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長寧並未睡着,聽到外面的動靜,就從榻上擁着被子坐起了身來。

房間裡沒有點燈,上半夜下弦月還沒有升上天空,只有屋外檐廊上掛着的風燈漏出光線,從已經糊上窗戶紙的窗戶透進星點的光芒。

長寧坐在那裡,只見房間裡的黑暗之中,露出傢俱憧憧的影子,她聽到細微的腳步聲,隨即,掛在榻前不遠落地罩上的簾子被掀開了,長寧只見一個高大的黑影接近了過來,長寧知道他是誰,她輕聲喚他:“慕昭。”

慕昭眼力好,加上已經適應黑暗,他在榻上邊沿坐了下來,應她,“是我。”

長寧是猜測慕昭會在這一晚來見她,所以纔在這裡歇下了,當然,若是慕昭不來,她依然會在這裡等他。

長寧沒有問你爲什麼這時候來了,只是摸索着伸手抓住了慕昭的手,說,“我明日就要回宮了,蕭祐讓了人來傳我回去。”

慕昭用力將長寧拉到了自己的懷裡,將她抱住。

黑暗裡,兩人都看不清對方,但反而是如此,只是感受對方的體溫,聽到對方的聲音,越發能夠覺得對方就在自己身邊。

慕昭聲音帶着些許顫抖,他其實很害怕長寧到蕭祐的身邊去。

慕昭這日午時在京城西門看到蕭祐,他當時就只恨不得出劍擊殺他,但他忍住了,蕭祐高大威猛,爲人又暴躁易怒,要是他要傷害長寧,長寧怎麼可能有辦法和他對抗。

之前只是想象,現在這般將長寧抱在懷裡,他越發清楚她多麼瘦小和脆弱,而想到她要到蕭祐身邊去,他完全無法忍受。

他現在甚至有些後悔,在大周皇帝顧世旻駕崩的消息傳來,他沒有強行要求長寧隨自己離開。

但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一切都要向他最不樂意的看到的方向前進。

慕昭說不出話來,只是緊緊將長寧抱着。

長寧知道慕昭是什麼意思,但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他,也對安慰他感到無力。

她以爲她已經接受了兄長死亡這個事實,她也告誡自己不要太難過,但她顯然高估了自己控制感情的能力。

她已經讓自己儘量少想和哥哥之間發生的一切,但是,即使不想,卻依然難過。

總是沒有精神,晚上很難睡着,覺得世間的一切,都像失去了光彩,如果不是還有慕昭,還有肚子裡的孩子,有身邊的如意他們,以及她的責任,她想她定然願意讓自己在悲傷裡沉淪,而不是就此振作起來。

心裡的難過悲痛無力和疲憊,讓長寧不知道該怎麼勸導慕昭,讓他不要爲自己擔心。

她只將自己的嘴脣貼在慕昭的下巴上親了親,好半天才說:“回宮了,我不會有事,只是到時候恐怕很難見到你了。但我會讓人傳消息給你。”

慕昭說:“我擔心。我真想現在帶你走。”

長寧只得道:“我們逃不了太遠,再說,要是我走了,如意玉娘他們怎麼辦。”

慕昭實在擔心長寧回宮就會受到傷害,這種焦躁的恐懼於他是第一次感受到,他不斷親長寧的耳朵,又吻到她臉頰上去,之後幾乎是啃咬她的嘴脣,長寧由着他發泄,只輕輕摸了摸他的背脊。

長寧的長髮只用錦帶束成一束,垂在胸前,慕昭撫摸着她的長髮,又將她的手拿起來咬她的手指,長寧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得說道:“你咬痛我了。”

慕昭不知道要怎麼發泄自己心裡的焦慮,將長寧抱着把她壓在了榻上,但是不敢做更多,長寧就着微弱的光線,望着眉頭緊鎖欠身虛虛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說:“我會很快再回這裡來的,你不要太過擔心。相信我,好不好?”

