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媳婦是個喜歡鑽營心腸自私的,說白了,美鳳雖是她的親閨女,可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誰,而且她許的也不是什麼多好的人家。那頭就一個瞎了眼的老公公,和美鳳那個賣貨郎丈夫,全是一家子窩囊廢!往後是指望不上他們養老的了!
所以啊,二郎媳婦就是再心疼也斷然不會爲了救美鳳,任由江秋意獅子大開口的,可眼下,她只說不叫她再爲難六郎一家子,竟真的這麼簡單?眼珠子轉了一圈,二郎媳婦說:“俺可以應你,可若是你救不成呢?萬一你害死了美鳳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呢?”
這將人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到這種地步,簡直就是前所未見了!
江秋意攥了攥拳,把心一橫:“救不回來要殺要剮你儘管衝我來!眼下,你再不去找齊我剛纔要的那些東西,耽擱了救人可賴不着我了!”
二郎媳婦這才一跺腳,轉身就跑了,不多時就把東西全都找齊了,端到了屋裡頭。
卻看見江秋意也爬在了牀上,正半跪着抱着美鳳,也不知道她是什麼使了什麼法子,美鳳竟睜開了一絲眼縫,配着一張毫無血色的臉,跟地獄裡來的白無常一樣嚇人。
幺嬸是唯一一個被江秋意留下來幫忙的,這會子見美鳳轉醒,那簡直比二郎媳婦這個當孃的還要激動。拍着自己的大腿就掉了眼淚:“醒了,醒了,六郎媳婦,你真是活神仙啊!美鳳有救了有救了!”
江秋意卻沒有幺嬸那麼輕鬆,她雖是做了心臟復甦和人工呼吸讓美鳳醒了過來,可穩婆的那一番折騰,美鳳已經是完全沒有力氣自己分娩的了。眼下,剖宮產是完全不可能的了!那孩子還是臂位!
見二郎媳婦進來,江秋意招呼了幺嬸頂替她的位置抱着美鳳,問二郎媳婦:“熱水呢?再去叫外頭多燒些熱水進來,待會你過來,拿汗巾浸了熱水替她擦擦身子,能叫她舒服點。”
這邊接過二郎媳婦手裡頭的東西,江秋意拿了汗巾浸了熱水,替美鳳擦洗,不一會一盆乾淨的熱水,就紅通通的成了血水,看着都嚇人。二郎媳婦先後端進來了三盆乾淨的熱水,又換出去了三盆血水。
最後一趟的時候,實在忍不住了,衝還在替她女兒查看宮口出血情況的江秋意喊了一句:“你倒是快點幫她接生啊!流了這麼多血,這人還能不能活啦?”
到底是親生女兒,二郎媳婦這時候已經急瘋了,江秋意也懶得跟她計較,美鳳的出血並沒有嚴重到血崩的地步,出血的情況有所好轉,慢慢是止住了。可這孩子下不來,羊水又早就破了的,再耽擱下去這個小的可就保不住了。
江秋意拿了剪刀在點燃的蠟燭上來回的灼燒,簡單的消了毒,眼下感染什麼都得先放到後頭,救命要緊。拿着剪刀走到美鳳面前,對虛脫失力的美鳳解釋自己接下來的行爲。
“你眼下是沒有辦法自己把孩子生下來了,我幫你側剪開一道口子,再把孩子拉出來,你放心,我從前也這樣幫別人接生過,沒事的,我一定能保住你的孩子。”頓了頓,又說:“切口我會切的最小,不用縫針,你不用擔心,這些事情,我做過很多遍的。”
江秋意秉持着從前的習慣,將治療方案和病人仔細的解釋一遍,但也還是跳過了其中的專業術語和危險,儘量的想讓產婦安心。例如,那個孩子是臂位,接生的人必須小心翼翼,嬰兒的胳膊上神經脆弱,一不小心就會傷到,這裡不像現代,拉傷了臂叢神經,還可以做修復手術。
在這裡,只能依靠江秋意十幾年的臨牀經驗,在不把孩子整成獨臂俠的情況下,以最快的速度將他從母體中分離出來,再晚了孩子就要缺氧了。
可二郎媳婦卻是個不好說話的,美鳳那邊迷迷糊糊的還什麼都不知道,二郎媳婦上去就攔了:“剪?剪哪裡?就沒聽說過生孩子還要動剪子剪的,你到底想幹嘛?謀財害命啊!”一把拉住了江秋意,叫她的胳膊扯的,都跟要扯下來似的。
“你鬆開我,你再不鬆開,她肚子裡的孩子就保不住了!”江秋意急的,直朝外頭喊:“進來個人,叫美鳳她娘拉走!快點!”
一直等在門口聽信的婦人們,這會子得了信,一下子就進來了兩三個人,可卻誰也不敢去拉二郎媳婦,一時間倒叫屋子裡擠的一團糟。幺嬸扶着美鳳,一咬牙,大聲咋呼了句:“還杵着幹啥?六郎媳婦叫幹啥就趕緊幹啥啊!快叫二郎媳婦拉出去,別耽誤了救人啊!”
幺嬸在謝家村一貫是有好人緣的,打剛纔開始又一直是在裡頭幫忙,是個知道情況的。這會子她開了口,立馬上來兩個人將二郎媳婦拉了出去。
二郎媳婦猶自在衝着江秋意的方向拳打腳踢,破口大罵:“六郎媳婦,俺告訴你,美鳳要是有個好歹的,俺跟你沒完!俺決饒不了你!”
深吸了一口氣,江秋意已經鎮定了心神,她對待每一條新生命,每一位產婦,從來都是抱着時而十二萬分的認真嚴謹的。側剪了一道小口子,便將消過毒的手伸了進去,小心翼翼的摸索到了嬰兒的頭部,再慢慢的托住,這外邊的一隻手則拉住了卡在宮口出嬰兒的肩頭,慢慢的將孩子拉了出來。
全程一氣呵成,動作輕柔卻連貫,看着輕鬆,實際上江秋意卻出了一身的汗。只要她手底下有一分力氣拿捏不準,這孩子可就要變成殘疾人了。好容易將孩子抱了出來,可那孩子的臍帶卻在脖子上饒了兩圈,抱出來之後剪斷了臍帶,卻是連一聲哭聲都沒有。
幺嬸瞧見了,驚叫了一聲:“咋不哭?可是沒氣了?”
吊着一絲氣勉強清醒的美鳳聽見了,嚇的喊了一聲:“我的孩子……”就暈過去了。
孩子的體溫偏低,應該是臍帶繞頸羊水早破缺氧了。
江秋意手腳麻利的將孩子包裹在薄被子裡頭,再伸出食指和中指,切合着最準確的力道,一下一下的給那個孩子做着心臟復甦。江秋意的全身,又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二月的天竟裡裡外外的衣裳全都溼透了,兩鬢的秀髮更是跟剛從河裡頭撈出來一樣,直滴汗。
“哇哇哇……”
一身破空響的啼哭,總算叫江秋意眼底閃爍着的淚水變成了燦爛的笑容。
“活了,活了!孩子活過來了!六郎媳婦,活神仙啊!活神仙啊!”
外頭聽着嬰兒啼哭的人誰不是激動的就想往裡衝,卻只見房門被打開了,六郎媳婦手裡頭的薄被子裡,裹着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西落的日頭染紅了天邊的雲霞,也在江秋意身上灑下了一層薄薄的黃金色光暈,她抱着孩子,站在光暈裡,竟美的跟天仙下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