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發動了戰爭,原本氣氛緊張的長安城一下人像是少了一半的人似的,不少男人全都參軍打戰去了,一時間長安城越發的寂靜起來。
這一天江秋意入宮覲見,懷裡揣着的是她要還今上的人情。三拜九叩之後,皇帝陛下屏退了左右,江秋意這纔回稟道:“陛下,這是皇太妃當年懷有朝歌公主時的真實醫案。”
她特意強調了“真實”二字,司徒律錦便不得不重視起來,接過手大略翻看了一眼之後,登時臉色大變。
“朝歌公主失蹤多日,臣婦斗膽猜測是和此事有關,還有應,應也失蹤了。這醫案就是當時皇太妃交給臣婦的,應該是真的,要不然皇太妃也不會以此作爲威脅的。”
江秋意確實很擔心應,他失蹤的時間越長,可能遇到的危險就越大,是以她決定將此事告知今上,一方面是權當還一個人情給司徒律錦,讓他知道真相至少能在這方面有所防備,一方面是想讓他派人尋找應。
“此事關係重大,夫人……”
“誰也沒說,謝六郎也不知道。”江秋意低眉順眼,這種事兒,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已經被牽扯進來那是萬不得以的,纔不會傻到把六郎也牽扯進來呢。
司徒律錦略微一想便也想明白了,沒說什麼,只是手裡那本醫案捏的很緊。半晌,皇帝說:“明珠最近心情不好,夫人若是得空,請多去開解開解她。”
他稱呼明珠,而不是笑娘,那是因爲他的笑娘最近都不笑了。
蘇嬤嬤慘死刺客的橫刀下,鮮血濺了殷明珠一臉,而她也親生經歷了生死關頭被人置之不理的恐懼,心裡頭有個地方特別難受,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臣婦遵旨。”
江秋意從御書房出來之後便徑直的去了關雎宮,袖子裡藏着另外一樣東西,同樣來自於皇太妃,當皇太妃給她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江秋意腦海裡第一個閃過的人影便是殷明珠。
總覺得,有一天明珠會用得上的。
關雎宮冷冷清清的,宮女太監走道兒都恨不得踮起腳來走,生恐驚擾到連日愁眉不展的殷貴嬪和那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卻經常整夜整日啼哭的小公主。
許是昨夜小公主又鬧夜了,殷貴嬪親自照料到很晚,江秋意來的時候宮女說殷明珠正在歇午覺,她就沒讓人進去通稟打擾,只是安靜的在花園裡坐着等着。
“姐姐來了怎麼不讓下人叫醒我!”殷明珠穿戴還沒整齊呢就跑到花園裡,如今見天的熱起來了,她不知道是做噩夢了還是熱的,出了一身細細薄薄的汗,鬢髮都打溼了,鼻尖上也全是薄汗。
江秋意趕忙上去迎她,又拉着她的手回到寢殿,一邊說一邊囉嗦她:“都是當孃的人了,怎麼一身汗溼溼的就跑出來,吹了風容易生病你不知道啊?”
殷明珠失去子宮,如今的身子可比一般的女人虛弱很多,仔細將養着都怕她不能享常人之壽別說她自己這麼不上心了。
偏偏殷明珠還是大大咧咧的:“姐姐那麼細作幹什麼?我不就是生了個孩子麼,又不是丟了半條命,哪兒就那麼虛弱了?沒事的,我隨我爹,壯實的跟牛犢子似的,不像我娘那麼嬌弱。”
可不就是丟了半條命了麼!
江秋意乾乾的扯了扯嘴角,並不再說這個話題,只問她:“你心情好點了嗎?”
