,奈何山處於風口,雖然不見積雪,但是漫天的飛沙走石絕對要比其他地方大雪連天更加酷冷。縱然是這樣,但是奈何山仍舊有人居住。
周圍的人都說奈何山住了幾位仙人,平時不大外出,外出的時候都是騰雲駕霧。閒來無事的人發現奈何山有塊大石頭極像仙人的姿容,於是在山下那塊石頭的地方做了一個簡單的祠廟,有什麼大事的時候都帶些燻肉澀果來供奉一下。說也來怪,這裡供奉的東西沒過一兩天就不見了。是神仙肯定要顯靈的,家裡如果有什麼妖魅鬼怪,只要去奈何山一禱告,那些東西立馬不見。於是奈何山有神仙的傳聞越傳越邪乎,附近十里八鄉的人都來朝拜。
一個穿了一身錦衣的青年坐在大青石上面瑟瑟發抖,身上的錦衣雖然名貴,此時卻看見不出半分的富貴氣息,又髒又破,好像有十天半月沒有洗過一樣。憋了半天才對下面躺在避風處蜷縮的少年說道:“小朱師叔,這大冷天的,沒有什麼事了吧。咱們回去吧。”
小朱師叔沒好氣回答了一句:“回去幹嗎,那破地方也是四面漏風,不漏風的地方被老骨頭霸佔了。你說也是,他一把老骨頭還怕什麼冷。”
破爛錦衣青年賠笑說道:“師叔你說得也對,但是老骨頭前輩還能感覺到冷肯定就不是一般人。他老人家可是把師父親手調教出來的。只是這大冷天的,就算是家有鬼祟,別人也不敢出門啊。咱們還是回了吧。”
“回去,你倒是說得輕巧,洞裡面的那點糧食都被老骨頭給藏起來了,沒到時候就回去,你想讓我吃不到飯啊。”小朱師叔聲音越來越低,連話都不想多說,使勁往裡面蹭了蹭。
青年一臉愁苦,你躲在下面無風無雪的,我在這大石頭上面冰冷刺骨啊。好在老骨頭還算有一份良心,把道門的《上清訣》教導了下,體內的那點真氣勉強算能抵擋寒氣入五臟六腑。“小朱師叔,師父都去了三四個月了,怎麼都沒見個人回來,連音訊都沒有。”
“放心吧,別人都死光了他都不會死。”小朱師叔嘀咕,當初我在大石頭上面
,現在把你徒弟弄到大石頭上面,一報還一報啊,自個樂得不知所以。青年看他那副傻笑的神情,也知道問了是白問。
奈何山背風的陰面一個不起眼的石洞裡冒出絲絲暖氣,洞口不大,既通氣又能防寒。十尺之內洞口又拐了一下彎,再進去豁然開朗,若有一間三丈多長的大洞窟。洞窟之內生了一堆大火,一個渾身都包裹在灰衣裡面的人縮着手坐在火堆旁。灰衣人似乎極爲畏寒,連頭都藏在衣服後面縫的一個斗篷之內。嘴裡喃喃說道:“小兔崽子,算算你今天也該到了,可千萬別死在外面了,還要我這把老骨頭去幫你收屍。”聲音極其怪異,嘶啞生硬,甚至是不怎麼連貫。
“老骨頭,你嘴裡就出不了什麼好東西。就算你那把老骨頭都散架了,我都不會死。還要找一個好棺材幫你裝進去,當然肯定是不通風的。”駱夜的聲音從洞口傳進來,有些雜亂的迴音。
灰衣人擡起頭來,臉面都藏在斗篷你,仍舊看不出面目。“就知道你這小子沒那麼容易死,咦,誰在你身上做了手腳,你的真氣是什麼原因。”灰衣人顯得有些欣慰之餘奇怪問道。
駱夜走到灰衣人旁邊,伸手抱了一下。“明明是什麼都看不見的,感覺簡直能趕得上狗鼻子。”
“放屁。”灰衣人笑罵道,“狗鼻子要是有我這麼靈感,那隻狗肯定是隻要成神的狗了。”灰衣人遲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駱夜的後面。從衣袖裡面探出來的赫然是慘白的指骨。
駱夜坐到範骨頭的旁邊,一時間沒有說話的念頭,怔怔地望着那堆柴火發呆。老骨頭看着情形不對,雖然能感覺到駱夜身上的變化。但是畢竟不能像凌湘竹那般能夠看透人的心思。“冬天到了,春天也不遠了,你也該發情了。”老骨頭幽幽地嘆息說。
