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猶如五雷轟頂!
終於明白爲何冷清玉那樣的求李正清,求他不要在這兩天與我結盟,終於明白了李正清爲什麼說,他就是要致鬱廷均於死地。
是啊,鬱廷均如果知道,他爲了我去冒險去走那條生死未卜的三千里天漏。而我卻與別人結了永世的血盟……他一定會被打擊得撐不住的!
我聽到自己的血液慢慢地炸開,然後再慢慢地變涼,最後渾身冰冷……
怎麼會這樣!我不要這樣!
我擡頭看着潛龍,哽着喉嚨,啞聲說道:“我不要……我不要與別人結盟!我不要他爲我去冒那種險……不要他冒任何的險……”
眼淚流進嘴裡,嘴裡卻流出了血滴。那種心痛到無法呼吸的感覺,讓我慢慢地蹲了下去,如果不是潛龍使勁地拽着我的手,我一定會倒在溪裡,爬不起來。
“希望一切都來得及……”潛龍的聲音,有些無力,輕輕地飄到我的耳朵裡,“希望在你們還沒有完成盟誓之前,他能安然地回來。”
幾乎絕望的我聽了,怔了怔。猛地站起身來:“血盟要怎麼樣纔算完成?”
他憎惡地白了我一眼:“你和那個惡人之間,只差一個盟誓的步驟了。你的血已經在他的體內了。”
“血盟已經達成,本來是你的血,養了他的身。你是主導的一方,但是你太弱,他太強,他已經反欺過來,站了主導地位了。現在就看他要訂什麼盟……師徒,奴僕。還是夫妻。而你,只有同意的分。因爲,你什麼本事也沒有,只能被他擺佈。”
“……”
我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如果我能殺得過李正清,我現在就想將他撕得稀亂,踩成渣!
“我不會同意的,死都不會的!”我邊說邊搖着潛龍的手臂,求着他:“你幫我,幫我逃開……”
潛龍無力地搖了搖頭:“除了鬱廷均,誰都無力迴天,那個冷清玉,都不是李正清的對手。我更不要說了,我一隻不過百多年的小妖……”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一道我永遠都不想聽到的聲音,突然響起來,我頭皮一麻,看着不知什麼時候站到小溪對面的李正清。心下又怒又慌又怕。
“盧葦……”
“不準叫我的名字!”我尖聲吼着往潛龍身後躲。
他大笑了起來,揚手在空中一抓,我就向着他的方向飛了過去,我驚恐萬分地抱着潛龍的手臂,潛龍也緊緊地抓着我不肯鬆手。
“你再不放手,我就不會只劃破你的喉嚨了!”李正清對潛龍冷聲警告。
潛龍抿着脣瞪着李正清,突然他放開了我的手。
李正清哼了一聲,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一把就將我抓在了手裡。
我正尖聲驚呼着,只見潛龍從胸前掏出一把戒尺,飛撲過來對着李正清的頭就打了下去。
李正清剛開始還冷笑了兩聲,漫不經心地拿揮手去擋。等他就要接觸到戒尺的時候,臉色大變,身體閃電般地後退了半尺,躲過了潛龍的一擊。
“你從哪裡來的封天玉尺?”
他大吼一聲,長劍一揮,向着潛龍刺了過來。
潛龍也不躲閃。拿着尺子就向那劍打了過去。
而李正清似乎連劍都不敢碰到那尺子一樣的,立即閃開。
這時潛龍又猛地往他身上撲去。
李正清放開了我,小心地應對着他。應該說是小心地防備着潛龍的那把戒尺。
見他放開了我,潛龍大聲喊道:“你快跑!!”
我聽了連想都不想,轉頭就跑,誰知剛跑了兩步,就被一隻手給拎了起來。
還沒有看到是誰,臉上就被啪地打了一巴掌——好半天,我都沒有睜開眼睛,耳朵嗡嗡作響,腦子裡也響成一團,打過的臉像蝕骨似的痛……
“啪!”