慕昭沉默了一陣才嘆了一聲:“我會盡快行事,不會讓你一直身處險境。”

長寧說:“現在大周國內一片混亂,國君未立,其他將領,或者隨着簡王叛變,或者並不願意聽從陳氏之言效忠小太子,我的故鄉,已經不是原來的故鄉了。有着這個機會,蕭祐定然只是稍稍整頓,就會親征南下,他不會留在京中,我不會有事。”

在長寧溫柔的聲音裡,他焦躁的心才漸漸被安撫下來,於是脫了靴子,又脫了外衫,爬上牀躺在了長寧的旁邊。

長寧沒有同男人同牀共枕的經,但也許慕昭是她肚子裡孩子的父親的緣故,她對和他睡在一起,並不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她將臉埋在他的肩膀上,伸過胳膊抱住他的腰,因爲皇兄顧世旻過世而帶來的悲傷,似乎也得到了些許撫慰。

慕昭一手將長寧摟緊,一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髮,又親吻她的額頭,這樣的相處,於他,就像是有陽光填滿了他本來落落的心。

從小無父無母作爲私生子被人辱罵欺負,他渴望能同自己所愛的人組建自己的家庭,長寧於他,是他生命不可或缺。

長寧以爲自己會很難睡着,但也許是最近睡眠太少,她很快就睡過去了,慕昭調整了一個好的姿勢,讓她睡在自己的懷裡,用被子將兩人裹緊。

下弦月在後半夜升上了天空,清輝湛湛,灑在大地上。

長信園裡一片寂靜,瓦上、檐廊上、樹梢上、池水上……宛若落了一層白花花的霜,夜風輕撫,掛在枝頭上的黃葉在靜夜裡緩緩飄落於地。

月光落在流螢閣的直櫺窗上,光華透過簾子也讓榻上稍稍明亮,慕昭看着長寧的睡顏,長寧還小,睡着的時候,臉上還露出稚氣,但她眉頭微鎖,慕昭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眉心,爲將來之事,些許擔憂。

要近五更天,月色已經從窗戶轉了出去,慕昭要走了。

他將長寧放開,又用被子將長寧蓋好,就起身準備穿好衣服離開。

長寧迷迷糊糊地醒了,有種身在夢中,不知身處何處之感,慢慢轉過頭看到慕昭站在榻邊,她纔有了真實感,要坐起身來,慕昭彎腰用被子把她蓋好,又親了兩下她的眉心,說:“我得走了。我不會讓你等太久。”

長寧擡起手來摸了摸他的臉頰,他已經到了長鬍子的年紀,下巴下面有胡茬子的磨砂感覺,長寧說:“你好好保重自己,不用擔心我。”

慕昭應了,快速地穿上衣裳和靴子就走了出去。

長寧只看到幕簾晃了一下,慕昭就不在了。

慕昭走後,她再也睡不着,只盯着房頂發呆。

長寧知道自己現在對大周的局勢沒有任何辦法,但她並不希望祖宗的基業真的毀於一旦,現在她覺得簡王登基,比起小太子顧沅做皇帝,反而對大周有利。

畢竟簡王已經成年,且有不少將軍擁護他,他曾經在軍中上過前線,也通兵事,比起陳氏來,更能穩住大周的局勢。

長寧並不喜歡簡王,但現在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其實她希望慕昭有辦法聯繫慕家,希望慕家能夠穩住,保存實力,不要捲入這個大亂子。

但她沒對慕昭說。

第二天,長寧精神不佳地起牀,她坐在梳妝檯前由着如意梳妝,玉娘則和幾個管事嬤嬤在指揮宮人收拾東西,準備回宮去了。

胡公公是一大早就出宮了,在巳時初刻便到了鳳棲山莊,他進明熙居來拜見皇后,只見皇后穿着皇后朝服,臉上畫着妝容,顯得有些死板,沒有昨日的靈氣,但依然美麗。

胡公公帶來了迎接皇后的儀仗,長寧坐上了車輿,帶着近三十人回宮去。

後面又有數輛馬車裝着她的東西,都是倉促之間收拾起來的她的一應用品,還有僕婢們的物品。

長寧在下午便回了皇宮,她直接回了皇后的住處坤寧殿,秋娘在宮殿門前迎接了她,長寧走上前去,扶起她的身體,又像個小孩子一樣抱了她一下,說:“姑姑,我一直想你。”

秋糧說:“娘娘一切皆好便好。”

