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風。”孟離芝望着他，眉目間有淡淡無奈之色，“你今兒是怎麼了？”
她不明白爲什麼她只是隨意一句話便讓他不開心了。
她察覺到了他心情明顯不悅，且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說着說着就扯到了鳳青黎。
“沒什麼。”妙風忽然避開了她的眸光，伸手將桌子上才斟好的酒一飲而盡，“我監視了孟天霖這麼久，也沒有發現他的異動。”
“難道我們之前判斷錯誤？亦或者是他隱藏太深？”孟離芝蹙了蹙眉。
總覺得留這麼一個定時炸彈在身邊有些不安，如果還是查找不到什麼線索或證據，這件事情只會越拖越久。
“這我也不知，繼續觀察吧。”妙風又飲下一杯，而後道，“離芝，你要是沒有什麼其他事情，我回去了。”
孟離芝原本以爲他還會再和自己聊聊天，卻沒想到他這麼快要離開。
不過她竟不想問他原因。
“好。”她也不留人，只道，“回去早點歇着吧。”
“你下一次找我，還會是爲了追查綵衣教才找我麼？”妙風的聲線傳入耳膜，十分平淡。
“嗯？”孟離芝擡眸看他，似乎是沒聽清楚。
“沒什麼。”他忽然別過了頭，走到了窗子邊，“我回去了。”
孟離芝沒有說話。
窗邊的那一抹藍影躥了出去。
孟離芝輕嘆了一口氣。
其實他方纔說的話雖然小聲，但是她——聽見了，也聽清楚了。
她微微垂下眼眸。
兩世爲人，她當然不遲鈍，妙風的態度，以及他說話的方式……似乎都在昭示着他……對她已經不是普通朋友的感情了。
方纔提到鳳青黎的時候，他明顯吃味了。他對她的感情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也不知道。
但是她無法迴應他的感情。
他方纔走的那麼快……也許今夜之後，他們可以回到以前那種好友般的相處模式，因爲她不能接受友情以外的其他情感。
孟離芝起了身，稍稍彎下了腰要熄滅燭火。
耳邊風聲一動，忽有衣抉破空聲在窗子外頭響起。
孟離芝頓時全身警戒，倏然看向窗子，可一看見來人，頓時錯愕。
窗子外頭站着的那人可不正是才離開的妙風？
他怎麼又回來了？
“你怎麼……”孟離芝纔要問，卻沒料到窗子外頭的人忽然躥了進來，到了她的跟前伸出手擁住她。
“離芝，你是不是真的看不出來我喜歡你？”他的聲音很低，夾帶着一絲落寞。
孟離芝沒想到他會來這麼一下，錯愕了一瞬，急忙伸手將他推開——
她用的力氣不小，身上那人被他一推便直接與她分離開來，力道之大還讓他後退了一步。
“妙風……”孟離芝後撤一步，與他拉來了一小段距離，在看見他眸中明顯的失落，她垂下了眼簾，“你不是回去了麼？”
她發現自己此刻竟是有些詞窮，推開他之後莫名其妙就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本來是想回去的。”妙風脣角扯出一抹笑意，有些勉強，“但是走到一半，還是有些不甘，我心裡想，也許你是不知道我的心思，那麼我如果不說出來，那豈不是永遠沒有機會？現在看來……離芝，你是不是知道我對你的情意？卻假裝不知？”
孟離芝輕嘆一聲，“我們是好朋友不是麼？妙風，我從來沒想過你會……”