在江秋意面前,殷明珠難得的沒有藏着掖着:“沒有,我好難過,明知道蘇嬤嬤的死不能怪陛下,可我還是忍不住要怪他,要不是保護我的人在那一瞬間全都跑過去保護他了,蘇嬤嬤也不會挺身而出爲我而死。”
提起蘇嬤嬤的死,殷明珠還是難過的掉眼淚。
“唉……”
江秋意嘆了一口氣,只說:“從龍衛首要原則便是保護皇帝,陛下也是一時疏忽而已,畢竟司徒皇室對從龍衛的依賴已經有好幾百年了,而且從龍衛也確實夠忠誠。”
“只是陛下忘了,他將你視若珍寶,從龍衛卻是不管的,他們只負責皇帝的安危,遇上行刺,自然是第一時間保護皇上的。”
“明珠,聽我一句,你可以爲蘇嬤嬤傷心難過,那都是應該的,畢竟蘇嬤嬤是你身邊最重要的長輩,可是你不能爲了她的死和陛下鬧彆扭,你們能有今天這樣幸福的日子很不容易的,陛下爲你,爲你做了很多。”
江秋意的話戛然而止,她生怕自己再說下去會說漏嘴,於是便只最後接了句:“光陰似箭,大好的時光用來鬧彆扭,你以後會後悔的。”
“怕什麼,我和陛下的日子還長着呢,一輩子的時間那麼長,生氣了就該不理他,誰讓他沒有保護好蘇嬤嬤,沒有保護好我的,我偏偏不理他,哼!”
殷明珠就是這樣,她活的很純粹,高興生氣,傷心激動,什麼情緒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展現人前,從不藏着掖着,也許正是因爲這樣,今上才格外珍惜她吧!
見過了太多虛僞的面具,難得有一張有血有肉又哭又笑的面孔,怎麼能不稀罕呢。
江秋意想,她臉上的面具也戴了好久了,只怕再戴下去將來想脫都脫不掉了!長安啊!還是趁早遠離的好!
又和殷明珠說了好大一會話,江秋意便將那白玉瓷瓶偷偷的遞給她,殷明珠不設防,就想拿出來好好看看,江秋意卻捂緊了她的手掌,兩雙手將那白玉瓷瓶蓋的嚴嚴實實的。
“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是姐姐給你的,連陛下也不要說,好嗎?”
“好,可是姐姐,這是什麼?”殷明珠被江秋意的臉色唬的一愣一愣的,直覺她的眼神很悲傷,便瞬間有些害怕了起來。
江秋意安撫似的衝她笑了笑,模棱兩可的說:“宮裡頭人心難測,假如有一天你覺得很難過很難過了,想要忘記所有的煩惱,便把這瓶子裡的東西吃了吧。”
“啊?這樣啊!那我現在就吃,我現在就很煩惱,蘇嬤嬤走了以後我天天晚上做噩夢睡不好覺。總是能看見那一攤攤的血……但不是蘇嬤嬤的血,是宮女斷斷續續的端着一盆盆的血水進進出出,也不知道怎麼會做這麼奇怪的夢。”
江秋意聞言臉色變了變,之後咬着牙,頓了頓才說:“夢而已,沒有什麼的。但是這個藥可不能隨便吃,吃了之後你會連陛下都一塊忘記的,以前所有的事兒都不會記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啊?這麼恐怖?姐姐你爲什麼要給我這種東西啊!我根本用不到!”殷明珠驚呼。
江秋意忙將她按下,在她耳邊低聲道:“小點聲,用不到就收着,你就當是我這個怪姐姐給的奇怪東西好了,好好收着,千萬別讓任何人知道,記住了嗎?”
殷明珠點點頭,一直到江秋意走了她還在想這個東西對她來說實在是沒有任何用處啊!因爲她不想,也絕對不會想忘了自己是誰,還有陛下,她和陛下之間的感情那麼好,她怎麼捨得忘記?
但是既然姐姐讓她收着,那她就收着吧!反正她又不吃。
離開關雎宮,江秋意便徑直去了燕清澤他們住的驛館。燕清澤和南燕王如今處境尷尬,雖說已經查清了妙菡是北魏的細作,但是今上卻還是沒有南燕王回去的打算,看樣子倒是起了讓他們徹底留在長安爲質的心思。
燕清澤自然不肯,他還想着回去一家團圓然後帶着燕清源逍遙自在的過日子呢!怎麼肯失去自由。
作爲他澄清謝六郎確實不是燕人身份的回報,江秋意答應幫助他們離開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