另一邊的臉上也捱了一巴掌,比前一巴掌更重更厲害,我聽到嘴裡的血如噴泉似的吐了出來。
“蠢貨!草包!”
耳邊響起兩聲咬牙切?的怒罵,是冷清玉的聲音。
“賤人!”接着左右兩邊臉又各被打了一巴掌。
我感覺整個臉都被打變形了一樣,有種碎骨成塊的痛,鑽心地襲來。但奇怪的是,我在聽到她的聲音時,竟然感覺到心裡猛地輕鬆起來。
她本來就是來阻止我與李正清結盟的。
她一定會幫我逃離李正清。
哪怕她可能會折磨得我九死一生,哪怕她只要等鬱廷均一回來就會馬上要我的命,我都願意呆在她的手裡——只要鬱廷均能活着回來,死在她手裡又如何呢。
她又踢了我幾腳,才拎着我的頭髮,將我提起來飛奔。
但是沒有跑出多遠,她就停了下來。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看到李正清拿着劍擋在了面前。
李正清的眼睛也變得有些紅,他的劍尖指着冷清玉,“冷清玉,你若不放下她,我今天就不會放過你。”
“師妹啊,你的心是真的狠。我幾百年來疼你如命,爲你變得不仙不妖,不人不鬼,現在只不過有這麼一個覆命的機會,你都要爲了鬱廷均,來破壞我!”
冷清玉緊緊地拎着我的頭髮,身上散發出着陣陣冷氣。卻一直沉默不語。
“師妹,我現在有了回陽丹的血氣,就一定能恢復真身。鬱廷均那麼在意她,我與她結成血盟,他一定會死在天漏裡。這樣,她身懷回陽丹,卻依然會死去。你,也就能回來,回到陽間來,藉着她體內裡的回陽丹,我們一定能修道成仙!師妹!”
他無限沉痛地叫了一聲師妹,然後接着說道:“我們回到以前的日子,沒有鬱廷均,只有我們!”
冷清玉還是沒有作聲。
我被她提拎着,看不到她的表情,心裡卻開始發慌,冷清玉是不是已經被他說動心了?!
“師妹,難道你還看不透,鬱廷均不會讓你佔據她的肉身的,只有我,只有我會!師妹!”李正清的聲音,變得激動起來。
我心裡更加的感到不安,卻又束手無策。
“可是,”
冷清雨終於開口了,“可是,如果廷均死了,我就是跑回陽間來,就是再活過來,又有什麼意思呢?”
“我現在想着他正在受的痛苦與兇險,就有種想將地府掀翻過去,將陽界的生魂都撕滅的衝動!”
說着她將我一扔,“李正清,我們一起死吧!”
我被重重地扔出去好遠,頭撞在地上,像要破裂了一樣,微微地擡頭,就見遠處冷清玉與李正清又打在了一起,掀起了一陣陣的陰風,連天色都變得黑暗起來。
冷清玉的話,讓我趴在地上痛哭起來。她纔是最愛鬱廷均的,我真的不配!
她愛得死心塌地,爲了鬱廷均,可以與全世界爲敵,可以不要友情,不要自己,愛得那麼純粹!
“多麼可愛的美麗女人啊。”
我的身邊突然響起潛龍低啞的聲音。“我們快走!”
他將我扶起來,卻一步三回頭。
“想走?”李正清突然遠遠地射過來一道劍光,潛龍手裡的戒尺一擋,卻和我兩個人都跌倒在了地上。
李正清飛了過來,“如果今天讓你們跑掉,我李正清也就死了算了!”