“我也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妙風自嘲一笑，“其實我心裡早該猜到你的態度的，卻還是不肯死心，如果抱你的人是殿下，你會推開麼？”
“不用刻意提起鳳青黎。”孟離芝擡眸看他，直視他的眼睛，“與鳳青黎無關，即使沒有他，我也未必喜歡你，我對你的感覺，一直都是將你視作朋友，從友情到愛情，哪是那麼簡單的事，你與妙雨、曲雲飛、鳳佑梓、在我心中的地位是等同的，都是朋友，我如果有可能喜歡你，那麼也有可能喜歡其他人，這個是說不準的，不是麼？”
她知道她這麼說有些傷人，但是對待妙風，必須快刀斬亂麻。
如果不喜歡他，就不要給他希望，拒絕的乾脆利落，才能讓他免受傷害。
“你就是連安慰我一下也不願意麼。”妙風聽着她的話，垂下了眼，“我知道你選擇了殿下就不會選擇其他人，但是你如何選擇是你的自由，我喜歡你是我的自由，我不願憋在心裡，不願藏着，我讓你知道，是不是讓你煩惱了？”
“妙風，你聽我說。”孟離芝嘆息一聲，“我與鳳青黎以後會怎樣還不好說，但是至少我現在的選擇是他，所以……我不能允許其他人的插足，妙風，我們還像以前一樣，你只將我視作好友，不行麼？”
“這似乎有點難。”妙風望了她一眼，再度轉過了身，“你不用爲難，我只不過是想吐露我的心事罷了，離芝，早點歇息吧。”
言罷，他不再給她回話的機會，從窗戶躥了出去。
孟離芝坐在桌子邊，望着跳躍的燭火，忽然覺的自己今夜又睡不着了。
……
樹影婆裟，襯得寂靜的夜有些陰森。
藍衣男子緩步行走在空曠的庭院之內，擡頭望了一眼空中皎月，而後道：“別藏着了，出來，陪我說一會兒話。”
餘光瞥見右側黑影一閃，一人落地，望着他，開口聲線低沉略帶冷意，“你清楚你自己在做什麼？”
“清楚。”妙風將背靠向身後的梨花樹，淡淡開口，“我又沒喝醉，我很清醒，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你喜歡誰不好，爲何喜歡她。”妙霜上前幾步，邁步到了妙風對面，滿面都寫着不贊同。
“別這副表情，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妙風道，“我並不想和殿下爭搶什麼，如果沒有他，就沒有我們四人，他說什麼我都是要聽的，但是我對離芝……”
“忘了吧，她真的不合適。”妙霜眸中劃過一抹無奈之色，“你喜歡誰都行，但是她卻不行。”
“是麼。”妙風望了妙霜一眼，面上忽然起了笑意，“那我喜歡你和雪可不可以？”
妙霜冷冷望了他一眼，“如果你不怕被雪下毒手，大可去和他說你看上他了。”
“算了，我還想多活幾年。”妙風失笑，“我看得上雪，雪還看不上我呢，他的心思別人不知道，你我難道還不知道麼。”
妙霜忽然沉默，好片刻後，才道：“他和你一樣蠢。”
“嗯，一樣蠢，所以我有伴了。”妙風淡淡道，“現在忽然理解他的心情，也許，他比我更不幸，我至少還能說出來，但是他……”
“雨那傢伙雖說不靠譜，不討喜，但是在這一點上他和我一樣聰明。”妙霜面無表情，“至少，我們不會對不該喜歡的人，存有任何想法。”
“所以你很得意是麼。”妙風斜了他一眼，“人只要動了情，就是麻煩事，你若不信，你等着看就是，除非你要一輩子獨身一人，否則你也會嚐到情感的滋味。”
“那我還是獨身一輩子。”妙霜道，“有吃有喝有住有穿，什麼都不缺了。”
他說這話時依舊十分嚴肅，與平日的模樣沒有不同，可妙風就是禁不住想笑。