蕭祐在這一日上午接見了羣臣,對於高丞相和劉家的官司,他並沒有理會,像是對此事不關心,或者是不願意關心這種事,總之,他對此沒有一句表示。

雖然他讓胡公公緊趕着將皇后接回宮了,他卻並沒有到坤寧殿來,他這幾日一直宿在福寧殿裡。

長寧的一切都安頓了下來,劉貴妃才帶着其他幾位妃嬪前來向她請安,長寧面無表情,加上臉上畫着濃妝,又缺乏感情,像個木偶娃娃一樣,坐在上座之上,讓劉貴妃不由詫異,心想她怎麼這麼一副樣子,這個樣子,皇帝可不會喜歡。

隨即,劉貴妃想到大周國內的事情,就覺得長寧應該是爲故國的情況憂慮,她的皇兄已死,皇帝決心要撕毀和大周立下的和親盟約攻打大周,以後她這個皇后可就尷尬了。

劉貴妃在皇后面前故意說道:“我聽聞南朝周國鬧起內亂了,也不知道情形會如何,哎,周國這位先皇帝,可謂太過命薄,竟然就這麼病死了。娘娘還請節哀。”

長寧像是十分悲痛,已經沒有力氣說話,只是用手帕去擦拭眼淚。

劉貴妃不由覺得和她說這些都沒多大意思了,之後就訕訕地走了。

蕭祐因要準備再次親征,所以在十天之內,就對之前隨他親征的將領論功行賞了,不過其中多有不均,而且因北齊年年征戰,國庫空虛,國家疲憊,幾乎發不出太多賞賜,這也讓下面的將領多有抱怨。

有這般抱怨也就罷了,皇帝還給沒有跟去打仗的劉家予以了讚揚和封賞,賞賜了不少財物。

而高丞相卻受到了訓斥,其中原因,不過是皇帝想要對大周用兵,高丞相卻說國庫難以支撐,希望皇帝不要這般頻繁用兵,劉家卻在皇帝跟前大進讒言,說高丞相可能是被皇后說動,所以才勸皇帝不要對大周用兵。

而且劉家還拿出證據,有皇后寫給高丞相的信件,要交給高丞相府的後門的僕人前,被他們截住了。

皇帝看了那信,便非常生氣。

其一是惱怒長寧和外面聯繫,而且居然送了信出來。

其二是從那封信可以看出,那不是長寧寫給高丞相的第一封信,之前應該還有信件。

其三是鳳羽軍守衛鳳棲山莊,顯然沒有盡到職責。

蕭祐本就脾氣不好,當即就對高丞相惱怒上了,這也是他又晾着皇后的原因之一,而且他處罰了鳳羽軍的第十二、十三都軍,因慕昭乃是皇甫元的兒子,所以他對皇甫家就有所遷怒,正好藉此不對皇甫家以及皇甫家手下的軍將進行封賞。

蕭祐晾着皇后的另一部分原因是劉家又爲皇帝進獻了數十個美女,蕭祐雖然心裡還掛念着他的皇后,但一時也沒有精力前去找她了。

皇帝再次下令,要增加賦稅以供軍餉,又讓徵兵。

高丞相因再次向皇帝哭訴說百姓已經無法承擔現在的賦稅,要是再增加,只會讓更多百姓逃離土地,國家將亂。

皇帝因他這話大怒,訓斥他是通敵,罷黜了他的丞相之位,將他下獄。

不僅是他,附和他的另外三個親近大臣,也一併下獄。

九月十八日,高丞相暴斃於監牢之中,舉國大譁,進而大悲。

得到高丞相死於牢中之事,蕭祐也有些後悔了,但隨即,親高家的大臣有十幾位上書申斥皇帝的行爲不對,並且說他聽信劉家小人之言,又說他沉迷女色,要求他遠離和處置劉家,並且遣散那些在暖風閣中的美女,遠離女色,這讓蕭祐勃然大怒,並且相信了劉家所說的,天下人不知有皇帝,自知有高丞相,蕭祐因暴怒,而對不少大臣鞭笞和斥罵。

蕭祐脾氣暴躁,甚至親自動手鞭打大臣,此次事件之後,朝堂上便一片慘淡。

之前有大臣願意指責皇帝倒還是好的現象,皇帝親自鞭打大臣之後,朝堂上再無人指斥皇帝,因不少大臣被免職,皇帝就又提拔了一些他的親信上來,但因這些人多爲依附劉家,這便讓劉家在朝中勢力大漲,而劉衛安因承諾皇帝能夠湊足所需軍餉而被任命爲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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