可是他飛過來的同時,冷清玉也跟着追了過來,手裡指甲長尖如勾,向着李正清的後腦抓過去,李正清實在怒極,反手一劍削向她的手腕。
“小心!”潛龍驚喊了一聲。
我轉頭看去,只見冷清玉那對蒼白的長着長長彎彎尖指甲的手,已經掉在了地上。她愣在原地,看看地上那對手,再看看自己的斷手臂,臉上的表情是不可思議。
李正清臉上也是不敢相信的神情,有那麼一瞬間的痛苦與悲傷,但最後閉了閉眼睛,轉頭揮劍就向着我的潛龍的方向刺來。
潛龍拿起那把戒尺再次擋去,卻被他輕易地閃開,然後一劍閃電般地刺向他的心口。
潛龍放開我,就地一轉,躲開了他這一劍。而我再次落入到李正清的手裡。
我已經又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手腕被他那像鐵釦似的手爪抓握着,心裡痛苦得想死。不要說還手,連抵擋一招一式的能力都沒有。
“冷清玉,快坐下來,我幫你接骨,快點。”
我聽到潛龍的聲音,猛地睜開眼睛,只見潛龍竟然真的到了一直呆若木雞的冷清玉身邊,拽着她的手讓她坐下來。
冷清玉呆滯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睛裡也有一絲詫異。本能的揚起手要去怒抓潛龍的頭骨,可是看到自己的斷腕之後,又怔呆住。
潛龍卻趁勢拉了她一把:“我最能幹的事情,就是接骨!這是我們壁虎一族的天生本領,來,快坐下來,我幫你接骨,保你完美如初。”
冷清玉那麼高的人,竟然就真的被他一把扯動了,跌坐了下去。
“來,聽話啊,不要動啊,如果動了就會接得不漂亮了哦!”潛龍一邊柔聲地哄着,一邊撿起地上的斷手,往冷清玉的手臂上接去。
我怔怔地看着潛龍,是啊,連他都覺得冷清玉,比我更值得憐惜!
冷清玉也怔怔地看着潛龍,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迷惘。真的沒有動。
李正清呆呆地站了會兒,突然就悄悄地往後面移動着步子,一聲不吭緩慢地移動着。我心裡想,他可能是怕驚動了冷青玉,怕她又撲上來,怕她的手會接不好。
但是冷青玉還是發現了。
她猛地轉過頭來,瞪着李正清:“不要走!”
“今天我們一起散了魂吧!”
說着她就要起身。
卻被潛龍一把抱住。
“不要動。你現在這樣會吃虧,你鬥不過他!聽話,等你的手好起來之後,再找他算帳!”
冷清玉低頭看着自己已經被接上的手,斷腕處被潛龍吐了一大堆粘液泡泡。
“師妹,看來,我們師兄妹到此,情分也盡了。”李正清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我也要去結束這一百多年來,像個遊魂一樣四處飄蕩卻無處安身的日子了。你不要再跟來,你來了,我也不會再手軟了。絕對,不會再手軟了。”他說完深深地瞥了冷清玉一眼,低頭對我說道:“盧葦,有了你,我的人生,算是重新開始了。”
我歇斯底里地罵道:“去死吧,我不會跟你在一起的,除非我死了!不,死了不會!”
他呵呵呵地獰聲長笑了幾聲,“不跟我在一起?那怎麼行呢。現在,我只有你了。你從此以後,註定生生世世都與我在一起,永遠都不會分離。”
“不!我還沒有同意你的盟誓。”我怒喊道:“我不會答應的!”
“由不得你。”
他冷哼了一聲,不再停留,提着我就飛了起來。
當我再次看到那個堂屋,再次被他強迫跪在地上起不來時,我絕望了。我想死,可是卻不知道怎麼死。
看到他將神龕上的蠟燭再次點亮時,我猛地咬起我的舌頭來。
可是就跟在惡靈谷一樣,不管我怎麼咬,咬得滿嘴是血,卻除了陣陣的痛意猛烈地襲擊着大腦外,我越來越清醒,一點死過去的跡象都沒有。
“李正清……我不會放過你的!”
冷清玉地伸着兩隻完全沒有恢復過來的手,在潛龍的扶持下來到了堂屋外。她的臉更白了,好像受了很重很重的創傷。
李正清擡眼看了看他們,冷哼一聲,“現在誰敢阻攔我,我也不會放過任何人的。”“師兄……我求你了,你再等兩天……就兩天啊……”
李正清憤怒的一揮手,在堂屋處攔了一道透明如玻璃的牆。
冷清玉的哭聲變得遙遠了。
“想咬舌自盡?”
