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湘竹說得極爲輕巧,雖然她常年不出竹樓。到了她這樣的位置,自然是能看透很多不爲別人所理解的東西。最起碼駱夜知道了陸青崖的叛逆並不是那麼簡單,反而牽涉了道門之內的隱私。那裡面的事情莫說是駱夜,便是整個奈何山也不見得能抖出多少風浪。更多的是灰心喪氣,陸青崖選擇的道路越走越遠,明知道有方向可查,裡面的任何一人都不是自己能夠撼動的。
爲了給自己少添煩擾,駱夜故意避開姬明幽,連夜辭別了墨香池。等到天明的時候天已經放晴,滿山遍地的雪粒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晶瑩的光芒,將整個墨香池點綴得如夢如幻。駱夜決定先去煙霞峰,無論如何也要去試探一下,權當是給自己最後的安慰。墨香池位於富庶東南地帶,門下囊中也頗爲豐富,離明子吩咐弟子順便送了他一匹良馬,便取走了官道。
官道上人來人往比較密切,不比深山之中冷寂無比。各種飯館酒肆出不了十里八鄉就有。即使是荒涼地帶也有驛站便樓和農家。
往辰州西北方向北上就是朗州,再越過大東山就是九州中心洛州了。辰州西陵郡是一個十分重要的通道,扼守南下辰州的要害,又臨西江大河,順流而下就可以到寧州。但是西陵郡卻不是一個適合居住生息的地方,這裡本來山多地少。偏生山也不是什麼好山,長不出什麼大樹,都是一些茅草,裡面更是藏有野豬雲豹之類的兇蠻獸類,就連郡城都遠遠地建在靠近東邊寧州的地界上。陸路不好,河道卻是十分的通暢,西陵郡的渡口反倒是愈發的繁華,只是太過狹小,無法發展成一個大城,充其量也就是個小鎮。
駱夜冒雪前行,疾奔向煙霞峰。雖然身體還算強壯,裹着厚重的棉花袍子,將面目遮擋得只剩下兩隻眼睛。但是畢竟玄功散盡,連日的馬上顛簸幾乎將人震得麻木。緊趕慢趕,感到西陵渡口還是用了七天時間。連日的風雪讓渡口來往的人數劇減,就連操舟渡河的人都少了不少,只有依稀三兩漢子蹲在河邊燒着柴火喝酒。
駱夜拖着厚重的棉衣下馬,走上前去向那幾個漢子問道:“各位老哥,借問下什麼時候可以過渡。”
那幾個魯莽漢子連頭也不擡,“這麼個風雪天,就是你願意出錢,我們也忌諱着給龍王爺送禮啊。”
駱夜滿心焦急,也不好得罪他們,總不能在大白天的搬鬼渡河。四下閒望了一下,看見渡河邊上有一個簡陋茶鋪,檐上不停地
滴着冰雪融化的水珠。駱夜拱了拱手,“各位老哥,如果要渡河了,麻煩向對面的茶鋪喊一聲。”
將馬栓在鋪子旁邊,一閃身就進了茶鋪。茶鋪四周都用厚厚的茅草層層擋住,裡面又圍了一層粗麻布。鋪內炭火正旺,暖氣翻騰。駱夜搓了一下手,喊道:“店家,給我來壺滾茶。”
茶鋪之內還有兩人,一個有些斑鬢的青衣人,揹着身子看不清楚面目。對面的濃眉青年極爲英武,臉上卻是一股老成氣息。兩人閒聊說風土人情,口音有些西北一代的方音。駱夜常年在奈何山附近活絡,對這般口音極爲熟悉。
聽得出他們是比對一下地域和人情,西北是九州的發源地之一,人情味道濃厚。辰州東南一代是九州擴展之後的州郡,人情之間稍顯冷淡。陌生人之間對於插言之人頗多忌諱,駱夜也不想節外生枝。捧住滾熱的茶壺,給自己斟滿了一杯下喉,將餘下的一絲寒氣驅散得無形。
剛暖和不到一袋煙時間,門外響起了幾聲大喊,“店家,店家,快準備好溫酒濃湯,我們殷家大少爺來了。”人還沒進門,聲音已經傳了進來。駱夜聽這聲音似乎有點熟悉。
