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惘向來聰敏,他順着緋笙的身影向池塘看去,卻未見任何異常。嵐疏化成了普通的金魚,他此刻受了重傷,無法察覺她的妖氣,但渝惘知道,嵐疏就在那裡。
他支撐着虛弱的身體,直直跪在緋笙面前,“謝師父開恩,徒兒一定不會辜負師父的信任。”
緋笙明白渝惘一向聽話懂事,便不再多言,轉身進了屋子。
“你我早已兩清,你又何必非要執着於此?”渝惘緩步走到石凳邊坐下,他的身子虛弱得厲害,脣色泛着慘白。
嵐疏知道他是在與她說話,便也不再躲藏,化作了人形。
“恩公,嵐疏只是擔心您的傷勢。”她擔憂的看着臉色蒼白的渝惘,想上前去,卻終究止了步。
“多謝姑娘掛懷,你我本是萍水相逢,你大可不必如此。”他的語氣帶着疏離與客套。
“恩公,是嵐疏不好,害得您被師尊大人責罵。”剛纔他們的談話,她都聽得明明白白。
“既然你明白,又何必苦苦執着?我對你的恩情你今日也還了,此後,最好還是不要相見得好!”
一樹梨花飄落,嵐疏一身紫衣立於渝惘身後,她的眼裡滿是淚水,一步三回頭,卻終究換不來少年的一次回眸。
此後,渝惘再也未曾見過她,只是每日醒來,窗臺總會多出一株芍藥,在清晨的微光中散發着淡淡的紫光,就如同那個少女一般。
她愛慕他,想念他,卻又不能陪伴在他的身邊,只有用這樣的方式,默默相伴,遠遠凝視。
微風吹拂,窗棱上的風鈴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渝惘拿着還帶着露珠的芍藥,神思飄遠。
他已經習慣每天清晨一醒來,就聞到淡淡的芍藥花香,他習慣了紫色,習慣了有人牽掛。
所以當某一天,他的眼前沒了芍藥,他的鼻尖沒了花香,他才發現,他早已心動,有了牽掛。
“大人,求求您救救嵐疏大人吧!”眼前的小妖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稚嫩孩童,她苦苦的哀求着。
“嵐疏怎麼了?”原來她沒有來送芍藥,是因爲遇到了危險,他還以爲,是他的毫不迴應,傷了她的心。
“嵐疏大人不知得罪了什麼妖怪,近來一直遭到襲擊,昨日大人外出採花,受了重傷,到今天還昏迷不醒,我們實在沒法。”她怯怯的看着渝惘,“大人雖無意識,但口中卻一直念着渝惘大人您的名字,所以,我才斗膽來求救於您。”
渝惘心中一陣難受,他隨口捏了個訣,便拎着小妖,御風飛到了洛河。
青竹做的牀上,嵐疏毫無生氣的躺着,紫色的衣衫此刻襯得她的臉色異常的白,沒有一絲血色。
“嵐疏,對不起,我來遲了。”渝惘顫抖着身體,走到牀榻邊,輕輕執起她的手腕。彷彿是感應到他的存在,嵐疏皺了皺眉,輕哼出聲,“渝惘,渝惘~”
她聲音雖弱,但渝惘聽得分明,哪怕是命懸一線,眼前的女子心裡記掛着的,依舊是他,這樣的深情,他又如何能夠辜負?
“我在,我在。”他輕聲應着,雙手握住她纖白的玉指。
此後幾日,他都留在洛河,日日陪伴嵐疏,爲她療傷,在他的悉心照料之下,嵐疏終於醒了過來。
“恩公?”她緩緩睜開雙眼,卻見渝惘一臉微笑,靜靜的看着她。
嵐疏怔了怔,一瞬間不敢置信。
“別叫我恩公,叫我渝惘。”他噙着淡淡的微笑,語氣輕柔,“你在睡夢中叫得挺熟練的。”
嵐疏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喃喃道:“這不是在做夢?”
“你若想知道,就閉上眼睛再睡一覺,看醒來,我還在不在。”
嵐疏搖搖頭,“我不要,哪怕這是夢,我也要讓它一直做下去,永遠不要醒來。”
她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頰,溫熱的觸感從指間直達內心,嵐疏的手猛地一縮,“我感覺自己睡了好久,在夢中,你一直陪在我的身邊,就如此刻一樣,你一遍遍的喚着我的名字,那麼的溫柔,我感覺自己快要幸福的融化了。”
渝惘彎了彎脣角,“你還真是……”他未將話說全,嵐疏的心意太過深重,他真怕,一不小心就辜負了她。
原來那日嵐疏救下了渝惘,被妖怪記恨上了。他不敢找渝惘報仇,因爲他身邊有緋笙,所以只敢退而求其次,尋到了嵐疏。
“你早就被他盯上了,又爲何不與我說呢?”
嵐疏臥在他的懷中,嘟了嘟嘴,“我怕你不願意見我,更怕你會因此討厭我。”
渝惘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是我的錯,如此傷了你的心。”
嵐疏飛快的搖搖頭,“我不怪你,我知道你的身不由己,你和我在一起這麼多天,若你師父知道了,一定會責罰你的。”她的語氣裡帶着隱隱的擔憂。
“沒事的,師父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他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這次你同我一起回去,我一定會想辦法讓師父接受你的。”
他頓了頓,“若她真的不同意,我就不做除妖師了,與你一起遊山玩水,相伴終身。”
嵐疏的心忽然顫了顫,她緊緊的抱着眼前的少年,將頭深深埋入他的懷中,“渝惘,是我耽誤了你。”
“說什麼傻話呢!”他明顯的感覺到懷中的少女在小聲的啜泣着。
三月天裡,春花爛漫,渝惘領着嵐疏回了青音閣。
緋笙一襲素衣,在灼灼桃花中飲着酒。
“師父,徒兒不孝,特來向您請罪。”他直直的跪在緋笙面前,嵐疏見此,也跟着他跪了下來。
緋笙未做迴應,只淡淡的飲着酒,一壺飲盡,她才輕輕挑了挑眉,面上似笑非笑,“我的徒兒終於捨得回來了,爲師還以爲,你有了心上人,就忘記還有我這個師父了。”
“是徒兒的錯,請師父責罰!”
“責罰?”緋笙勾了勾脣,“渝惘,你可曾記得爲師說過,若你再與這隻妖物聯繫,爲師絕不輕饒?”
“徒兒記得。”
“你記得就好。”她朱脣輕啓,“她將你迷得神魂顛倒,今日爲師就替天行道,將她除去,以免禍害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