“那你不要兒女了麼？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
“列祖列宗早已不在，我做什麼與他們何干，即便有了兒女，他們也不見得能活過來，我還是順應自己的想法就好。”
“我真的不想與你說話了……”
“方纔可是你自己主動找我說話的。”
“那我現在不和你說了行麼，楞木頭！”妙風斜睨他一眼，轉身不再理他。
妙霜望着空中一輪明月，眸中浮現淡淡疑惑。
人有的時候總是喜歡把列祖列宗拿出來說事，他當真不明白，已經埋在土裡的人，當真能看見世上的一切麼？
真是莫名其妙。
……
第二日。
離蕭閣內的衆人發現她們的三小姐雙眸之下有淡淡烏色，連帶着整個人似乎都有些沒精神。
雨潔正抱着鏡子自照，瞥見孟離芝的模樣，微微驚嚇。
“小姐你昨晚是讓人打了？”
她說着，還走到了孟離芝身前，將痛經對準了她的臉，“你看看你這雙眼睛，從來沒有過的頹靡。”
頹靡？
孟離芝瞪了她一眼，將她的頭直接拍開。
文化不好就不要亂用詞語，無端惹人發笑。
不過她現在笑不出來。
一把奪過了雨潔手裡的鏡子，拿到面前一照，果真看見自己雙眸下淡淡的黑眼圈。
她從來也很注重美容與保養，黑眼圈這玩意，在她身上出現的概率可不大，除非失眠。
但是她昨夜真的翻來覆去睡不好覺。
“你這到底是怎麼了？”雨潔到了她的跟前，伸手想要觸上她眼下的烏黑，卻在手伸到一半時，被她瞪了回去。
“問你們個事。”孟離芝道，“你們四個，在飄渺宗的時候，有沒有哪個男殺手喜歡你們中的誰？”
“有。”除了雨潔之外，其餘三人異口同聲。
孟離芝有些詫異，難道就雨潔一人沒人喜歡？沒理由啊，潘婷都有人看得上，雨潔怎會沒有。
但很快，她便知道自己想太多了。
因爲那三人同時伸手一指雨潔，“就她！”
孟離芝：“……”
“她最會打扮，我們其餘三人比較質樸，自然是沒她風光。”
“喜歡過她的還當真不少，因爲她在飄渺宗內是公認的最漂亮女殺手，當然宗主不算在內，宗主是老大，而其他的女子麼……呵呵呵根本不能看，連潘婷都不如。光看潘婷的臉，不看身形，那也是挺好看的。”
潘婷：“飄柔你能不再拿我說事麼？”
“喜歡我的雖然是不少，但是我真是看不上啊。”雨潔收了鏡子，把玩着自己的頭髮，“長得俊一點的就那麼一兩人，奈何賺的不多，都不夠給我買胭脂水粉，賺的多的長相不行，我不能容忍相貌上的缺陷，要說起長得俊還能賺錢的，千翊就是，但他喜歡宗主。”
“所以你一個都沒有接受？”孟離芝道，“那你是如何拒絕的？怎樣拒絕一個人，能讓他徹底死心又不必受太大的傷害？”
“這事啊，也不難。”雨潔忽的嘿嘿一笑，“讓他們喜歡上別人不就行了麼？介紹對那人有意思的姑娘，如果兩人能看對眼，那我不必煩惱了，如果那人不喜歡那姑娘，那姑娘就去纏上他，要知道殺手具備一定的耐心，到時候那人被纏的都沒地方跑，就能分走一些在我身上的心思。”
孟離芝忽然覺得有些道理。
鳳佑梓那傢伙不是被飄搖纏的滿世界跑，這樣就不能一門心思在自己身上，時間一長沒準飄搖還能拿下鳳佑梓。
“這個主意倒是能試試。”孟離芝笑了笑，望向雨潔等人，“你們誰想脫單？額，你們誰想找個如意郎君？”
“我不要，除了阿雪其他人都不要。”雨潔說着，有些狐疑地忘了孟離芝一眼，“你問我這些問題，該不會是有誰喜……”