茶鋪門簾一掀,一陣風雪席捲鋪內,來人抖了抖身上錦裘上的雪粒,“這位店家倒是個有心人,能在這麼大冷天弄出個這麼暖和的場子。”
後面的小廝趕緊笑道:“那是,說不定這出就是專門給少爺您準備的,他們這些個人也就是湊個數。”小廝一臉獻媚表情,指着裡面的三個人說道。
這兩人竟然是駱夜一而再,再而三遇見的殷成秀和他得僕人小衛。駱夜正準備取下頭上的棉套,看見他們兩個,舉起的手又放了下來。
茶鋪本來不大,剛好三張桌子。殷成秀脫下錦裘,大馬金刀地坐到另外一張桌子上,開始瞎掰胡扯起來。殷成秀說話雖然不着邊際,談吐卻是十分的生動有趣,再加上旁邊小廝的配合腔調,立刻把青衣中年人這桌的說話聲蓋了過去。
“小衛啊,你說少爺我爲人怎麼樣?”殷成秀有些感慨說道。
小衛趕緊接口,“少爺你還用說,英明神武,風流倜儻,對朋友兩肋插刀,對紅顏柔情似水。爲人光明磊落,坦蕩無比,少爺若是早生一千年,那是與聖人相比對的人啊。”
殷成秀點點頭,盯着他笑着說道:“你說的對啊。”話還在口中,起身擡腳將把小衛踹開了去。臉色變得陰冷無比,“你個
衛小王八蛋,我什麼德行還用你吹。老子是個大混蛋,我自然算不上大混蛋,充其量也就是個小混球。”小衛一臉委屈,你不就是需要別人給你吹吹嗎。
殷成秀說完那些話,整個人都萎靡下來,和剛纔的興致勃勃完全是兩個摸樣。“楚落霜姑娘真是厲害啊,以拿瘋子的殺性都鎩羽而歸。千萬可別想到老子的頭上來,聰明人最怕的就是這些楞的不要命的。”
外面又想起一陣踏雪的嘎吱聲,一聲柔膩的聲音說道:“店家,有燙好的熱茶麼。”
一身雪白狐裘的俏麗女子捲簾而入,眼角下得淚痣在霜紅的臉頰上更添三分嫵媚。小衛摸爬起來,湊近了身子。殷成秀拍拍他身上的灰塵,滿目關懷地說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就摔倒了,你也真是的。”端是溫和之極,乍聽之下就是一對有情有義的主僕在對話。
進來的女子正是被駱夜瞞住的姬明幽,姬明幽眼波流轉,打量着茶鋪之內。殷成秀招了招手,想接過摺扇,小衛低聲說道:“少爺,這天氣太冷,我沒帶。”
殷成秀怒瞪了一眼,“扇子是才子有風度的表現,跟天氣冷不冷有什麼關係。”兩人對話十分逗趣,偏生駱夜絲毫笑不出來。倒是姬明幽輕輕笑道:“看公子如此儒雅,風度依然奇佳,不用扇子也能看出來。”
殷成秀被她搶了個先,仍舊上前兩步,不緊不慢地說道:“看姑娘風雪趕路,定然是有急迫的事情。陌路相逢就是緣分。在下願爲姑娘效犬馬之勞,還望姑娘不要推遲。”
姬明幽側了一下身子,臉上盈盈露出一層笑意。“公子盛情難卻,我若是不從,也太過矯情。小女子自小就有個毛病,不喜歡跟別人同一張桌子。要不公子讓讓,等我暖完了身子骨,在讓給你如何。”
“姑娘說的在下豈敢不從,只怕姑娘一人煩悶,在下在旁邊陪着聊天解悶就是。”殷成秀招呼小衛站到一邊,鋪好茶杯倒水。
姬明幽不着痕跡地哂笑一聲,“多謝公子盛情了,既然不願,那就算了。”一點也不給殷成秀說話的時間,徑直走到駱夜所在的桌子對面。“這位公子,多有叨擾了。”
駱夜壓了壓嗓子,“無妨。”看到姬明幽眼中的怨惱,便知道她已經認出了自己,只是沒說破罷了。殷成秀跟小衛嘀咕了幾句,又準備湊近過來說話。駱夜尾指沾着茶水不着痕跡地在桌上畫出一個符咒,看了姬明幽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