駱夜聽得心裡一哆嗦,“老骨頭你都只剩下一把破爛骨頭了都還不消停。”
範骨頭哼哼唧唧地伸手把背脊後面的骨頭弄得嘎巴作響,彷彿感覺到自己舒服了一點就停了下來。轉頭用幽深的眼洞看着駱夜,“我發情發過了,否則隨便弄個借屍還魂還不簡單。駱夜,無論多美的女子,遲早都是紅粉骷髏,就像我這個樣子。”範骨頭把斗篷摘了下來,露出一個骷髏頭顱,張開上下頜,翕動笑着。
駱夜看的目瞪口呆,老骨頭的悟性難道達到了佛宗的境界。他着實不敢想象那些傾城紅顏變成滲白的骨頭渣子。
“你要是沒發情,難道還是別人發情了。飛雲山那個小丫頭可是不時地跑來向我老人家問候?”老骨頭用松枝撥動着柴火。
“飛雲山?”駱
夜猛地想到上官羽衣,飛雲山離奈何山都再西邊,從飛雲山到奈何山馭劍而行也不過是大半天的時間。平時飛雲山與奈何山的交情不深,一直沒有來往。範骨頭取笑道:“吃了食就不要狡辯了,這樣可不算厚道。”
駱夜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你那張嘴什麼時候能不損人,老骨頭你也就該羽化飛昇了。”
兩人有事沒事閒聊着,老骨頭好像忽然想到什麼,“駱夜,雖然你足夠機敏,但你性子不夠堅定,做事猶豫不決,遲早會栽跟頭的。老骨頭我苟延殘喘那麼些年,什麼樣的人我看不透。就拿你那個狗屁師父來說,做事夠狡猾,爲人夠無恥,可是一直把道門當成自己的歸宿,你看這奈何山,連個好地方都沒有。”老骨頭的語氣明顯變成了牢騷。
駱夜一臉愁苦,這怎麼能怨師父,明明你自己跟大能祖師兩個人定下來的地方,跟師父有什麼關係。再說了,我們本來就是道門的一部分。“老骨頭…”
“哎,算了算了。總之,我們奈何山是不欠道門半分的,真有欠的就是他們欠我們的。道門的風波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要到來了,你還是少攙和一些的好。”老骨頭很是抱怨的說道。
駱夜看了他一下,道:“我看見了玄武,它託我向你你問好。”
“老烏龜?都說千年王八萬年龜,那個老王八活了那麼多年腸子裡面的彎彎繞繞我都不明白。不過只要不跟他打交道就對了,就吃不上虧。”開始駱夜還以爲兩位的交情比較深,誰知老骨頭連理也不想理。
老骨頭聽了之後頓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鈍重難聽。但是看得出老骨頭極爲高興,甚是解氣。“當初冷泉跟我出來的時候,我就叫他去偷一卷《天道九章》出來,好給奈何山留一點種子,冷泉雖然離經背道,但是對松風還是極爲尊敬,死活不肯。這不,還是被我們給拿到了,居然還用上了。若是煙霞峰和沉鍾石林那些鳥蛋知道,還不得氣個半死。”也知道範骨頭這樣的纔夠資格稱呼那些首座長老爲鳥蛋。
“這麼說來,雲翔子送你半顆道心倒是示恩之舉。”
“半顆道心,什麼意思?”駱夜不明所以,“雲翔師叔組只點撥一下讓我感覺到體內真氣的存在。”
老骨頭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如果只是爲了讓你感知真氣的存在的話,能做到的人不少。他送的是半顆道心纔是彌足珍貴,你脫胎換骨,只要融合了《天道九章》,就有羽化飛昇的可能。只是這畢竟是身外之物,必須要以自己的道心來固守本源。雲翔子這是再給道門準備後路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