“咳！”孟離芝重咳一聲打斷她的話，不讓她繼續說下去，“雨潔潘婷一邊去，舒蕾飄柔，你們誰想找？那人，應該蠻有錢，相貌，不比雨潔口中那位阿雪差。”
“有錢？”舒蕾眼睛一亮。
“有多少錢？”飄柔來了興趣，“能不能買下一個賭坊？”
孟離芝想了想，“應該能。”
風雨霜雪，在鳳青黎手下當差，怎麼着也不會窮吧？
=分割線=“公孫大人，本宮與四皇子的婚事是定在什麼時候？”裝潢雅緻的房屋中，有淡紫色的身影倚在紗窗邊，頭也不回地朝身後的人問着。
“稟公主，下個月初八就是了。”夏月蓉身後，墨衣男子溫聲開口，“算算時間，一個月都不到了，公主該做好準備了。”
“公孫大人，本宮的來意是聯姻，但是父皇似乎沒有指定要聯姻哪個皇子。”夏月蓉望着窗子外的景色，不鹹不淡道，“是否只要聯姻成功，哪個皇子都可以？”
“公主的意思是……”公孫越微微斂眉，“臣知道，公主也許不喜歡四皇子，但是婚期已定，恐怕不能更改。”
“若是能呢？”夏月蓉忽然回身，望着身後的人，“若是本宮可以想辦法更改婚事，那麼公孫大人可否不要插手此事？”
“公主。”公孫越眸光一緊，“公主是想做什麼？”
“本宮答應前來聯姻，但是人選本宮要自己決定。”夏月蓉語氣篤定，“本宮能想到兩全其美的法子，公孫大人只需在本宮需要你的時候出力就行了。”
“公主可有想過，君無戲言，公主已經指給了四皇子，還有什麼能更改的？”公孫越輕嘆一口氣，“公主，爲何不能試着接受？”
“若是本宮此中無人，自然是可以試着與四皇子一起，但本宮心裡有人，公孫大人，本宮能保證不會連累到你們，你成全本宮又能如何？”
“公主心中有人？”公孫越微微訝然，“是何人？”
“南旭當朝太子，鳳青黎。”夏月蓉說這，脣角微勾，“公孫大人認爲，是當皇子妃好？還是太子妃好？”
公孫越有些錯愕，“太子……原來公主竟中意太子？”
“不錯。”夏月蓉踱步到了桌邊坐下，“我若是能成功，那便是兩全其美的事，既能成全了我自己，又能令父皇歡喜，父皇原本只想要與南旭聯盟，我若是爭取到太子妃的位子，他定然高興。”
“但是先不說公主有婚約在身，就連太子也有婚約在身。”
“不錯。”夏月蓉道，“但是如果本宮的未婚夫和太子的未婚妻都不在了，那這婚事還能辦麼？”
公孫越一驚，“公主你……”
“公孫大人，眼下不是心慈手軟的時候。”夏月蓉面容冷然，“做一個皇子妃，皇子封王，我便是王妃，可做太子妃，太子登基，我便是皇后，孰重孰輕，公孫大人自當明白，眼下只不過是犧牲兩個人，在這個節骨眼，本宮不能心慈手軟，公孫大人爲官至今，見過的死人還少麼？”
公孫越靜默好片刻，纔出聲，“臣想知道公主的計劃。”
夏月蓉這才滿意，“公孫大人仁義，壞人只能由本宮來做了，但這不要緊，大人只需出些薄力，大人可還記得我們炎國皇室還有一樣秘藥，陰陽和合散？”
“這藥……”公孫越面上劃過一抹不自然，“公主想要這藥做什麼。”
“這藥用處可大了。”夏月蓉道，“那個金萱倒不難解決，四皇子纔是有些棘手的，我着實不想害他，可他心中也有旁人，我若嫁他，他也是不會對我好的，且他縱容着他的九妹，南旭九公主多次整治我，九公主對我諸多不滿，這兄妹二人若是一起對付我，我的日子只會愈發艱難，倒不如先下手爲強。”
公孫越道：“公主要從四皇子先下手？”
“對，我說了，四皇子並不好對付，所以要對付他，還需要孟家的那位三小姐。”夏月蓉說着，起了身，朝着屋子外的人吩咐道：“來人，將四殿下請來。”