他低頭看着我,伸手在我的脖子上點了兩下,我的下頜再也不能動了。
“你死了,他應該也會傷心,也會回不來。不過現在我怎麼捨得讓你死。”他笑了兩聲,跪下來,對着神龕上的靈牌捧香說道:“天地日月明鑑,道家弟子李正清與大安土地生人盧葦,永結血盟,永世同心。”說着他深深地三叩首。
我眼睛都只差瞪出血來,卻不能動半分。
他轉過頭來,笑道:“輪到你叩首應允了。”
說着就將我的頭狠狠地摁地上,點了三下。
我呆呆地坐倒在蒲團上,心裡不敢相信,我就這樣與他結成了血盟……鬱廷均能感知到,他一定難過極了吧?
我要怎麼才能死呢?
死了無濟於事嗎?
生生世世都不能再解除了嗎?
我發現我自己的心,已經不能跳了,已經死了一樣的,停搏了。
這時一直擡頭看着神龕上蠟燭的李正清,臉色卻就得鐵青,眼睛睜得滾圓:“爲什麼,這天燈不亮?”
“盟誓完禮,爲什麼天燈會不亮?”
他自言自語地說了說着,突然轉過身來,看着我,看了半晌,又轉過頭去,“不對啊,她還沒有道行與我抗衡。我的意念就能控制她,爲什麼天燈不亮呢?”
已經將自己變成了一具活屍的我,完全沒有去關心他在做什麼,在說什麼了。
“盧葦,你能感覺到我在想什麼嗎?”他突然看着我,眼睛裡有擔心有驚慌還有不相信。說着他再點了一下我的脖子,“你說啊,你說!”
我沒有理他。
“不說我割了你的舌頭!你說你能感知到我心裡在想什麼嗎?你能嗎?”
他使勁地搖着我,我被他搖晃得倒在了地上,卻還是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心已經徹底地死掉,渾身都再也沒有什麼感覺。我相信,此時就算是他割了我的舌頭,剜了我的眼睛,我都不會吭一聲。
“你感知不到……因爲我也感知不到你在想什麼……”他突然沮喪地一屁股坐了下來,“這是爲什麼?血少了?一滴就應該夠了!爲什麼?”
“因爲我還沒有來。”
突然,一道低沉卻溫潤的嗓音傳來,我心猛地顫了幾顫,轉身從地上爬起來,擡眼就看到,堂屋門外,走過來一道欣長而熟悉的身影。
“鬱廷均……”
“鬱廷均!!”以歲聖技。
李正清和我同時驚呼出聲。
只是和我的驚喜不一樣,他的聲音充滿了恐懼與不可思議,“你難道沒有下第三鬼域?三千里路的天漏,你就算有命回來,來回也不可能只要三天……”
鬱廷均輕輕地揚手一扣,李正清佈下的那道如玻璃的透明牆瞬間消散。
李正清一把掐住了我的喉嚨,無聲地看着鬱廷均。
鬱廷均立住身子,將兩手負在身後,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後,轉眸向我看來。
他還是那樣一身簡單的白衫,除了髮絲有點亂,俊美的容顏沉靜而安然,一點也看不出剛剛經歷了什麼樣的兇險。挺直欣長的身軀往那裡一站,就自有一種令人心動的賞心悅目。
我看着他癡癡地笑着,他終於歸來,他沒有事,真好。其他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
他淡淡地看着我,目光幽暗而深邃。
可是從他的目光裡,我還是看到了一絲來自心底的情愫,形容不出來的情愫。
這處情愫讓我心裡發酸。“鬱廷均……”我再叫他一聲,因爲舌尖被咬得破爛而不成音。
喉嚨上李正清的手像冰冷的鐵勾,也讓我聲音沉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